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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遥远的记忆苏醒,与此刻相衔接。
不可以注视……然而,小夜忍不住张开眼。
刹那间,缠绕全身的光缕化成千只眼!
被看见了!无数眼睛盯着小夜!
小夜放声尖叫,紧抱着身躯蹲下。
只为了藏身,为了躲避那眼神……
霎时,目光消失了。
小夜置身在薄暗中,苍林耸立在青幽暗界。此处有别于以往接触的森林,分明是树,表皮却泛着过真的栩栩光华,凝目望去,树好像真会发出呼唤,令人不寒而栗。朦胧流雾间,可望见彼方出现青光,那是树,一棵大树,枝上点亮火光,是青惨的狐火……
小夜……!
听见呼唤,小夜如梦乍醒,睁开了双眼。
神情紧张的大朗正俯视她。蹲伏在地的小夜缓缓起身,土壤气息传来,阳光在她手背上跃舞。
睁眼一看,远方是刚见过的大树,但树身萎缩一圈。当然没有狐火。
“……刚才,”
小夜喃喃说道。
“我看到一种景象……”
大朗伸出大掌按着她肩膀,似想表示安抚。小夜感到那手微微发颤,于是仰头望着他。
“我真吓一跳……刚听到尖叫,你就马上消失在‘间界’。”
“我到过‘间界’?”
狐火飘忽的树……那里正是“间界”……
小夜茫然拭着额上的淋漓冷汗,仔细端详掌心和手指。
连自己都不晓得曾有这段记忆,手指却知道。她彷佛透视到自己体内漫扩的无底深沼。
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渐趋平静后,慢慢地,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于心。
(那声音……)
一定是娘的声音。
我的确和娘相依为命,这段过去依然记忆犹新……想到此,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从胸口涌上喉间。
小夜妙手掩面,一时凝然不动。
铃犹豫地伸手,抱住蹲在地上的少女双肩。
大朗站在“暗户”的消失地点,环显着四周。
(……没有留下任何“暗户”的痕迹。)
大朗缓缓回头望着小夜。或许封印已解,小夜的能力比以前更强,何况花乃透过舞蹈动作,已将技巧传给女儿……
神情严肃的大朗陷入沉思,一时无言凝视着小夜。
四月夜访客
胧月映照下,有位身形矮小的武士在四名骑马武士护送下进入梅枝邸。一行人在门前下马,门房矢多安顿坐骑后,引领随侍的武士们前往候传房间。
大朗则在正面屏风前迎接这位武士。
“恭迎大驾光临……您不需特地亲临寒舍,只需吩咐一声,在下必会进城求见。”
大朗俯首恭谨说道,矮小武士摇着头说:“我有急事必须尽快见你,城里有敌国奸细潜伏,因此不便明说,仓促来访,打扰了。”
“不敢当,请移步主屋。”
大朗领路前往回廊,此时听见啪达啪达声响起,原来一太从房间跑出来。一睑惊慌的小夜紧追在后。
“一太!不能去闹客人……!”
当铃吩咐掌厨老妇准备待客晚膳时。一太就交给小夜照顾,但这调皮鬼敏捷就像小狗,机灵挣脱她的臂弯,一溜烟跑出房外。
总算在回廊追上一太,小夜抱起他,端坐在廊板上低头致歉,请客人原谅失礼。
“没什么,别在意……这是铃的小孩?长这么大了,让我瞧瞧他的脸。”
武士和悦地说道,弯下身来。
小夜放心抬起头,扶着一太站好,让他面对这位高尚的武士。
“好个皮小子,照顾起来很费神啊。”
武士微笑望着小夜,忽然面露严肃之色。
他不敢置信地盯住小夜,微微愕然张口。
“是花乃……?”
听见武士内心掠过的“意念”,小夜惊异地回视对方。
花乃正是母亲的名宇,这位武士竟然认识家母……!
“春望大人……”
大朗有所顾虑似地蹙起眉心,提醒着武士,武士猛然回神,回首望着他。
春望留意到大朗的眼神,于是点点头,起身随之而去,临走时,又瞥了小夜一眼。
那位走向敞厅的武士背影上,飘来交错着惊愕、混乱、悲哀,以及后悔的“意念”。小夜冻僵般紧绷面孔,目送他离去。
“……大朗,她就是小夜?”
春望踏入敞厅,迫不及待地问道,大朗点点头,等春望在上位落座后,方才坐于下位,开口说:“是的,正是小夜。”
“我不知道她还活着,当真以为花乃母女同时殉难。”
“请您见谅。恕在下没有告知实情。”
春望听完板起面孔,正欲开口时,大朗先说道:“在下如此行事,并非对您怀有不满,至于花乃所为,完全是出于她的意愿,在下对主公绝无任何怨尤。只不过,那个幼女侥幸逃过一劫,在下希望能守护她。”
春望伏下眼,大朗见状又说:“夺走花乃性命的敌人,是一名可怕的术士,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小夜还活着。”
春望的眼神浮现强烈动摇。
“……没想到,你竟连我也隐瞒……”
大朗深深俯首。
“真是罪该万死。还请您体察,在下以守护两个孩子为前提,他们都是花乃以生命换取而来。
以在下当时的法力,连稍微封住花乃被‘叶阴’杀害的记忆,都显得力不从心,万一那名术士知道小夜还活着,将得知小春丸少爷尚在人世,在下不能冒任何风险。”
春望霎时抬眼,然后,定定注视着大朗。
“今天,我正为此事而来。”
大朗勃然变色。
“那人发现小春丸少爷了?”
“纸包不住火的。”
春望说着,娓娓道出大公居城的详情始末。
“几天内,我必须致书给大公秉明原委,等大公返信答应举行后继者的认明仪式后,我立刻带小春丸前往晋见。”
大朗表情严峻,一语未发。
“我明白这对小春丸的性命是一大赌注,但若不如此,恐怕再也没机会行动了。你应该了解我的苦衷吧。这不仅是我族继承领地的唯一希望,更是小春丸人生的最后机会啊。”
大朗凝视主公半晌,这才点点头。
“……的确,安望少爷辞世时,在下推想您会作此决定。迟早要面临的抉择……如今,可说是时机纯熟。”
春望神情严峻地点头。
“今后半个月是胜负关键,不只是牺牲者的遗愿,还有在馆邸幽禁长达十年约小春丸,他的一叨全睹在这场对决上。你该了解我为何来访,就是希望你像令尊守护小春丸一样,行使异国法术来保护他。”
大朗眼中浮现苦恼之色,长长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家父病逝时,在下技法尚未纯熟,虽从家父遗留的书籍学习技法,或向分散诸国的同伴请益,但功力远远不及那名术士。”
大朗痛切地继续说:“何况,‘御祁’原本是守护术。”
“……它的效用,是防护藏匿小春丸的森荫邸?”
“是的,这种法术几乎没有攻击力。”
春望凝视着一脸沉痛的大朗,说:“大朗,我没有要你攻击,是希望你保护小春丸。”
大朗举目望着领主。
“守护术的最佳功效就是隐藏,只要不让对方察觉其存在,就利于防守。正因为如此,才能在方式欠妥之下,一直保护小春丸少爷到现在。可是想要守护泄露身分的少爷,必须具备攻击力。在下恐怕不是那名术士的对手。”
大朗面色苍白地说:“您就不能向大公秉明实情,求助于他的术士吗?”
春望摇摇头。
“不行……在大公眼里,我不过是小领主,将术士借用于我,届时守护他的力量自然削弱,大公不会甘冒此险。”
“汤来盛惟的术士法力太高强,难道不会对大公构成威胁?”
春望嘴角浮现苦笑。
“确实是威胁……所幸如此,盛惟不敢派术士来杀我这名领主,因为咒杀大公认定的领主就视同谋反,汤来盛惟将被大公的术士所咒杀。
但进一步想,大公不会单方支持我族,因为一旦如此,大公等于打破对所有领主一视同仁的原则,他的威信将受动摇。大公若承认小春丸是我的后继者,盛惟就不敢太嚣张。不过,大朗,别指望大公直接给予协助。我们必须自求多福。”
春望说着,定定注视大朗。
“你的力量……真的无法致胜?”
大朗眉心紧蹙。
“……恐怕是的。”
春望面无血色,苍白的脸孔流露决心说:“那么,我只问你一件事,我和小春丸已走投无路。你还愿意舍命相随吗?”
大朗深吸了口气,闭目片刻。
千头万绪——多少缤纷点缀的回忆奔过胸臆。
不久,他张开眼。
“……在下早巳踏上这条不归路。”
结束商量今后的事宜,春望动身时,已是明月高悬的时刻。
不知春望作何感受,至此他未曾提起小夜。
大朗奉劝领主在梅枝邸暂歇一宿,春望摇首拒绝,执燃火炬返回城内。
心情沉重的大朗回到起居室,铃正陪伴呼呼熟睡的一太,听见动静就一惊抬头。
“哥哥……”
大朗向她间道:“小夜呢?”
“……唉呀,说起她啊,刚才跟我说想出去一下就没回来,我以为她去如厕呢。”
大朗板起脸来。
“你怎么了?”
“……小夜的‘心耳’比我想的更强。恐怕听到春望大人的‘意念’,当时她脸色一变。”
“真的?你是指小夜听见交谈?我觉得不可能。她一直在房里呢,就算‘心耳’再强,此处也听不到敞厅的交谈,她脸色若有不对,我早就发觉了。”
“不,进敞厅后,我特别留心谨慎。但不是那时候,而是在进敞厅之前。小夜去追一太,正巧遇到春望大人,那时领主看到她,想起花乃……”
大朗话说一半住口。他听见回廊传来脚步声。
低头走进起居室的小夜,周身弥漫着湿冶夜息。
“……小夜,你去哪里了?”
铃故作开朗地问道,少女的苍容挤出一丝笑容。
“去茅厕。我有点不舒服……”
铃起身抱住小夜肩头,少女的衣裳沁着寒意。
“我去煮药汤,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
铃说完前往厨房。
少女怔怔杵在原地,仰望着大朗。
“小夜……”
少女阻止他讲下去,迅速说:“大朗,这段期间谢谢你关照……我想回家,田里没人照料,心里很惦念家园。”
大朗仔细凝视着她。
小夜脸庞瘦了一圈,唯有圆眸大而明显。
难道她听见春望的“意念”?还是另有其因?他感觉小夜心绪紊乱,而且充满畏惧。
就算追问她,也不肯明说吧。这女孩宛如小兽,畏怯时宁可躲入巢穴,拒绝仰靠他力,只想自求保护。
(……这样也好。)
大朗心中寻思着,今后他必须踏上搏命之途,铃母子在邸内安全无虞,因此曾考虑留小夜住在梅枝邸。但他继而一想,敌方尚未发现小夜,与其留在此,不如重返村郊生活更幸福。
让她回去吧——大朗如此思忖。
时至今日,大朗告诉小夜有关生母的事情,希望说服她与自己等人一同生活。
小夜拥有珍贵才能,这是大朗兄妹所欠缺的。只需传授基本之术,大朗盼她日后成为青出于蓝的术士,为守护领国而发挥长才。
然而,命运已无暇培育她。春望所下的赌注,半个月后将立见分晓。
既然如此,留小夜在邸内反而更危险,只要与大朗等人有瓜葛,敌国术士恐怕会寻迹发现小夜——这个能修补“暗户”、承袭术士血脉的女孩。
如此一来,小夜绝对难逃魔掌。
让她回去吧。回归原来的生活,相信对她更好。
“我明白,明天早上再借云阴给你骑吧。”
大朗静静说道。
*
皎月映照路径,策马奔驰的春望对周围景色视而不见。
在他眼底,不断地、不断地浮现小夜的身影。
想到她还在人世,春望感到欣喜若狂。至今她居住何处?过什么样的日子?生活是否一切安泰?
(那女孩,居然如此像花乃……)
春望想起初遇花乃的情景,霎时百感交集。
花乃的父亲那柁是侍奉雅望的术上。他个性木讷,身形高瘦,有双淡得出奇的眼瞳。那柁带女儿来见春望,当时春望大约十二岁,与花乃年纪相仿。
春望之父雅望充满野心,他希望花乃继承那柁成为术士,以便侍奉自己的儿子,于是让两个年龄尚幼的孩子相见,过起亲如手足的生活。
花乃是温柔文静的女孩,春望想起她曾在自己面前跳舞,那是她向亡母学习的舞蹈。年龄渐长后,花乃了解许多真相……终于,她对咒术感到深恶痛绝。
如今想来,春望认为那柁并没有逼女儿成为术士。那柁这个人,总是处事淡然,从不让人猜透心思,因此这只是春望漠然如此认为,然而推测未必有误。
比方说,引荐大朗之父高朗给雅望的正是那柁。高朗是来自海外的异民,雅望多少心存疑虑,那柁居然找高朗协助施行咒术,让高朗获取领主的信赖。莫非是因为那柁舍不得女儿继承术士的重任,才出此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