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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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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了,共产党也给他扣上个右派。他把李白的字拱手送给毛主 席,毛主席怎就不对他高抬贵手?” 

父亲用一句话回答了我:“老毛的动机从来不是出于私人的。” 

在中国的文化里,诗的地位是最高的。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也是诗的 。张伯驹在任何场合,都忘不了诗。随时可吟诗,可赋诗。这风度,倾倒了 包括毛泽东、陈毅在内的许多中共高官。别说是外出作客、看戏归来,他有 所感。就是午眠乍醒、夤夜起风,也能引出诗兴。于是,隔三差五,便有新 作。他作诗吟联填词,比我心算一加二加三等于几还快。我随便出个题,他 张口就来。既合格律又切题,真叫绝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文思、才思和神 思啊!与他的诗相匹配的,是他的字。因独创一格,人称鸟羽体。我甚至觉 得张伯驹在自己的生活中就扮演了诗作中的人物。或者说他的诗作是一面镜 子,里面映照出来的一个风流俊赏之人,那便是张伯驹自己。 

张伯驹瘦削的脸型和冷漠面容所显示的一种尊贵神情,常使人感到难以 接近。其实,素不相识者只要踏入他所精通、爱好的领域,便可体味到一个 诗人的天性——浪漫的自信与理想主义的热情。正是这个天性,让张伯驹在 一般中国人尚不知书法、韵文为何物的五十年代,就组织了“北京中国书法 研究会”“北京中国韵文学会”等民间团体。他经常亲自出面,办展览,开 讲座。不仅在北京搞,还跑到济南、青岛去搞。因为活动内容的高质量,单 是书法研究会的会员在1957年就从一百多人激增到三百多人。张伯驹这样 做,无非是希望喜好诗的人,能写出合乎规范的好诗;但愿喜好书法的人, 能通过指导写出好字来。反右时,那些左派说他如此卖力是在扩大个人影响 和共产党抢夺文化阵地,实在是冤枉。 

父亲也好诗。在他的藏书里,单是杜甫诗集的版本,就不下几十种。反 右以后,就更爱读诗了,而且开始学写诗。偶尔诌几首绝句、律诗什么的, 就举着涂改得一塌糊涂的诗作,从书房里狂奔出来,大呼小叫地让我和母亲 都来听他的吟诵。 

我对父亲说:“怎么张伯驹作诗填词,连想都不用想。你把一本《白香 词谱》放在书桌上,翻来翻去,颠来倒去,也没当成诗家词手?” 

已是一张老脸的父亲,被我说得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无辩解地说:“ 我怎么能和张伯驹比?他九岁就能诗,人称神童,是极有天赋的。写出来的 东西,颇有纳兰之风。你的爸爸本科读的是英语,留学攻的是西方哲学,以 后搞的是政治,成了右派才学诗呢。” 

父亲写的诗,仅用于自我欣赏。他拿给母亲和我看,也是为了能获得我 们对他的欣赏。他有一首题为《车叹》的五言绝句。 

轴与轮相辅, 方可成器宇。 二者去其一, 行旅徒呼苦。 

这诗一读,便知父亲还处在练手阶段。 

写在这同一张纸片上的,还有题为《我说》的另一首五言绝句。 

先我原无我, 

有我还无我。 

我既非常我, 

今我实非我。 

这首诗,有点意思,不过与其说它是诗,倒不如讲更像是一段哲学短语 。总之,父亲很想把诗写好,这个念头从(19)57年一直持续到病重之时。 

“张先生的诗词,何以做得又快又好?”父亲恭敬地向他请教。 

张伯驹答:“我这个人要学什么,非要学到精通不可!尽管诗词创作的 方法与技巧很多,但其要则只有两条。一是谙熟掌故,二是精通格律。而要 做到这两条,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记。”接着,又补充道:“我真正致力于诗 词,还是在三十岁以后。但是自幼记忆力就好,朝诵夕读,过目不忘。有一 次去个朋友家,随便翻阅主人的藏书。过了段时日,再去作客聊天,竟然还 能背诵出主人藏书里的诗句,而那主人什么都记不起了。” 

张伯驹一席话,令我痛下决心:这辈子是永不学诗的了。因为我的记性 差得惊人。记得考入北京师大女附中,初中一年级才读了半载,在学校的失 物招领处,就找回自己不慎丢失的东西大大小小34件。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先后说给三个人听,那就一定是讲述了三则大处相同、小处各异的故事。 三人同时质对,我委屈万分,诚恳辩解——决非添油加醋,实实地是记性不 好。 

张伯驹创作的诗词不求发表,是兴之所致,是习惯使然。一段时间下来 ,他就自掏腰包,把这些新作油印成册。这些灰兰封面、薄薄软软的小册子 ,一摞一摞地码放在客厅沿壁而立的竹质书架上。我有时会觉得它们酷似一 个身著素色长衫的文人,长久静立,沉默无语。我有时一不小心碰及书架, 那老竹杆发出的“吱吱”声,仿佛在提醒人们:这里还有诗。 

我对张伯驹说:“您的诗集,能给我一本吗?” 

他抽出两本,递过来。道:“拿一本给你的父亲。” 

张伯驹既不在诗集的扉页上题款,也不说请我父亲指正之类的话。以后 ,但凡有了新作,张伯驹一定送我,且一定是两本。每本我大多翻阅前面几 页,然后束之高阁。不是不爱看,而是由于用典太多,我读不大懂。好在张 伯驹从来不问读后感想。 

父亲是读完的,从开篇到页尾。他的读后感是:“中国的文学再发达, 以后不会再有张伯驹。” 

和张伯驹对比,父亲认为自己算是个粗人。比如对一年四季的感受,不 过就是凉与热、冷和暖罢了。事情到了张伯驹那里,便大不一样。春天的梅 、鹊,夏日的蝉、萤,秋天的七夕、白露、红叶,冬季的霜、雪,他都有反 复的吟唱,细致的描摹。现在的人提起张伯驹,便说他是大收藏家,认为他 最爱文物。但我认为,张伯驹自己最看重的,仍是诗。他曾郑重其事地对我 说:“文物,有钱则可到手;若少眼力,可请人帮忙。而诗,完全要靠自己 。” 

张伯驹另一个爱好,是戏曲。 

我问父亲:“看名角演戏就够了,干嘛张伯驹还非要自己登台呢?” 

父亲笑我不懂中国有钱的文人生活。他说:“戏子唱戏,是贱业;而文 人票戏,就是极风雅的事了。” 

1960年秋,我转入中国戏曲研究院的本科戏文系读书。张伯驹从这个时 候开始,便经常主动地跟我谈戏说艺。很像是我特聘的一位专业教授,而且 常常是无须我请教,他就开讲了。话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落在余叔岩的身 上。他告诉我,自己与余叔岩的往来决非是一般人所言——是公子与戏子、 或是名票与名伶的关系。他说:“我们是朋友,知己,是不以利害相交的朋 友,情趣相投的知己。” 

余叔岩的戏,他是必看的。看后,备好车等余卸装,收拾停当,同去吃 夜宵。饭后或送余回家,或同归张的寓所。他们谈的全是戏里的事。他向余 叔岩学戏,都在半夜,在余吸足了大烟之后。 

张伯驹说:“那些烟土,一般都是他自己备好的。” 

“余叔岩干嘛非得抽鸦片?” 

“那是他的一个嗜好,很多艺人都如此。” 

我很诧异,因为在我父亲所有的朋友中,没有谁吃这个东西。也许,我 的吃惊被张伯驹感觉到了,遂又补充道:“余叔岩在艺人中间,是最有文化 的。他曾向一些名士学音韵、习书法。我还曾与他合作,写了一本《乱弹音 韵》。” 

张伯驹最为得意的,就是名伶傍他唱戏的事了。诸如,梅兰芳饰褚彪, 他饰黄天霸的《虮蜡庙》。余叔岩饰王平,杨小楼饰马谡,王凤卿饰赵云, 陈继先饰马岱,陈香云饰司马懿,钱宝森饰张郃,他饰诸葛亮的《空城计》 。这出戏是张伯驹四十寿辰,余叔岩倡议为河南旱灾募捐的义演。前面的戏 码依次是:郭春山《回营打围》,程继先《临江会》、魏莲芳(因梅兰芳在 沪改由魏演)《女起解》,王凤卿《鱼肠剑》,杨小楼、钱宝森《英雄会》 ,筱翠花、王福山《丑荣归》。 

我说:“你和这些人同台演戏,一定很轰动吧?” 

“报纸登出戏码来,便轰动了。演出可谓极一时之盛。”张伯驹那张不 易呈现喜怒哀乐的脸,流露出兴奋之色。时隔数十载的一场戏,说起来有如 品嚼刚刚上市的时新小菜一样,鲜美无比。演出后,章士钊特作打油诗云: “坐在头排看空城,不知守城是何人。”这两句玩笑诗连同那晚演出的盛况 ,令张伯驹陶醉了一辈子。 

他自己亦做诗为记: 

羽扇纶巾饰卧龙, 帐前四将镇威风, 惊人一曲空城计, 直到高天尺五峰。 

任何事情都是盛极必衰。演出后不久,即发生了七七事变。接着,余叔 岩病重。杨小楼病逝。程继先、王凤卿也撒手人寰。用张伯驹自己的话来说 :“所谓京剧至此下了一坡又一坡。⑦” 

我问:“死了几个名演员,就能让京剧滑向下坡?” 

张伯驹点头,口气坚决地说:“是的。中国戏曲靠的就是角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老师和当代戏曲理论家们,正在讲台上和文章里 宣布:“中国戏曲‘角儿’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的观众看戏,看的是内 容。欣赏的是艺术的整体。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把中国戏曲提高为一门整体 性艺术。” 

在理论上我的老师,当然是正确无比。但五十年的戏剧现像似乎又在为 张伯驹的见解,做着反复的印证。 

张伯驹爱好戏曲的正面作用,是他成了一个极有影响的专家和名票。而 这个爱好的负面作用,是他当上了戏曲界头号保守派及右派。 

1949年以后,官方对中国传统戏曲的方针是:“百花齐放,推陈出新” 。这八字方针是毛泽东定下的。而针对中国戏曲的具体文化政策是:“三并 举”(即传统戏、新编历史戏、现代戏三者并重)。我就读期间,文化管理 部门贯彻“三并举”方针,特别强调大编大演新戏。不用说一向对新文艺抱 有好感的周信芳,如鱼得水地推出了《义责王魁》《海瑞罢官》,就是一贯 主张移步不换形的梅兰芳,也以豫剧作底本,调动自己与他人的智慧,上演 了《穆桂英挂帅》。 

我喜欢听旧戏。单是一出《玉堂春》,梅派的,程派的,或是张君秋唱 的,或是赵燕侠演的,都好。这么一个根本算不上深刻博大的戏,居然能让 观众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欣赏。这些不同流派的角儿能以各自的艺术处理与 舞台细节,共同传递出一个含冤负屈的青楼女子的内心情感。它正如张伯驹 所言:“这些角儿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 

我也喜欢看新戏,尤其爱看余叔岩高足李少春的新戏,如《野猪林》。 可我每每向张伯驹提及这些新戏,他都摇头,一脸的鄙薄之色。其实,我所 看的许多传统京戏,也是经过“推陈出新”的。故我常问张伯驹一些老戏是 怎么个演法。这时他的兴致便来了,不厌其烦地说,细致入微地讲。一句唱 词,老谭当初是怎么唱的,余叔岩是怎么处理的,他为什么这样处理……我 在惊叹他的热情与记忆的同时,便不由得想起在课堂上老师给张伯驹下的“ 保守派里的顽固派”的判定。我觉得如此判定,也恰当,也不恰当。他的确 保守,保守到顽固的程度。可是他的保守与顽固,与其说是思想的,不如说 是艺术的。他的保守顽固,是来自长期的艺术熏染和高度的鉴赏水准。要知 道,中国戏曲是以远离生活之法去表现生活的。这种表现性质注定它将形式 美、高级的美,置放于艺术的核心。它的魅力也全在于此。而魅力产生的本 身,就露出了滑向衰微的趋势。张伯驹要抗拒和阻止这个趋势。故尔,他的 顽固与保守完全是出于对中国戏曲艺术的高度维护和深度痴迷。也正是这种 维护的态度和痴迷的精神,让张伯驹在   更多下载:hi。baidu。/%D4%C6%C9%EE%CE%DE%BC%A3/blog/item/65a314e97b6a663eb90e2d44。html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19)57年栽了跟斗。 

在1957年4月25日中央各大报纸,均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 

“(19)57年4月24日第二次全国戏曲剧目工作会议闭幕。文化部副 部长钱俊瑞和刘芝明、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在会上作了报告。他们都 强调在剧目工作上要大大放手的精神,参加会议的各地代表听了非常振奋。 

“钱俊瑞指出,现在仍有许多干部怕‘放’。他认为,怕坏戏多起来、 怕艺人闹乱子、怕不好做工作、怕观众受害,这‘四怕’是多余的;他要求 大家‘放!放!放!除四怕!’他说,坏戏可以演,大家可以研究并展开讨 论,这样它可以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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