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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的是有相当历史的商业区,街上到处可见已经历一、两百年风霜的旧式建筑,在这之中,市政府和百货公司的建筑物高耸突出,不过尤以产业会馆的建筑物最为现代化,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虽只是模糊的回忆,但,有一件事深印在我脑海里,至今仍旧清晰可见,那就是挂在白色墙面上的织品所展现的华丽、梦幻之美。
会馆内还残留着油漆味,灯光辉煌,明亮的展示厅墙上,挂满色彩繁复的沙漠国家织品。望向窗外,则是优雅、古老的瓦檐……
不知何故,《湿濡的心》唤醒我心底的此种记忆——自华丽的气氛底层、仿佛响起少女私语的戏剧风格织品的世界,人物、动物、草木似自图案中浮现,笑着、哭着、舞蹈着……
虽是以高校女生的同性恋为故事主轴,但,《湿濡的心》并未予人咸湿与恶心的感觉,毋宁是能让人联想到南国干爽、晴朗的天空般,心灵阴霾为之一扫而光。这主要是因为,无论视之为小说或故事,它都是一件巧手编织的杰作,就像那些沙漠织品。
既被同性恋强烈吸引,又着迷于男性粗犷魅力的美少女御厨典子,由于其内心的冲突、纠葛,结果引发两桩杀人事件,这就是本书的架构。但是,作者编织小说的精确眼力、灵巧手工,却可称之为绝妙,时而让读者感受到高校女生无奈的叹息或急促的心跳,不过,当凝神细看静听时,她们却已逃回图案之中,若无其事地望向这边,动也不动。
多愁善感、文学气息浓厚的少女御厨典子和喜欢运动、戏剧的少女南方寿利,这两人同样美得令人侧目,典子的美属于纤弱细腻,寿利的美却是爽朗活泼。故事内容完全由登场人物的日记、手记、笔记所构成,不过是以典子和寿利的日记交织来揭开序幕。
典子和寿利互相被对方所吸引,却又都害怕自己的心意遭背弃,只是远远的窥看对方反应,不敢接近,但,高校二年级夏天,两人终于有了相互确定爱意的机会。
典子有一位名叫小村敏的好友,寿利借小村敏居间牵线,至典子家拜访,在小村敏离席的短暂时间内,两人双手紧握、泪眼相望,心中的火苗在刹那间引燃。而,即使这样,寿利仍对如影随形般在典子身旁的小村敏很介意!
典子和寿利都有不错的家庭。典子之父虽早逝,却有美貌的母亲贱子、祖母芙美、父亲好友且目前和母亲相爱的商事公司董事长鹰场、少年时代开始就在家中出入的英俊青年楯环绕在身边,他们或以温柔的眼神,或用炽热含情的视线凝视、守护着她。而寿利也有一位妻子早逝,为女儿而未再娶,只是周末打打高尔夫球的慈祥父亲。
另一方面,小村敏和当刑事的兄长钓一住在郊外的工寮。小村敏是聪慧的优秀学生,梦想着自己进入医科大学就读,哥哥能够出人头地,能永远不和典子分离。时而,帮忙擦拭哥哥带回家中的手枪。
十月,典子开始利用放学后至英语教师野末的住处补习后,剧情急转直下。
野末有诗人的气息,未婚,但是和女人的绯闻不断,是颓废派男人。在典子至野末的住处补习后,寿利、小村敏、贱子、楯和鹰场开始有了激烈的反应。
“后山的椎树干湿濡,鲜绿的叶面滴下雨珠,发育不良的小柊树也湿濡。用石头轻划庭院的橡树干,马上出现刮痕,那白色的刮痕令我怵然。吸满水气、容易受伤的树干,即使用扫帚也能划伤吧!那树干岂非就像我的心,我的心容易伤感、沉重,我的心湿濡。”
在典子易受伤害而湿濡的心中,野末开始啃噬。于是自认是典子未婚夫的楯威胁野末“如果乱来,小心性命”,寿利也认为不能原谅野末,小村敏则表示“要解决典子的事,必须继续努力让她和野末老师分手。可以认为典子的贞操已被夺!典子是被他的漠视道德和耽美个性所吸引,他丑陋的兽性反而俘虏美丽的典子。典子的理智很明显的对他反感,但,黯郁、奇妙的热情却背叛了理智,或许可说,是典子在无意识之间诱惑了对方”。
贱子、芙美、鹰场也希望典子不要再去野末的住处,并在日记中述及此种心情,而且在叙述之中充分显现出各自的个性,让整个故事增加深度,也更引人入胜。尤其是祖母芙美的塑造特别成功,乍看她是有点老糊涂,事实上却睁亮着双眼,在一旁静观事件发展!
典子在补习的归途,躲进野末的披风内之后,就陷入了野末企图的“今天,你的樱唇张开。但,我将更进一步让你骄傲、美丽的肉体如花蕾绽放”牢笼中。
于是,在寿利“典子,不能只有我吗?我的身体不行吗”的强烈要求下,典子发誓五月二十五日是最后一次去野末的住处,这时距典子和寿利彼此确认爱情已过了一年。
五月二十六日早上,野末的尸体在高校的游泳池被发现,死因为子弹破坏内脏及大量出血,凶手使用的是三二三八口径的手枪。
在此,有一把手枪,是典子之父知道妻子仍深爱自己的好友鹰场时,用来自杀之物。
小村钓一全力调查野末命案却碰到障壁。御厨家的手枪应该是凶器没错,但,典子在二十五日早上想带出藏在匾额后的手枪,却已不见,而后楯于四时半、寿利于五时半想带出,同样找不到手枪。告诉钓一御厨家手枪藏处的是妹妹小村敏,但,对野末抱持杀意的典子、寿利和楯却在命案当天都找不到手枪。而且,子弹确实用掉一颗!调查似已陷入迷宫。
提到多岐川恭这位作家,谈及其作品时,笔者脑海总是浮现“柔软”这两字,也许,该称之为“温柔”、“细腻”较妥当也不一定。
大众文学的情趣在于必须由衷对人性抱持温馨的关怀,不论何等有趣的作品,若欠缺对人性的同情,只能算是最低劣的大众小说。在多岐川恭的作品里,总是随处可见肯定人性的关怀,而这种“柔软”的关怀就是“文学性”,这也是我特别喜爱多岐川恭的小说之原因。
多岐川恭,一九二〇年出生于九州岛八幡市,就读东京大学经济系时被征召入伍,战后,曾在银行任职,后来进入每日新闻西部地方分社,开始撰写自己非常喜欢的推理小说。一九五八年(昭和三十三年)的长篇作品《冰柱》成为文坛一大话题,同年,以本书《湿濡的心》获颁第四届江户川乱步奖。翌年,又以短篇集《坠落》获颁第四十届直木奖。
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神经衰弱男人,和妻子一起爬上百货公司屋顶,企图跳楼自杀……《坠落》的奇妙“诡计”令人咋舌的同时,也充分显示看似消极的作者,其实却以积极关怀的眼神凝视这个世界。另外,以车祸和地方政坛的贪污事件为主题的《冰柱》,亦让人有同样感受。
还有,笔者最喜欢的短篇作品之一“恶徒的视线”,也是透过曾在军中当宪兵士官长,目前为某三流报纸的保安课员之所见,来描写报社内部丑陋的人际关系及所发生的杀人事件为主题,但是,作者在巧妙的探讨人性的同时,其凝视人性的丑陋之眼眸深处,仍能令人感受到无比的温柔关怀。
虽然这样的结构表现,有人认为容易造成晦涩,其实倒也未必,因为在小说之中,每个角色皆有独自的个性,也都活生生的在虚构世界里打转,若有哪一个角色模糊不清,那是作者力有未逮。也因此,推理小说作家之中,具备这种“柔软”、“温柔”的寥寥无几。
最近的推理小说中,出现一些作者刻意强调角色个性(只着重表面却未深入内心),结果反而令人无法卒读的作品,这也是因为缺乏如多岐川恭的“柔软”、“细腻”关怀之故。
《湿濡的心》之魅力即在于具有隐微内涵的“柔软”。在钓一对野末命案的调查完全陷入胶着的七月一日,楯在高校的游泳池被人杀害,是野末浮尸的同一游泳池。而且,这次是在典子、寿利、小村敏,鹰场及钓一本人一起游泳的“环视”状况下,凶手遂行杀人……
两位被害者——粗犷男人的英语教师野末和英俊、却似植物般冷漠的楯——皆因竞相追求典子而走向死亡。
作者所创造的这两人,和典子、寿利、小村敏,贱子及芙美等人,共同使这部如华丽图案织品般的《湿濡的心》,更加添错综的情趣。作者将人物个性极端单纯化的予以描述,也是令我感受到“缀织的虚构之美”的原因之一,每个角色因时因地或激情或屏息,却仍坚持自己确实的存在,才让此一织品产生湛炽着最复杂光彩的效果,而吸引读者的视线。
一般而言,缀织的推理小说之“诡计”很容易被华丽的词藻所埋没,甚至失去其中心地位,但,也因而更需要创造出巧妙的诡计。
在本书里,手枪的疑点、掉落在野末遇害现场的校徽之谜,在前半部分都已提示出关键,但,读者由于被其多彩多姿人物交织成的故事情趣所吸引,能适确察觉的大概也不太多,理所当然的,本书就成为富含小说三昧,对推理迷而言又是不可遗漏的重要作品了。
最后,华丽故事的结局竟然以出乎意料、又极尽苛酷的方式呈现,恰似色彩丰富的豪华织品上突然渗出鲜血一般,染红了画中人物的脸庞,令人情不自禁悚惧、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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