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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模糊镜头的场景在池海翔家的浴室里。
赤身裸体的少年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他面带微笑,轻轻地用毛巾擦拭着他畸形的身体。
玻璃镜子上蒙着厚重的水滴,海翔湿漉漉的刘海搭在前额。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用手轻轻擦去凝结在玻璃上的水滴,镜中的影像渐渐明晰起来。
打开洗手台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把有些生锈的剪刀。他对着镜子,用左手捋起前额的刘海。
“咔嚓,咔嚓”。
前额的刘海一撮一撮地掉在了洗手台上。
在洗手台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父亲用的剃须刀。
海翔缓缓地放下剪刀,然后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锋利的刀片上折射出尖锐的反光。
他拿起了剃须刀,狠狠地刮着自己的眉毛。
眉毛一缕一缕地掉了下来,浓黑的眉毛被剃得一干二净。
镜子面前被剃光眉毛的少年,抚摸着自己畸形的肚子。
洗手台最底层的抽屉,藏着一把匕首,池海翔的父母都不知道。
它不算长,但足够锋利。
——你想出来吗。
——我要救你,我要救你出来。
——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
房间外被深浓夜色包裹着的繁华都市,隐隐约约地发出了一声哥特式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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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荒烈】(1)
1
一个平淡陈旧的早晨。
当池海翔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声音在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捧着课本懒洋洋地读着单词的同学在愣了两秒钟后,缓缓地把书放了下来。在课桌下偷偷吃着早饭的男生也在骤然的安静里缓缓抬起头,他使劲咀嚼,而嘴里的蛋饼却似乎很难咽下去。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怪笑,但那声怪笑在一片惨寂里显得孤立无援,并没有人去应和。
站在台上领读的滕汐也纳闷地回过头。
池海翔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然后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刚坐下,班里就在骤然间炸开了锅。
纪澜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她侧过头,然后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池海翔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前额的刘海已经很短,并不宽阔的额头露了出来。
他的眉毛被剃得精光,整张脸像恐怖的白面具一样。他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放到桌子上。冬日冰冷的日光穿过窗户投射到他身上,留下一个与世隔绝的黑影。
这是一个平角镜头,被窗外的阳光铺满了一半的教室,但不管是在哪个角落,都充满着惊讶、疑惑、嘲笑,和装腔作势的神情。镜头渐渐摇晃起来,画面渐渐模糊。但在模糊的人影中,却有那么一个点,仿佛静止一般。
纪澜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手指紧紧地抓着胳膊,指甲越嵌越深,就要抓出鲜红的疤痕来了。
2
下午6点,是地铁的高峰时段。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人们像蚂蚁一样穿梭在地下潮湿寒冷的蚁穴里。
纪澜和池海翔穿梭在人群里。池海翔低着头,宽大的校服遮掩住他身体的缺陷,但他还是畏畏缩缩地跟在纪澜后面。
地铁站里有很多小店铺。时常会看到很多装扮非主流的女生咋咋呼呼地在里面挑选着廉价的化妆品和冒牌的首饰。纪澜走进其中一间印着韩文的店铺,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店员马上迎了上来。而池海翔站在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去。
“呀,小姑娘哪所中学的啊?”
纪澜懒得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说:“眉笔有吗?”
“有呀有呀。”店员马上从后面捧出一个盒子,然后掀开说,“这支三十五块……那种是韩国进口的,稍微贵一点……还有这支,颜色是最浓的……”
纪澜皱了皱眉头,然后问:“最便宜的是哪种?”
“最便宜的?”店员小姐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那支金色盖子的,十五块。”
“好,我要这支。”
店员小姐冷冰冰地收过钱。当纪澜离开的时候,她还在背后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但周围太嘈杂,纪澜没有听清楚,也懒得去听清楚。
刷卡进站。人群蜂拥而至。
地铁站里传来了温柔的女声:“开往临平方向的地铁即将进站,请乘客们退到黄线后面……”
地铁打着强烈的灯光呼啸而过,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了乘客们的头发。
纪澜和池海翔走进地铁的最后一节车厢。她从口袋里掏出眉笔,然后去拉池海翔的衣服。海翔蹲下身子,他不说话,神情像是在求饶。纪澜强忍着眼眶里滚烫的泪水,一个用力把海翔拉了过来。然后,拿出眉笔,轻轻地在他眉毛被剃光的地方小心地涂抹着。海翔想转头,但他看到纪澜的眼神,便微微低下了头。
地铁在黑暗中行进着。
车厢里,轰隆隆般的,像心脏般的有规律的震动。轨道被碾过的声音、洞穴里的风声、报站声、扰乱电波的赫兹声,人们被围困在这些声音当中,他们就像困兽一样,永远也逃不出那些密密麻麻交织在城市上空的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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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荒烈】(2)
纪澜对着玻璃门,看着被瞬间的光明掠过的黑洞。海翔站在一旁,轻轻地用手碰了碰眉毛,手指上一片乌黑。
其实纪澜并不清楚海翔此刻的心情。
他现在的心情不是愧疚,而是,害怕。
3
17岁的池海翔,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概念。
他存在于另一个城市里,那个由他最崇拜的画家达缇特所编织出来的世界里。
在半梦半醒的黑夜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学校受尽欺凌和孤立的男孩,在属于一个人的黑夜里,他一定也是孤独和痛苦的吧。作为电影的编剧,我是不是应该给他这样的镜头呢?
——他孤独地抱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的城市闪烁得像海面上的夜船,夜光沿着窗台倾洒出一个不算规则的弧度。窗外那个喧嚣的世界与他无关。他走到窗台边,夜光投下他畸形的影子。
只可惜,我永远无法了解池海翔。
在夜与城市的反面,有着另一个隐秘的世界,只属于池海翔一个人的世界。
就像达缇特画册的首页诗。
——在我的世界里,只存在两样东西。
——墓地和海洋。
——墓地里没有尸骨,里面埋葬着这个城市人们的灵魂,他们的梦想。
——我在海洋里种花,在冬天采摘。
——我把死亡播撒在海洋深处。
——我在海洋深处嘲笑他们已经死去的灵魂与血。
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能飞起来,飞到地铁里,飞到高楼顶部,然后在上面撒一泡尿,浇灭底下人们歇斯底里的欲望。他的身体里能飞出漫天的萤火虫,他的弟弟就安详地在荧光之中沉睡着。
整个世界的主角——池海翔,还有他腹中的“弟弟”。他们在达缇特的画里相逢。
你说,当两个人的存在就能代替一整座城市、感觉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这种存在,是不是就是“幸福”。
然而,一旦其他人闯入了这个世界,这一切会不会就此改变。
纪澜的存在与介入,第一次让池海翔感觉到了危机。
那种危机感,比死亡更可怕。
4
晚自修结束后,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山岚在教学楼前打开雨伞,然后捧着讲义夹走到学校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下。学生们也三三两两大呼小叫着走出学校。在模糊的雨雾里,山岚看到了季岸修长挺拔的身影。他并没有打伞,而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身边的吵闹和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
然而,不知道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三个穿着朋克风格的男人挡住了季岸的去路。
其中的一个叼着香烟,对着季岸说着什么,但周围太吵闹,山岚并没有听清。季岸好像并没有理会那三个男人,继续低下头往前走。其中的一个男人猛地在后面搭住季岸的肩,季岸险些跌倒。
另一个男人似乎对季岸说了些什么,然后季岸就尾随在他们后面和他们走了。山岚觉得事态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她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体育场离学校其实并不远,但两边迥然不同的灯光与喧嚣像是两个世界。
季岸跟在几个朋克男后面走进了其中招牌最大的夜店。山岚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荧光灯,感觉有一点莫名的害怕,但她还是皱了皱眉头推开了不锈钢门。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DJ摇滚。混乱的人群中,她隐约看到了季岸的身影,她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季岸站在人群中,接过旁人递给他的酒,然后硬生生地往嘴里灌。
黑暗森林里有发着荧光的沼泽,每一只陷进去的兔子都那么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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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荒烈】(3)
而季岸却是里面那只最无力,也最顺从的兔子。泥沼渐渐淹没到了头部,再一点儿,它就沉下去了,它就会失去知觉。
然而在即将被淹没的那一瞬间,那只已经麻木的兔子被人从沼泽里硬生生地拉了上来。
——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谢谢你,给我……希望。
5
“他们为什么要给你灌酒?”山岚用蘸着红药水的棉棒擦着季岸的额头。
季岸微微皱起了眉头,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我早就和你说了……不关你的事。”季岸的语气依旧冷漠。
山岚背过身整理医药盒,叹了一口气:“你回家吧。”
季岸抓起书包和外套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准备离开。正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山岚的声音。
“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
客厅里没有开灯,季岸站在黑暗处,他转过身,看到背着台灯光线站着的山岚,谁都看不清谁的表情。
季岸走回了房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写字台上,打开了医药盒。
“你要干什么?”山岚疑惑地问。然后她看到季岸转过身,用手卷起了她的袖子,用蘸着消毒水的棉花棒轻轻擦拭着。伤口隐约着发疼,山岚忍不住抽动着手。
“别动……”季岸轻轻地说。
男生低着头擦拭着伤口,瘦长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柔。
他的睫毛非常长,给人一种要落泪的错觉。
6
学校的钟楼“咚——咚——”地响了十二下,中午12点。
两针合并,在阳光的折射下,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山岚揉了揉眼睛,然后整理好学生的练习本,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进女厕所,厕所里很安静,并没有人。她随意走进了一间隔间,然后扣好了隔间的门。她刚坐在马桶上,就听到隔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当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隔间的门就发出了撞击声,她赶紧穿好裤子,却发现隔间怎么也打不开。
“谁?!你们把门堵住干什么?!”
门外一群涂满五颜六色指甲油的女生们发出一阵哄笑。她们用拖把堵住隔间的门,其中的一个女生踩在椅子上,“快,把水桶递给我!”
“哗啦——”一盆冰冷的自来水从山岚的头上浇了下来。
而隔间外的哄笑声比山岚的尖叫声还刺耳。一群女生用脚踢开拖把然后“呼啦”一下跑出了厕所。山岚愤怒地踢开了隔间的门,厕所里很安静,她浑身湿透,冰冷的水从发梢上一直往下滴,她浑身打着哆嗦,跑出女厕所。
走廊上好多学生来来往往,他们疑惑地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老师,她狼狈地走在走廊上。有学生从教室里探出头来,用惊讶的口气大惊小怪地叫喊着:“呀!她怎么回事呀。”然而在走廊的末尾,阳光的尽头,缪莹站在那里,看着狼狈的山岚,嘴上扬起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但是渐渐地,她的表情凝固住了。
——那只渐渐陷入沼泽的兔子,其实是我。
——而你,就是把我拉出来的那个骄傲的猎人。
7
尽管已经是第二天,但事情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哟,你是没看到哦,那个帅哥啪的一下就抓住了小山的手……”女生们装腔作势地比划着。
“难道……他们有一腿?!”
“呀!你不要吓人了!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哦!”
“是E班的季岸么?好帅的呀!”
“是呀,属于很冷漠型的帅哥。”
“据说他……”
话题又被花痴的女生扯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办公室里,年级主任皱着眉头数落山岚。
伍 【荒烈】(4)
“昨天旷课三节,这周的课很满,你让教导处怎样补?!”
“和自己的学生失踪一天,传出去,学生会怎么想?!”
“不是已经传出去了么……”不知道谁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站在年级主任面前的山岚,一直沉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她不想让年级主任和办公室里的老师知道自己被一盆冰冷的自来水淋得浑身发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为腿抽筋险些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一个男生,紧紧地抓住了她,然后送她出学校打车,陪她回家。她不想让别人产生半点误会。其实流言原本是脆弱而不切实际的,但对于山岚来说,她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被那些流言给杀死,然后碎尸万段。
——狼狈的山岚猛然感觉到腿抽筋,她痛得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季岸恰巧经过。山岚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