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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衣脱掉不象样子,回去再换吧。”
“呀,行啦!”海野辰平有点不耐烦了。他平静地命令还在给他擦肩膀的夜总会经理说:“结帐!”
丸桥也在用手绢擦拭着海野辰平的脊背,只是没有川北良策那么热心。山田斜躺在地板上,在海野的裤腿上、鞋子上蹭着。
真佐子下了出租车,就上了漆黑的楼梯。她回到寓所,已是夜里一点半了。不用说,公寓里所有的房间都媳了灯,人们已沉睡在寂静的梦乡。她的鞋子踩在混凝土褛梯上喀吱喀吱响。来到三楼走廊,隐隐约约看到天井里现出微暗的亮光。当她从小包里摸出钥匙插入锁眼时,突然感到一个人影朝她这边移动了一下。真佐子吓了一跳。凝神仔细看,在微暗的亮光中有个灰白的身影立在那里。真佐子再仔细一看,是一个人。
“是顺子吗?”
黑暗中,三泽顺子点点头。
真佐子松开钥匙,走到顺子跟前。只见她靠着墙,无精打采低着头。
“顺子,你怎么了?”真佐子用手扶住顺子的肩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长时间了吗?”
顺子不作声。
“噢!是不是离开夜总会就到这里来了?如果是的话,你已经等了近三个小时了!快快,进屋吧!”真佐子搂住顺子的肩膀,熟练地打开锁,让顺子进了屋。
一拉亮灯,房间里耀眼的灯光照出了三泽顺子那苍白的脸。真佐子脱掉鞋子,对顺子说:
“你也随便些,放松放松吧。”说着,站着就把自己的坤包取下,扔到沙发上。她拉着顺子的手,笑着问:
“你是怎么回事?”就拉顺子在身旁坐下。
三泽顺子耷拉着双眼,咬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喝点什么吧?”
三泽顺子摇摇头。
真佐子从摆在屋角的洋酒柜里敢出威士忌,又倒出两杯矿泉水稀释一下后,把其中的一杯摆在顺子跟前说:
“来,醒醒酒。”
顺子不动,真佐子就握住顺子的手端起了酒杯。真佐子先喝了几口,三泽顺子也跟着喝了。
“嘿,我得重新认识你了,顺子!”真佐子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会有那种勇气!就连我也吃了一惊,我也不会有如此壮举。”
三泽顺子仍耷拉着双眼。由于威士忌下肚的缘故。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真痛快哪!一瓶啤酒竟从一个赫赫有名的海野辰平头上倒下来!能这样干的只有你顺子!我一个人躲在店里时,差点都要笑昏了!”
“以后怎么了?”三泽顺子终于开了口。
“他自己倒没有叫嚷。接下来也就可想而知了。哎,我问你,你是怎么想起这么干的?”真佐子盯住顺子追问。
“无意中有了这么个想法。”顺子低声答道。
“哎,不是恨海野辰平别的什么吧?”
“话是这么说,我与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好像是这样。……那么,是不是你顺子一喝醉酒,就有对付大人物的怪癖?”
“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哦!明白了!”真佐子说:“你是看见川北良策那样低三下四地奉承海野辰平有点恶心?”
三泽顺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清楚了。只是,你没把啤酒浇到川北良策头上,反而把海野辰平淋了个痛快。”
“川北后来怎么样?”
“可折腾了一阵子。脸色都变了!看得出来很惊慌。他再三跟海野低头认错,惶恐不安地又是擦上衣,又是陪小心。让人看不下去。”
“是这样。……事情闹坏了!”
“既然顺子有意这么干了,也就不会怕以后坏事。你这么干我很赞同。不用说,你打算以后就辞去报社工作吧?”
“哎。恐怕来不及辞职就会被解雇的。”
“海野辰平既不是你们报社社长,也不是川北良策的顶头上司,照理说,他没有理由解雇你。”
“在店里你也看出来了,对川北来说,海野辰平简直比我们报社社长都重要。在报社,他是那么严厉地强调纪律,为我的一点疏忽,还处分了两个部的头头。对海野辰平,却是百般讨好卖乖、恭维。单从这点看,对我做出这件事,他会勃然大怒的。不难预料,为了极力表现他对海野辰平的忠诚,他会给这个他认为至关重要的大人物一个满意答复的。”
“说得对。幸亏川北当时也有些失望了。……但是,你没有必要去辞职。努力干吧!我将尽可能支援你。”
“支援我?”三泽顺子回过头来,真佐子微笑着说:
“川北甚至也埋怨我。他说什么:顺子虽然是你的好朋友,但就是有点狂妄。尽管如此,我还是千方百计地让海野看中他。在海野跟前做了不少工作,这点他知道,反正,你还要好好干。这一次,大家都在心里叫好。”
“……”顺子没做声。
“喂,今晚就在这儿睡吧。什么也别考虑。和我一起就寝。明天,精神抖擞地去上班。”真佐子拍拍顺子的肩膀说。
篥二天,三泽顺子故意打起精神来报社上班。昨晚发生的事好象是个幻觉,恍恍惚惚的。资料调查部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河内三津子照旧剪着报纸、杂志;田村等仍在忙碌地整理图片和资料;新上任的部长和次长不可思议地坐在办公桌前。除了那新上任的部长、次长外,办公室里还是那幅每天司空见惯的平凡的工作情景。窗外碧空万里。室内不时响起整理部的工作人员来取图片的说话声和同事们工作时弄出的响声。
这是三泽顺子进社以来一直重复着的景象。今后如果还在这里工作的话,这种场面将永远延续下去。总之一句话,这就是工作。这就是生活。昨晚的风波,不过是一个梦。
11点半左右,局长办公室的女秘书来叫顺子:
“三泽小姐,有点事找你。”
看到川北局长的女秘书,顺子这才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事实。
三泽顺子照例通过“青云之路”来到编辑局长室。她推开门。在宽敞的房间里,局长川北良策坐在靠窗边的办公桌前看报纸。顺子进来以后,他才故意抬起头说:
“请坐。”声音里带着命令口气。
三泽顺子在为客人们准备的软靠垫椅子上坐下,局长还在低着头看报纸。他可能是有意让顺子主动靠近他,也可能是有意与顺子对峙。
椅子吱吱响了。川北局长终于离开办公桌,朝顺子走过来。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顺子面前来回走了两三趟。阴沉着脸很难看。
“请你说说看,昨晚是怎么回事?”川北局长边走边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追问着一言不发的顺子。
“我认为,没有什么好说的。”三泽顺子低着头回答。
“哼!就这些吗?”
“……”
“是什么想法促使你把啤酒倒在海野先生头上的?我想听你说个明白。”
“喝醉了。”
“喝醉了?”川北良策骨碌一下转过身,他瞪着顺子:“你认为这样辩解就行了吗?你知道对方是谁?是海野经理哟?”川北良策虽然想尽量控制着自己,但仍然怒气冲冲,脸红脖子粗的。
“这不就是冒犯吗?海野先生是当代如此杰出的人物,你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吗?这跟往普通人头上倒啤酒可大不一样!”川北良策在顺子跟前停下来,脸朝下盯住顺子。
川北良策真是不打自招。他的话,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机:看来,冒犯一个普通人是无关紧要的,虽然都是人,都有人格。而冒犯象海野辰平这样的人则是大逆不道。真是岂有此理!
“我是喝醉了!”顺子态度很生硬。由于有昨晚真佐子的鼓励支撑着,她决定,如果川北良策再狂叫什么的话,她将把自己当时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正式宣布辞职。然而奇怪的是,川北良策突然镇静下来。
“你,不管怎么解释,你承认不承认你给别人惹了麻烦?”
“承认。”这必须承认,这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承认不承认你干了一件失礼的事?”
“承认。”
这也问得合情合理,没必要否定。
“这就够了!”川北良策点点头:“那么,既然你认识到自己失礼,待一会儿,咱们到海野经理那里去道歉,怎么样?”
三泽顺子吃了一惊。这一手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你去赔礼道歉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你做了失礼的事。由于不是有意的,而是喝醉了酒才那样干的,去赔个礼也没关系,也是应该的,你说是吧?所以,你和我一块到海野先生那里去一趟,总不算过分吧?”川北良策说着,观察着顺子的表情。
川北良策的眼神竟使顺子感到迷惘了,那不是强迫为难顺子,相反地,却是在乞求她。好象他在期待什么。……
第06章 投入魔鬼的怀抱
1
三泽顺子由川北局长领着,前往位于丸之内区域的东帮造纸总公司,去向海野辰平赔礼道歉。实际上,说得准确一些,是去请罪。川北良策为了向海野辰平表示自己的忠诚。他,真象带着一个犯人似地去了海野的工作地点。
凡事都很谨慎的川北良策,没有在R报社的大门口就让顺子上车。当然,这不是顾虑带三泽顺子去道歉不是因公外出,而是怕被与海野辰平有矛盾的自己报社社长看见。他担心这件事万一传到社长耳朵里不好交待。因此,他让顺子在中途的一个路口等他。
三泽顺子在川北良策指定的离一个路口500米处等着川北。没多久,车子就停在她的面前。顺子上了车。
“啊,让你受累了!”川北良策大大咧咧地笑道:“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关系,见了海野先生,你只要虚心坦诚地说一句‘实在对不起’也就行了。以后的事由我来应酬。”作了这种安排以后,川北良策好像放心多了。他最怕的就是三泽顺子不愿跟他一同前往。如果真是这样,既丢了身为编辑局长的威严,也不能向海野辰平表明自己的忠诚了。
川北良策极力讨好的海野辰平,目前还是电视公司的经理。这个人以前担任过东帮造纸公司的经理。经过一番磨打滚爬的摔打,具有一套丰富的经营经验。说起海野辰平,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干将。30年前,他曾把一个小得可怜的造纸公司接管下来。现在这个造纸公司已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东帮造纸总公司,在社会上影响很大,评价也高。
海野辰平步入造纸公司时还很年轻。当时,战后的日本掀起一阵驱逐董事之风。董事被赶走,海野被人们推举,一跃而成了造纸公司的经理。海野被推举前,是在造纸公司的工会里工作的。那时,工会的权力也很大,各公司都是在工会领导下进行经营管理的。但时隔不久,各公司的资本家又卷土重来,工会这个组织很快就土崩瓦解了。而海野辰平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他从工会上来以后,凭着他那擅长经营的才能,不只是靠工资维持住了职工们的生活,就是在后来闹翻天的股东战役中,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经理的地位。东帮造纸公司就是在其后的五、六年内,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的。当然,由于日本战败不久,纸张严重短缺,也是他大发横财的原因之一。
那时,各报社为了搞到纸张,不惜代价地奔走,纸张价格一个劲儿地上升,就连那些重抄的粗糙西洋纸,也象长了翅膀似地猛涨。靠定量分配的纸张,远远不能满足出版的需要,而且储量又很小。虽然各家报社,由于战败从战场上返回的职工人数日渐骤增,也还只能勉强维持着印刷一些小报。因为纸张缺乏,他们不能出版那种对开的大型报纸。
从1949年、1950年开始,纸张的使用状况才逐渐恢复正常。那时,东帮造纸公司已经抢在同行业的前面,就要赶上和超过战前的老牌大公司了。该公司在静岗县、千叶县内又增设了分公司。总公司就建在现在的丸之内那宏伟壮观的大厦内。战前那些无法分红,只能挣扎着维持生计的公司,由于海野辰平的经营方针的实施,现在,可按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上交给总公司。
海野辰平对宣传工作开始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是在G报社的艰难时期。当时由于纸张严重缺乏,那些身兼董事、监事等重要职务的报界同伙多次找海野交涉,商谈增加纸张的供应量。根据这些情况,海野从商业、从赚钱的角度出发,用他那独持的方法进行细致的调查研究,包括新闻、报纸在社会上具有的影晌力,然后对G报社的经营状况作了彻底地了解,最后,下决心买收了G报社。
战后,随着新生事物——电视公司的不断增设,海野辰平又把一个电视公司纳入G报社的资本中接管买收下来。
这时的海野辰平,在实业界的威望越来越高。尤其在新闻、宣传方面。其中特别是在规定用纸、编造计划方面最有发言权,也是最高权威。因此,财界的经营团体很敬重他,在资金方面更是主动给予关照。
这样一来,海野辰平在社会上被誉为掌握宣传部门财政大权的代表,财界众目所瞩的寡头。
据有关人员猜测,海野辰平迟早会把经营不振的R报社象G报社一样吃掉。
不知什么时候,海野辰平自己得到一大半东帮造纸总公司的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