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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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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乐于让他们那些可悲的争论和身后的城市灯火一道逐渐消失。三十岁——展望十年的孤寂,可交往的单身汉逐渐稀少,热烈的感‘清逐渐稀薄,头发逐渐稀疏。但我身边有乔丹,和黛西大不一样,她少年老成,不会把早已忘怀的梦一年又一年还藏在心里。我们驶过黝黑的铁桥时她苍白的脸懒懒地靠在我上衣的肩上,她紧紧握住我的手,驱散了三十岁生日的巨大冲击。 
于是我们在稍微凉快一点的暮色中向死亡驶去。 
那个年轻的希腊人米切里斯,在灰堆旁边开小咖啡馆的,是验尸时主要的见证人。那个大热大他一觉睡到五点以后才起来,溜到车行去,发觉乔治·威尔逊在他的办公室里病了——真的病了,面色和他本人苍白的头发一样苍白,浑身都在发抖。米切里斯劝他上床去睡觉,但威尔逊不肯,说那样就要错过不少生意。这位邻居正在劝服他的时候,楼上忽然大吵大闹起来。 
“我把我老婆锁在上面,”威尔逊平静地解释说,“她要在那儿一直待到后人,然后我们就搬走。” 
米切里斯大吃一惊。他们做了四年邻居,威尔逊从来不像是一个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通常他总是一个筋疲力尽的人:不干活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口一把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路上过往的人和车辆。不管谁跟他说话一他总是和和气气、无精打采地笑笑。他听他老婆支使,自己没有一点主张。 
因此,米切里斯很自然地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威尔逊一个字也不肯说——相反地,他却用古怪的、怀疑的目光端详起这位客人来,并且盘问他某些日子某些时间在干什么。正在米切里斯逐渐感到不自在的时候,有几个工人从门口经过,朝他的餐馆走去,他就乘机脱身,打算过一会再回来。但是他并没有再来。他想他大概忘了,并没别的原因。L点过一点他再到外面来,才想起了这番谈话,因为他听见威尔逊太太在破口大骂,就在楼下车行里。 
“你打我!”他听见她嚷嚷,“让你推,让你打吧,你这个肮脏没种的鸟东西!” 
过了一会她就冲出门来向黄昏中奔去,一面挥手一面叫喊——他还没来得及离开自己的门口,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那辆“凶车”——这是报纸上的提法——停都没停车于从苍茫暮色中出现,出事后悲惨地犹疑了片刻,然后在前面一转弯就不见了。马弗罗·米切里斯连车子的颜色都说不准——他告诉第一个警察说是浅绿色。另一辆车,开往纽约的那一辆,开到一百码以外停了下来,开车的赶快跑回出事地点,茉特尔·威尔逊在那里跪在公路当中,死于非命,她那发黑的浓血和尘上混合在一起。 
米切里斯和这个人最先赶到她身旁,但等他们把她汗湿的衬衣撕开时,他们看见她左边的乳防已经松松地耷拉着,因此也不用再去听那下面的心脏了。她的嘴大张着,嘴角撕破了一点,仿佛她在放出储存了一辈子的无比旺盛的精力的时候噎了一下。 
我们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三四辆汽车和一大群人。 
“撞车!”汤姆道,“那很好。威尔逊终于有一点生意了。” 
他把车子放慢下来,但并没打算停,直至到我们开得近一点,车行门口那群人屏息敛容的而孔才使他不由自主地把车刹住。 
“我们去看一眼,”他犹疑不定地说,“看一眼就走。” 
我这时听见一阵阵空洞哀号的声音从车行里传出来,我们下了小轿车走向车行门口时,才听出其中翻来覆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的“我的上帝啊”几个字。 
“这儿出了什么大乱子了。”汤姆激动地说。 
他跟着脚从一圈人头上向车行里望去,车行天花板上点着一盏挂在铁丝罩用的发黄光的电灯。他喉咙里哼了一声,接着他用两只有力气的手臂猛然向前一推就挤进了人群。 
那一圈人又合拢来,同时传出一阵咕咕哝哝的劝告声。有一两分钟我什么也看不见。后来新到的人又打乱了圈子,忽然间乔丹和我被挤到里面去了。 
茉特尔·威尔逊的尸体裹在一条毯子里,外面又包了一条毯子,仿佛在这炎热的夜晚她还怕冷似的。尸体放在墙边一张工作台上,汤姆背对着我们正低头在看,一动也不动。在他旁边站着一名摩托车警察,他正在把人名字往小本子上抄,一面流汗一面写了又涂改。起初我找不到那些在空空的车行里回荡的高昂的呻吟声的来源——然后我才看见威尔逊站在他办公室高高的门槛上,身体前后摆动着,双手抓着门框。有一个人在低声跟他说话,不时想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但威尔逊既听不到也看不见。他的目光从那盏摇晃的电灯慢慢地下移到墙边那张停着尸体的桌子上,然后又突然转回到那盏灯上,同时他不停地发出他那高亢的、可怕的呼号: 
“哎哟,我的上……帝啊!哎哟,我的上……帝啊!哎哟,上……帝啊!哎哟,我的上……帝啊!” 
过了一会汤姆猛地一甩,抬起头来,用呆滞的目光扫视了车行,然后对警察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M—y-v”警察在说,“—o—” 
“不对,r—”那人更正说,“M—a—v—r—o—” 
“你听我说!”汤姆凶狠地低声说。 
“r-”警察说,o—— 
“g——” 
“g——”汤姆的大手猛一下落在他肩膀上时,他抬起头来,“你要啥,伙计?” 
“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汽车撞了她,当场撞死。” 
“当场撞死。”汤姆重复道,两眼发直。 
“她跑到了路中间。狗娘养的连车子都没停。” 
“当时有两辆车子,”米切里斯说,“一来,一去,明白吗?” 
“去哪儿?”警察机警地问。 
“一辆车去一个方向。喏,她,”他的手朝着毯子举起来,但半路上就打住,又放回到身边,“她跑到外面路上,纽约来的那辆车迎面撞上了她,车子时速有三四十英里。”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警察问道。 
“没有名字。” 
一个面色灰白、穿得很体面的黑人走上前来。 
“那是一辆黄色的车子,”他说,“大型的黄色汽车,新的。” 
“看到事故发生了吗?”警察问。 
“没有,但是那辆车子在路上从我旁边开过,速度不止四十英里,有五六十英里。” 
“过来,让我们把你名字记下来。让开点。我要记下他的名字。” 
这段对话一定有几个字传到了在办公室门日摇晃的威尔逊耳朵里,因为忽然间一个新的题目出现在他的哀号中: 
“你不用告诉我那是一辆什么样的车!我知道那是辆什么样的车!” 
我注视着汤姆,看见他肩膀后面那团肌肉在上衣下面紧张起来。他急忙朝威尔逊走过去,然后站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上臂。 
“你一定得镇定下来。”他说,粗犷的声音中带着安慰。 
威尔逊的眼光落到了汤姆身上。他先是一惊,踮起了脚尖,然后差点跪倒在地上,要不是汤姆扶住他的话。 
“你听我说,”汤姆说,一面轻轻地摇摇他,“我刚才到这里,从纽约来的。我是把我们谈过的那辆小轿车给你送来的。今天下午我开的那辆车子不是我的——你听见了吗?后来我整个下午都没看到它。” 
只有那个黑人和我靠得近,可以听到他讲的话,但那个警察也听出他声调里有问题,于是用严厉的目光向这边看。 
“你说什么?”他质问。 
“我是他的朋友。”汤姆回过头来,但两手还紧紧抓住威尔逊的身体,“他说他认识肇事的车子……是一辆黄色的车子。” 
一点模糊的冲动促使警察疑心地看看汤姆。 
“那么你的车是什么颜色呢?” 
“是一辆蓝色的车子,一辆小轿车。” 
“我们是刚从纽约来的。”我说。 
有一个一直在我们后面不远开车的人证实了这一点,于是警察就掉过头去了。 
“好吧,请你让我再把那名字正确地……” 
汤姆把威尔逊像玩偶一样提起来,提到办公室里去,放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自己又回来。 
“来个人到这儿陪他坐着。”他用发号施令的口吻说。他张望着,这时站得最近的两个人彼此望望,勉勉强强地走进那间屋子。然后汤姆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跨下那一级台阶,他的眼睛躲开那张桌子。他经过我身边时低声道:“咱们走吧。” 
他不自在地用那双权威性的胳臂开路,我们从仍然在聚集的人群中推出去,遇到一位匆匆而来的医生,手里拎着皮包,还是半个钟头以前抱着一线希望去请的。 
汤姆开得很慢,直到拐过那个弯之后他的脚才使劲踩下去,于是小轿车就在黑夜里飞驰而去。过了一会我听见低低的一声呜咽,接着看到他泪流满面。 
“没种的狗东西!”他呜咽着说,“他连车子都没停。” 
布坎农家的房子忽然在黑黝黝、瑟瑟作响的树木中间浮现在我们面前。汤姆在门廊旁边停下,抬头望望二楼,那里有两扇窗户在蔓藤中间给灯光照得亮堂堂的。 
“黛西到家了。”他说,我们下车时,他看了我一眼,又微微皱皱眉头。 
“我应当在西卵让你下车的,尼克。今晚我们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他身上起了变化,他说话很严肃,而已很果断。当我们穿过满地月光的石子道走向门廊时,他三言两语很利索地处理了眼前的情况。 
“我去打个电话叫一辆出租汽车送你回家。你等车的时候,你和乔丹最好到厨房去,让他们给你们做点晚饭——要是你们想吃的话。”他推开了大门,“进来吧。” 
“不啦,谢谢。可是要麻烦你替我叫出租汽车、我在外面等。” 
乔丹把她的手放在我胳臂上。 
“你进来不好吗,尼克?” 
“不啦,谢谢。” 
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好受,我想一个人单独待着,但乔丹还流连了一下。 
“现在才九点半。”她说。 
说什么我也不肯进去了。他们几个人我这一天全都看够了,忽然间那也包括乔丹在内。她一定在我的表情中多少看出了一点苗头,因为她猛地掉转身,跑上门廊的台阶走进屋子里去了。我两手抱着头坐了几分钟,直到我听见屋子里有人打电话,又听见男管家的声音在叫出租汽车。随后我就沿着汽车道慢慢从房子面前走开,准备到大门口去等。 
我还没走上二十码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宇,跟着盖茨比从两个灌木丛中间出来走到小路上。我当时一定已经神志恍惚了,因为我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除了他那套粉红色衣服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 
“就在这儿站着,老兄。” 
不知为什么,这好像是一种可耻的行径。说不定他准备马上就去抢劫这个人家哩。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如果我看到许多邪恶的面孔,“沃尔夫山姆的人”的面孔,躲在他后面黑黝黝的灌木丛中。 
“你在路上看见出什么事了吗?”他过了一会问道。 
“看见的。” 
他迟疑了一下。 
“她撞死了吗?” 
“死了。” 
“我当时就料到了。我告诉了黛西我想是撞死了。一下子大惊一场,倒还好些。她表现得挺坚强。” 
他这样说,仿佛黛西的反应是唯一要紧的事情。 
“我从一条小路开回西卵去,”他接着说,“把车子停在我的车房里。我想没有人看到过我们,但我当然不能肯定。” 
到这时我已经十分厌恶他,因此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他想错了。 
“那个女人是谁?”他问道。 
“她姓威尔逊。她丈夫是那个车行的老板。这事到底怎么会发生的?” 
“呃,我想把驾驶盘扳过来的……”他突然打住,我也忽然猜到了真相。 
“是黛西在开车吗?” 
“是的,”他过了一会才说,“但是当然我要说是我在开。是这样的。我们离开纽约的时候,她神经非常紧张,她以为开车子可以使她镇定下来——后来这个女人向我们冲了出来。正好我们迎面来了一辆车子和我们相错。前后不到一分钟的事,但我觉得她想跟我们说话,以为我们是她认识的人。呃,黛西先是把车子从那个女人那边转向那辆车子,接着她惊慌失措又转了回去。我的手一碰到驾驶盘我就感到了震动——她一定是当场撞死的。” 
“把她撞开了花……” 
“别跟我说这个,老兄。”他间缩了一下,“总而言之,黛西拼命踩油门。我要她停下来,但她停不了,我只得拉上了紧急刹车。这时她晕倒在我膝盖上,我就接过来向前开。” 
“明天她就会好的,”他过了一会又说,“我只是在这儿等等,看他会个会因为今天下午那场争执找她麻烦。她把自己锁在自己屋子里了,假如他有什么野蛮的举动,她就会把灯关掉然后再打开。” 
“他不会碰她的,”我说,“他现在想的不是她。” 
“我不信任他,老兄。” 
“你准备等多久!” 
“整整一夜,如果有必要的话。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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