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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空间里头一点点地浮起了咖啡的浓香。许连臻往精致的骨瓷杯里缓缓注入了咖啡,侧头,可以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头,看到他低头的侧影。
这样温柔安静的时光。
有人从外头推门进来,数秒之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蒋,失踪了这么久,不会是偷偷带美女去度假了吧?”
蒋正楠讶异的声音响了起来:“璇璇,聂,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璇璇来了!许连臻像是被人按了停止键,一下子停顿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自回来洛海后,她不是没有想过会遇见璇璇。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地慌乱。她怕见到璇璇,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
蒋正楠的话音刚落,蒋正璇解释道:“我……刚刚在楼下,正好……正好碰到聂大哥。他说跟你约好了。”
“好香啊!”蒋正璇吸了吸鼻子,“哥,你在煮咖啡吗?”
蒋正璇一转头就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大了杏眼,呆呆地看着从休息室里头端着咖啡走出来的许连臻:“连臻?”真的是许连臻。此刻正朝她缓缓微笑,一如当年:“好久不见了,璇璇。”
蒋正璇惊喜地上前:“连臻,真的是你。”蒋正璇转头瞧了瞧正在与聂重之聊天的大哥蒋正楠,又看着许连臻,惊讶万分之余,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小甜品店。蒋正璇坐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问许连臻:“连臻,你为什么这么久没跟我联系?我打了你好多的电话,可是电话都接不通……我问我大哥,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还是从贺君那边知道你离开了洛海……”
当时,她与蒋正楠分开,她父亲许牟坤保外就医,接着病逝,一切的一切,纷至沓来。许连臻为了兑现对蒋夫人陆歌卿的承诺,便再没有跟蒋家任何人联系过。而她原来的手机是蒋正楠送的,后来转交给了贺君,所以就算是蒋正璇想要跟她联系,也是联络不到。
在所有的事情里面,许连臻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欺骗蒋正璇。而且为了圆最初的谎言,后面的谎言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如今蒋正璇问起,许连臻实在不知道如何圆谎,只好顺着蒋正璇的话点了点头:“嗯,是的……我刚回来不久……”
蒋正璇问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连臻,你为什么离开?”许连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方道:“璇璇,真的一言难尽,我有我的难处……”
许连臻实在怕蒋正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穷追不舍,便含笑问她:“璇璇,我以后告诉你好吗?你呢?婚后生活怎么样啊?”
蒋正璇露出几丝苦笑,手指拨着咖啡杯:“我大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我还没有跟叶大哥结婚。”
再次听到叶英章的名字,许连臻心里已无半点波澜,就如同在大雁那个时候一样,偶尔想起。但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再无其他。
只是十分诧异蒋正璇怎么还没有跟叶英章结婚呢?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婚期已定。
关于叶英章早已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从相遇到现在,她和蒋正楠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从不提及。甚至两人之间连蒋正璇的名字也没有说起过。所以在许连臻的印象中,一直以为蒋正璇和叶英章已经结婚了。
蒋正璇将事情对她娓娓道来:“因为我大哥的车祸,你知道的……我不想我人生唯一的婚礼,让大哥留下遗憾。因为大哥曾经答应过我,会和爸爸挽着我的手走红地毯……那个时候,他一直坐轮椅,医生还一度断定他可能会瘫痪……”
许连臻心头大震,手垂了下来,缓缓捏紧。她从来不知道蒋正楠的车祸后遗症竟然这么严重。她与他再见的时候,只是发现他脸上的疤痕,那个时候他的双腿行动如常,根本看不出之前还在坐轮椅。
可他竟然坐了大半年轮椅……她从来不知道!
心里一时间热辣辣地疼,好像刚刚被冻伤了,忽然又被火烤起来。蒋正璇后面的话,许连臻几乎没有入耳。她唯一的表情就只是勉强微笑而已。
说话间,蒋正璇的手机响了起来,蒋正璇接起了电话:“叶大哥,嗯……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嗯。”
蒋正璇和叶英章说了一会儿。许连臻喝了好几口咖啡,心神渐定,听着蒋正璇说的话,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蒋正璇似乎心情不佳。虽然入座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可是她总觉得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以前的璇璇一接到叶英章的电话,那种欢喜雀跃溢于言表。可是现在……
蒋正璇挂了电话,道:“叶大哥升副队了,老是不停地出差。就算在洛海,也天天加班。我们经常会说起你。这次他去外省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许连臻点了点头。蒋正璇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连臻,你跟我大哥现在怎么样?”
许连臻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开始就是谎言,一个接一个谎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解释什么。说分了,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蒋正楠那里?说没分,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蒋正楠重伤的时候离开……反正说什么都不行,说什么都是错!
许连臻只知道一点,她现在包括以后,都不想再对蒋正璇说谎了。
蒋正璇见许连臻无法细说的沉默模样,又想到自己大哥那些风流债,便一厢情愿地认为百分百是大哥的错,连忙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吃布丁吧。”
与蒋正璇在甜品小店待到了接近下班时间。蒋正璇很不舍得地跟她说:“连臻,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告别时,蒋正璇拉着许连臻的手,来回晃动,欢喜地说:“连臻,你回来了。真好。”
许连臻看着蒋正璇坐着的车子远去,久久地呆立在风中。
回到自己办公室,在那道相连的门前又站了许久。最后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打开门,便察觉到蒋正楠的视线扫了过来。
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到他办公室去,从蒋正璇那里知道他曾经差点儿瘫痪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了,可她心里还是翻腾不已,自责内疚,回来的路上,满脑子满脑子的都是他。
过往那种既安心、心脏又砰砰乱跳的不安又回来了!
她是怎么了?
许连臻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蒋正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都是虚软的。
蒋正楠听见了声响,从文件中抬头,眼神缓缓从她脸上划过,露出了一个“什么事”的询问表情。
他的眼光瞧着她,就像瞧着旁人。许连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见桌子上搁着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便道:“要不要咖啡?”一问出口,觉得不对,咖啡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改口道:“呃……我给你倒杯水。”
蒋正楠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翻纸张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只见许连臻端起了空杯,往休息室走去。蒋正楠如被施了咒一般,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许连臻出来的时候,见蒋正楠依旧在看文件。她将一杯温水轻轻端在蒋正楠手边。蒋正楠盯着文件,似无察觉。
许连臻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的双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许连臻起得比较晚,索性就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才下楼。在楼下客厅看到蒋正楠的时候,许连臻颇感意外。蒋正楠已经在楼下客厅,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翻动着财经杂志。
餐厅里很快摆了饭菜出来,蒋正楠入座后,两人默默用餐。
吃过饭,蒋正楠对管家道:“晚上我不回来用餐,不用准备我的份。”管家应了一声。蒋正楠便安排了车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连臻换了件厚大衣,又戴了厚厚的帽子手套,转了两趟车去了晖山。由于寒冬,风声夹着寒流呼啸而来,偌大的墓园里头比上次更显冷清。她又给父亲带了一束百合,插在上次买的陶罐里头。
许连臻凝视着照片,低声道:“爸爸,今天是他的生日。”
“爸爸,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腿在车祸中受伤了,医生一度说会瘫痪……爸爸,我知道之后心里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腿,我就想哭……”
又跟父亲说了蒋正璇的事:“爸爸,璇璇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觉得对不起她。我不能再骗她了。也不应该再骗她了。对不对?”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相聚有时,离别有时;爱有时,无爱亦有时。
她和璇璇的缘分也是有时的。
璇璇这么真心地对待她,她无法给予一样的对待,但至少不能再骗她了。
那天晚上,直至凌晨,许连臻才听见汽车行驶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后,又听见“乒乒乓乓”一阵杂音。
半晌,管家先生来敲门:“许小姐……许小姐……”
许连臻套了件居家长开衫毛衣,打开门:“怎么了?”管家素来严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蒋先生喝醉了,叫你呢……你过去看看吧。”
事实是蒋正楠喝醉了,东倒西歪地一直在发酒疯,还一直叫着许连臻的名字。管家见状,赶忙来请她。
许连臻跟着管家先生匆匆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好大一股的酒气扑鼻而来,熏人欲醉。而蒋正楠这个人呢,脸色绯红,却蹒跚着往吧台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好在扶住了沙发,才没有跌倒。
许连臻赶忙上前搀扶着他。蒋正楠醉眼朦胧地瞧了她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了半天,慢慢地,眸子里有了点儿别的情绪,他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你现在来干什么?走开!”
蒋正楠这一把用的力道其实不大,可许连臻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开了,一连后退几步,撞在了吧台上。
她来干什么?不是他叫她来的吗!喝醉了的人就跟疯子差不多,简直不可理喻。许连臻吃痛地捂着手肘转头找哦管家,但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蒋正楠见她吸气吃痛的模样,就直着眼一直瞧着她,不知怎么便静了下来。慢腾腾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许连臻站在原地。蒋正楠在浴室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句:“你现在来干什么?你走。”然后当着许连臻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
许连臻愣愣的,不明白他说什么。半晌,只听见里头“砰”的一声闷响。许连臻心里一惊,忙敲着门道:“蒋先生……”
门没有反锁,许连臻一把推了进去,只见他一拳击在双台盆前的那面大镜子上。赤红赤红的鲜血正沿着碎裂的玻璃蜿蜒地流下来……拳心血淋淋的,四周还嵌了许多的碎玻璃渣。
许连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么!”蒋正楠却恶狠狠地转头,似赌气一般:“不要你管……你走开!”
许连臻实在看不下去了:“蒋正楠,你在发什么疯?”许连臻第一反应就是找急救箱。她记得他浴室里就有。按着以往的记忆,赶忙蹲下身,打开柜门。她吁出了一口气,果然还在这里。
许连臻手忙脚乱地取出镊子,又倒了一些酒精浸泡消毒……棉球,要棉球止血……OK绷呢?
蒋正楠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忙乱的动作,似乎受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许连臻缓声道:“把手给我……”蒋正楠还是一动不动。许连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微动,似想缩回去。
许连臻低声喝道:“不要动。”蒋正楠身体微震,却奇怪地听话,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
有些玻璃碎片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肉里,血肉模糊。许连臻一边挑玻璃一边想,这个人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自己生日还找这种罪受。
酒精消毒的时候,估计有点疼,蒋正楠的手微动,许连臻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动!”忽然觉得异样,抬头只见蒋正楠的身体倾了过来,离她不过数寸。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酒气浓重。
他凝望着她,眼神灼热中竟似有悲伤……怎么可能会哀伤呢?只一瞬,那稍纵即逝的哀伤就消隐在不可揣度的深黑之中。
后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所以酒醒了些还是其他,蒋正楠任她摆布了许久后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声音极低幽:“你现在才来做什么?”
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地一颤,她竟不敢再看,惶惶地低头替他包扎。
到后来,一切都弄好了。之间蒋正楠侧着头,道:“你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静静的,好似已经完全酒醒了。
许连臻缓缓转过身,出门前,又瞧了他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着侧头的孤傲姿势。许连臻带上了浴室的门。她用唇语无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想起那年在聂重之的庄园,他像个孩子似的跟她要生日礼物。最后她答应补送,又一再地“割地赔款”,他才放过了她。她当时答应他的时候,那心意的的确确是真的。第二天的时候,甚至还认真地考虑过要送他什么……可是到了最后,那份礼物还是落空了。
许连臻呆站了半晌。她本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