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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郡年记-沙乡年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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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为了享受踩在柔软草地上的愉快感觉。就连不爱出门的鼹鼠,也在干燥的沙地下挖出一个通道,一直通向长满荸荠草的“缎带”。在那儿,它可以尽情用翠绿的草皮堆砌它的城堡。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数不清却又小得难以辨认的植物幼苗,纷纷从绿色“缎带”下潮湿温暖的沙中破土而出。

如果你想进一步观赏这幅画,你就要再给河流三周的时间,而且在这期间要确保无人打扰它。然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在太阳刚刚驱散破晓的晨雾时前来拜访沙洲。这位艺术家此时已经调配好了色彩并与露水一起泼洒出去。荸荠草甸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翠绿,上面闪耀着蓝色的沟酸浆、粉红色的青兰,以及乳白色的慈姑花。时而可见山梗菜伸展着叶片,如同抛向天上的红矛。在沙地尽头,紫色的斑鸠菊和淡粉色的泽兰靠着成排的柳树高高地伫立着。即使你怀着敬畏之心悄然地来到这里,仿佛来到一个只能美丽一次的地方,你仍可能会惊扰一只站在那齐膝高的花丛中悠然自得的狐红色小鹿。

不要期待还能再回去欣赏绿色牧场,因为那时它已不复存在了。或者是河水的消退让它干枯,或者是上涨的河水漫过了沙洲,让它又变回原来简朴、干净的沙地。然而在心中,你可以永远珍藏起那幅画卷,并期待着在某个夏日,河流又会找回绘画的兴趣。





九月:欢唱的树林


到了九月,黎明十分,几乎听不见鸟儿的歌唱。或许一只歌雀还会漫不经心地唱首歌;或许一只丘鹬还会在飞往栖息的树丛途中鸣啭;一只大林鸮也可能以最后一声啼叫结束夜晚的争论。但是,其他的鸟似乎没有要说什么或要唱什么的兴致。

只有在一些雾气萦绕的秋日黎明,或许还能听见鹌鹑的合唱。寂静突然被十几个女低音打破,它们无法抑制对即将到来的黎明的歌颂。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后,音乐会戛然而止,如同音乐会突然开始一样。

善于隐秘的鸟儿的歌声具有独特的优点。站在树梢上高歌的鸟儿易被瞩目,但也容易被遗忘,它们“显而易见”,在人们眼里也就极为平常了。让人们难以释怀的,是偶露峥嵘的隐士夜鸫,从幽深阴暗的地方倾泻出银铃一般的和声;高高飞翔的鹤,在一朵云后吹响号角;雾霭中的草原榛鸡,在浓雾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北美鹑,在黎明的寂静中高唱《圣母颂》。没有哪个自然学家观赏过鹌鹑合唱团的演唱,因为那一小群鸟正躲在草丛中,隐蔽在人们视线以外的栖息地,一旦有人接近,它们就会自动安静下来。

在六月,当光线强度达到0。01烛光亮度时,就完全可以预料到旅鸫会放声高唱,而其他歌手则会按自然的顺序加入合唱。然而在秋天,旅鸫却完全保持沉默,北美鹑是否会合唱,我们也无法预测。在这些无声的清晨,我会感到格外沮丧,这或许表明,人们期盼得到的东西总比能够得到的更有价值。对北美鹑合唱的期待,使我甘愿数次摸黑起床。

秋天时,我的农场里总会有一群或几群北美鹑,不过破晓时的合唱总是在比较遥远的地方进行的。我想,这是因为它们喜欢离狗远一些的缘故吧。狗对鹌鹑的兴趣似乎比我还要强烈。然而一个十月的黎明,我正坐在屋外的火堆旁喝着咖啡,北美鹑悦耳的合唱声就从几乎只有投石之遥的地方传来。它们在乔松林下栖息,估计是想在露水多的季节里找一个舒适干爽的地方。

能在靠近门口的台阶上听到黎明赞美诗,这让我倍感荣幸。此时,那些微蓝的乔松树的针叶似乎在这个秋日变得更蓝了,而洒落在松树下的悬钩子所铺成的红地毯这时也分外夺目。





十月:暗金色


狩猎有两种:普通的狩猎和流苏松鸡狩猎。

可以狩猎到流苏松鸡的地点有两个:普通的地点和亚当斯郡。

在亚当斯郡狩猎有两个时段:普通的时段和美国落叶松变成暗金色的时候。这些是写给那些不幸的人的。他们手忙脚乱,忙个不停。当他们拿着打光子弹的空枪,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流苏松鸡如同长着羽毛的火箭一般,毫发无损地飞入短叶松林里时,却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被它撞落的金色松针正纷纷而下。

等到初降的霜冻迫使丘鹬、狐色带鹀和灯芯草雀离开北方,落叶松便由绿转黄。成群结队的欧鸲夺走了山茱萸丛中的最后一颗白浆果,留下的空茎叶使山坡平增了粉红的阴霾。溪边掉光了叶子的桤木使遍布各个角落的冬青树尽收眼底。亮眼的黑刺莓指引着我们迈向松鸡的栖息地。

对于松鸡的位置,狗比我们更加敏感。所以,要想尽快找到松鸡,我们必须牢牢地跟着它,通过它那竖起的耳朵来解读微风述说的故事。而当它驻足不前,用侧头一视告诉我们要“准备好”时,我们所迷茫的是:准备好干什么?是准备好面对一只啁啾的山鹬,一只提高嗓门的松鸡,还是只是一只兔子?在这种种不确定因素充斥的时刻,蕴含了更多狩猎松鸡的乐趣。必须要知道准备好做什么的人,应该去狩猎雉鸡。

狩猎者的兴趣各不相同,其中的原因是非常微妙的。最惬意的狩猎者都是偷偷摸摸的。为了偷偷地进行狩猎,他们只能去没有人去过的荒原,或者是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被发现的地方。

只有很少的狩猎者知道在亚当斯县有松鸡,人们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只会看到荒凉的短叶松和低矮的橡树。这是因为这个地区的高速公路贯穿多条交叉相错的小溪,这些向西流的小溪发源于同一个沼泽,经过干燥贫瘠的沙地最终注入河流。这条北向的高速公路正好穿过这些没有沼泽的贫瘠之地。但就在高速公路的另一侧,在干燥矮小的树丛后面,每条小溪都扩展成了宽阔的沼泽带,成了松鸡的天堂。

到了十月,我静坐在荒凉的落叶松丛中,听到狩猎者的汽车从高速公路上开过,奔向拥挤的北方。我试着想象在他们车上跳动的里程计,他们紧张的脸庞,他们聚焦在北方的焦灼的眼神,不禁暗自发笑。他们经过时带来的噪音,使雄松鸡发出挑战的信号。当我注意到它的位置时,我的狗露齿而笑。我们一致认为那个家伙需要一些锻炼,所以我们应该现在就去找它。

美国落叶松不仅能在沼泽中生存,也可以生长在与之接壤、泉水喷涌的高地脚下。在那里,道道泉水从地下涌出,遇到苔藓的阻碍,形成了类似沼泽的梯田。我称之为“空中花园”,因为在它们湿透了的淤泥的外面,燧裂龙胆已经举起了宝蓝色的花朵。即使狗正在向你示意前面有松鸡,十月里映着金黄色松针的龙胆,也值得我们驻足观看。

在每个空中花园和小溪之间都有一条布满苔藓的鹿径,给猎人的狩猎提供了方便,而暴露了的松鸡也可以在刹那间从此飞过。问题是,鸟和枪支对短暂时间的理解是否一致。如果不同,那么下一头经过的鹿,在此遇见的就只能是令其嗤之以鼻的空弹壳,而不是羽毛了。

在小溪的上游,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农场。我试图根据田野间的小短叶松的年龄来判断,在多久以前这位倒霉的农场主发现沙质土壤种出的只是孤独,而不是庄稼。短叶松常常会给粗心的人以假象,它的年轮一年可以增加好几轮,而不是一轮。我发现一棵小榆树苗是更好的计时器,它现在已经堵住了牲口棚的大门,其年轮可以追溯到1930年的干旱时期。从那年开始,牛奶再也没被运出过这里。

我很好奇,当年农场主由于抵押已经超出农场的收成,而不得不离开农场的时候,所思的是什么。他们的想法就像是松鸡,飞过没有痕迹,但是有些线索也许会被保留长达数十年之久。对于在令人难忘的四月种下紫丁香的他来说,所想的肯定是紫丁香在每年四月争奇斗艳的情景。对于那个在许多个星期一使用洗衣板搓洗,以至将其磨平的她来说,所憧憬的一定是所有的星期一都能消失,而且是马上消失。

我沉浸在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狗一直耐心地站在泉水旁指引着方向。我走上前去,开始为我的心不在焉而表示歉意。一只丘鹬在上方啁啾了起来,就像蝙蝠,它橙红色的胸脯沐浴着十月的阳光。狩猎由此开始。

在这样的日子里,要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是非常不易的,因为可以让人分心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带着好奇心懒散地跨过了雄鹿在沙地上踏出的一条小径。小径从一株美洲茶树通向另一株,被夹住的树梢向我们解释了原因。

这让我想到该吃午饭了,不过,在我从猎物口袋拿出午饭之前,我看到高空有一只盘旋的雄鹰,它的身份还有待确认。我等待着它侧身转弯,露出它那红色的尾巴。

当我伸手去拿午饭时,眼睛却注意到一棵被剥了皮的杨树。在这里,一只雄鹿已经磨掉了它发痒的绒毛状嫩皮。那是多久以前发生的呢?暴露出来的木质已经呈现出棕色,我想在上面磨蹭的鹿角现在肯定已经是光洁滑润的了。

我再一次伸手拿我的午饭,但是狗激动的叫声以及沼泽中撞击树木的声音打断了我。突然跳出了一只雄鹿,鹿尾高高地翘着,鹿角光亮,皮毛光滑呈蓝色。是的,杨树说出了实情。

当我最终拿出午饭并坐下开始吃的时候,一只山雀直愣愣地看着我,却不透露自己的午餐是什么。也许它吃的只是冰凉肿胀的蚂蚁卵,或者是在它们的世界被视为是烤松鸡的其他食物。

午餐结束后,我双眼注视着那些排成密集队形的年轻落叶松,看着他们那金黄色的柳叶刀插向天际。在每棵树下,昨日洒落的针叶已经织成了金黄色的地毯,泰然自若地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早起者

起得太早是角枭、星星、大雁和货运火车的坏习惯。一些狩猎者起得太早是因为大雁,而一些咖啡壶起得太早则是受到了猎人的影响。奇怪的是,对于大多数必须在早晨某个特定时间起床的生物来说,只有它们当中的一小部分发现了这种最愉快又最消闲的早起时间。

猎户星座是早起一族的先行者以及良师益友,因为是它发出了早起的信号。当猎户星座已经越过最高峰向西前进,就到该赶着水鸭下水的时候了。

早起者与晚起者不同,他们与人相处融洽,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可以低调地陈述他们的成功史。猎户星座的行程最远,但他们什么也不说。咖啡壶则从最初柔和的汩汩声开始就在向我们述说里面东西的特质。猫头鹰在它三音节的评论中,哀怨着夜晚的厮杀。沙洲上早起的大雁在某些无声笨拙的辩论中声明了议事的程序,而丝毫没有表现出它的发言代表了所有远山和海洋的权威。

货运火车,我不得不承认,它毫不掩饰自己的重要性,但是即使这样它也有谦逊的一面:它只专注于自己喧嚣的工作,永远不会到别人的地盘嘶吼。货运火车的专心致志,让我很有安全感。

早早地到达湿地对于我们的听觉来说是一次奇遇。不受肢体和眼睛的限制及阻碍,耳朵可以毫无顾忌地漫游在夜间的嘈杂声当中。当你听到野鸭充满激情的吸汤之声时,你可以想象二十只野鸭在浮萍中狂饮的景象。当一只赤颈鸟长声尖叫时,你可以想象有一队赤颈鸟,而且并不会与视觉产生冲突。当一群蓝嘴雀侧身飞向池塘,俯冲划破黑暗天空的时候,你屏息静听着,但能看到的却只有星星。同样的表演,在白天会引起注视,会引来射击,并且会很快招来一个打不中的借口。此时,你可以肆意想象那扇动的翅膀如何整齐地将天空一分为二,而白天的光线并不会为你的想象增添任何色彩。

当飞禽拍打着他们柔和的翅膀飞向更广阔、更安全的水域,身影在渐渐泛白的天空中逐渐模糊的时候,听觉的盛宴也就结束了。

和其他许多限制性的协定一样,黎明前的协定只有在夜色让傲慢者变得谦虚的时候才会生效。太阳看来似乎有从世界上撤销沉寂的职责。无论如何,在笼罩低洼地的晨雾还是白色的时候,所有狂妄自大的人就已开始自吹自擂,每堆玉米秆都装作是以前的两倍高。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松鼠开始夸大空想的、侮辱其尊严的行为,每张嘴都在以虚伪的情感宣称自己此时此刻臆想出来的社会危机。远处的乌鸦正在痛斥假想中的猫头鹰,只是为了告诉世人,它们的警惕性有多高。一只雄雉鸡沉浸在对以前风流韵事的回忆中,装腔作势地拍打着它的翅膀,以沙哑的声音警告着世界,它拥有这个沼泽以及其中所有的雌雉鸡。

所有这些“宏伟”的想象并不仅限于鸟兽。在早餐时间,这个睡梦中苏醒的农场中会传出喇叭声、吆喝声和哨声,直到傍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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