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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马,不必和别人比较。你会变强。只要相信这一点!」
转向透马的眼中,阴郁已经消失。
「是。」
没错,我能变强。我会变强。
透马抬头挺胸,直视师父的目光。
这两年过得充实。透马长高、力气变大,磨练技巧,获得相信自己的方法。
自己不是一味被时势推着走的人。
透马在结之丞离去的寂寞中,自觉到这一点。他抬起头来,紧抿嘴唇。而目送师父背影的那一天,透马第一次溜出宅邸,到深川元町造访祖父。他凭自己的力量抵达了熊屋。
一心认定相隔遥远的地方,其实只在徒步一刻之遥。
「哦,你来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了。」
佐吉对气喘吁吁冲进屋的透马笑道。两人好久不见,但佐吉的笑容中令人丝毫感觉不到这段期间流逝的岁月。
除了男近侍之外,没有人察觉到透马擅自外出,而且近侍当时及后来都以搀杂和善与怠惰的宽容,默许透马外出。
只要不放弃,道路就会自行开启。
确实如此。
师父传授的教诲,如今也雷犹在耳地存在心中。如果深呼吸,它就会频频颤抖,飘散芳香。
透马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伸手抓起在祖父面前一字排开的毛刷之一。把柄上盖了(熊)这个漆黑的烙印,那是裱框师傅佐吉爱用的毛刷。
「这个我带走了。」
透马将毛刷揣入怀中。
迅速地下定了决心。
我不会放弃。我要站在命运的浪头。我不要受到父亲的想法摆布,而是以自己的意思前往小舞。如此下定决心的话,就会明白在那里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师父平静的口吻与眼神清晰地浮现眼前。
收到父亲的命令信稍早之前,得知结之丞遭人暗杀的消息。在那之前一年中一、两次的来信中断,完全断绝音讯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透马对这件事实在放心不下,想要知道结之丞的情况,到处探听。终于掌握到的是小舞藩士新里结之丞,半夜在路上遭人袭击丧命这个惊人的消息。而且,已经是接近两年前的事了。
师父遭人杀害?
功力莫测高深的师父会被人从背后砍杀?
令人无法置信。不,我不相信。除非亲眼见证,否则打死我都不信。
我要去小舞,亲自确认。那正是我该做的事。
透马将毛刷塞进怀里深处。
「爷爷,我要离开一阵子。敬请期待我的旅行见闻。」
「噢。这样我也打起精神了。」
「后会有期。」
「喝水要注意唷。」
佐吉对着透马的背影喊道。
「不要没有节制地大吃大喝唷。你这个贪吃鬼,如果不先确定当地的食物适不适合你的胃就塞进肚子,可是会大吃苦头唷。」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三岁小孩。」
「爷爷才是呢,都已经老大不小了,酒要少喝一点,还有大声骂人的毛病要改一下。」
「胡说!半吊子的家伙只有那张嘴变得比一般人更伶牙俐嘴。吵死了,快滚、快滚!」
佐吉像在赶苍蝇似地摆了摆手,弯腰面向工作桌,就此不再抬起头来。
爷爷……
下次何时能见面呢?这该不会是今生永别吧?这样道别好吗?
透马压抑念头,硬生生吞下肚,离开了熊屋。
女佣点燃悬挂的纸灯。笼罩在微暗中的走廊稍微变亮。和白天的暑气呈反比,日暮一天比一天早。如今抬头看见的天空已变成绛紫色,不知是怎样的夕照,一、两道靉靆的细云边缘染上艳红。
和昨天在新里家仰望看见的天空迥然不同。
透马自言自语。
天空瞬息万变。昨天和今天的天空不尽相同是理所当然的,时刻也不同。虽然理智上明白,但还是心有所感。
透马强烈地觉得:樫井家散发着阴郁和寒冷的气氛,会招来不祥的景象。
又一盏灯点亮。
幼主身旁不可招来邪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重要的是赶走阴暗。
一位名僧侣如此进言,和歌子不惜砸下重金收购高价的蜡烛。从黑暗造访时到完全离去为止,从不间断地一直点燃蜡烛。有时候甚至派人在庭院焚烧篝火。保孝的寝室四周围着一圈纸灯。因此之故,樫井的宅院内宛如白昼,令人联想到江户的吉原(译注:江户时代,位于江户郊区,获得官方认可的妓院聚集区)也是如此。
浪费钱。
如果能以蜡烛治病,就不需要医生了。
这样下去的话,城邑岂不是没有蜡烛和燃油可用了吗?
夫人似乎真的打算全部买下。到处盛传,樫井的家产会全花在买蜡烛上。
和歌子豁出去的行径引起了宅邸内外的揶揄和责难的耳语。她对于那种声音和信卫门的责骂丝毫不以为意,为了卧病在床的儿子继续点灯。
母爱真伟大。
透马佩服,并真心感叹。接近偏执的母爱令人畏惧,也令人动容。要嘲笑她愚蠢很容易,但世上恐怕只有母亲能够不顾世人嘲笑,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做到这种地步。
愚蠢、可怕,但是令人动容。真正了不起。不过,爱之适足以害之。若是因为关爱过头而失去理智,沉迷于错误的偏执,则会贻祸身边的人。
透马眯起眼睛看摇曳的火焰,故意踩着粗鲁的步伐走在走廊上。刚才将纸灯挂在柱子上的女佣回头,轻声叫了什么;伸长手臂时袖子翻起,露出了上臂。微弱的火光照出白皙的肌肤。
她是和歌子贴身的年轻女佣;年纪应该和透马相去不远,但透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母亲大人在房间吗?」
女子毕恭毕敬地低垂下头。透马问她。女子以出奇清晰的语调回答「是」。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房。」
「阿房啊。那么我问你,哥哥今天的情况如何?相当糟吗?」
阿房挺起上半身,悄悄吸气,然后简短地回答:
「昨天,突然发烧了。」
「高烧吗?」
「烧得相当高。」
「原来如此,所以暂时有性命危险。因此医生终于做出了病危通知,要母亲大人做好心理准备,对吧?」
「保孝幼主的病情好转了。现在烧退,情况稳定了。刚才说他想喝热糖水,夫人今晚吩咐我煮米汤。」
阿房四两拨千金地避开透马直截了当的问话,巧妙地岔开话题。她似乎是个相当机灵的女孩。
「那真是太好了。母亲大人想必很开心。」
「是啊。」
光问这一件事就够了。不,还有另一件事。
「你知道片桐这个男人吗?」
阿房蹙起柳眉,朱唇微启。
「……您指的是年轻武士片桐吗?我不太清楚。」
「是嘛。你去忙吧。」
年轻貌美的女孩身在眼前。若是在江户,透马会逗弄她一、两句,但在樫井的宅邸,透马就不方便那么做了。他不想随便调戏对方。
透马快步走到大娘的房前,从腰际卸下刀脆地,尽量悄声地说:
「母亲大人,我是透马。您在吗?」
没有回应。耳边微微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打扰了。」
透马打开纸拉门,和歌子坐在书案旁。果然点着亮晃晃的纸灯。
「吵吵闹闹的。有什么事?」
和歌子对透马投以尖锐的目光。下颚尖细的瘦长脸和眼白多的丹凤眼,实在令人无法不联想到狐狸。她绝对不丑,然而,五官和娇媚可爱扯不上边;显得冷若冰霜且尖酸苛薄。
「我有两、三句话想说。」
「透马,我累了。如果不是急事,明天再说。」
「那是燃眉的急事。」
「哎呀,瞧你说的。闲赋终日,老是悠悠哉哉的你会有什么燃眉的急事呢?呵呵呵。」
和歌子以手捣口,朗声大笑。
这个死老太婆!你尽管逞口舌之快挖苦人,待会要你好看!
透马在心中啐了一句,膝行靠近和歌子。
「母亲大人,下次再做像今天这种举动,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唷。我是来向您传达这件事的。」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请您不要装傻。我知道母亲大人派家臣袭击我们。」
「哎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透马,你该不会是要我背天大的黑锅吧?真是可怕。」
透马把手伸向一旁的刀。和歌子收起下颚,脸颊唰地变白。
「透马,你想做什么……?」
「片桐身受重伤。您当然知道吧?他保住了一命,但是之后说不定会留下后遗症。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身体可能会残废,一辈子再也无法握剑。母亲大人,这可是您害的唷。因为您受到嫉妒心驱使,设下了无谓的诡计。」
和歌子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地面向一旁;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昨晚,二哥病危。母亲大人,您是不是因为担忧过度而有些失去了理智呢?所以才想派人攻击我。」
「住嘴!」
和歌子站起身来,身体颤抖。以女人来说,她算身材高挑的。
「居然说我失去理智,简直是目无尊长!你只不过是妾生下的孩子,少跟我要嘴皮子。你听好了,千万别忘记!继承樫井家的人是保孝,不是你这种卑贱的人。正室之子保孝、保孝他……为病所苦,而你却活泼乱跳,岂有此理!无论谁放任这种情形发生,我都不容许!」
透马也站了起来。
束缚这个女人的是什么?
他忽然心想。
身为家臣之长的正室的自尊吗?对于出身的骄傲吗?对于儿子的执著吗?无处渲泄的满腔怒火吗?事与愿违吗?
受到什么束缚,挑起怒火,为了寻找心灵依靠而如此愤怒。
透马在心中暗自摇头。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和歌子的借口狗屁不通。透马事先就充分预料到了,她会抛出一堆不合理的借口。透马原本打算嗤之以鼻,也打算警告她,阻止她继续做出愚蠢的行为。
自己于理站得住脚。透马原本胜券在握,认为对方八成会不堪一击。结果呢?大娘站得笔直,抬头挺胸地睥睨自己,而自己震慑于她的气势,节节败退。
女人不讲道理,相对强势;顽强又难搞。不只是大娘,连从容接受命运的母亲也一样,说不定连阿房这名女佣也不例外。如果认为女人柔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总之,我希望您稍微保持平静的心。」
透马边后退边说。
「否则的话,下次说不定会有人白白丧命。那并非母亲大人的本意。」
这不是威胁。今天勉强只有一人受伤了事。然而,透马隐约有预感,下次不会如此轻易收场。
下次会有人丧命。
无论是家老的正室,或者名门出身的女儿,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心中的怒火而失去性命。
「死人……欸,透马,你打算杀人吗?」
和歌子的表情突然一变。黑眼珠游移,转为类似迷路幼童的面容。
「那可不行唷,武士不可以胡乱拔出腰刀。那必须要有相当的觉悟和决心。意气用事地杀人是愚蠢至极的行为,你要谨记在心。」
「啥?是……」
「人不分身分贵贱,都有生命,你不可以草率对待人命。你不知道爱惜生命这句话吧?它的意思是……」
「是……哎呀,我十分清楚,敬请放心,我一点也不想杀人。那么,我告辞了。」
透马一面后退,一面来到走廊上;阖上纸拉门,汗一口气飘了出来。
居然叫我爱惜生命?!亏你说得出口!
透马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凉爽的晚风令汗涔涔的肌肤感到舒服。
总觉得被反将了一军。说不定和歌子的演戏功力比自己技高一筹。被她巧妙地含糊带过了吗?不,也许正好相反,和歌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派出歹徒,却又劝人爱惜生命的前后矛盾。说不定她天生爱装糊涂。无论如何,只要她的宝贝儿子身体情况稳定,八成就不会再做出今天这种愚蠢行为。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和歌子看起来正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这次的举动感到羞耻。
她虽然心高气傲、讨人厌又傲慢,但是没有泯灭人性。起码她知耻……不是吗?
我也太天真了吗?
透马将双手揣在怀里走路。
可是啊,那个女人做的事也不是毫无意义。
心思从大娘咻地飘到了紧抿嘴唇的少年身上。他一脸看起来钻牛角尖、过于耿直的神情。
新里林弥啊。
片桐袭击他的那一刹那,林弥避开白刀,顺势转守为攻。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冗赘。在新里家的庭院以竹剑交手时,他拖泥带水、磨磨蹭蹭的动作简直像是骗人的。林弥仅以一刀就封制住敌人的攻击,打倒对方。有两下子。尽管如此,林弥似乎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行动的。
有趣,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透马以舌尖舔了舔嘴唇。或许是因为汗水的缘故,有点咸。林弥仰慕亡兄,热切地想要穷究剑道。他一心一意、憨直地想往前冲。
起先,林弥不懂得转弯的热情令透马厌烦。透马之前认为,为了剑道付出自己的一切很愚昧。如今他也那么认为。
然而,和结之丞练剑,却是黑白日子中唯一色彩缤纷的时光。结之丞充分带给了透马没有人给过他的亢奋与满足感。
我有无限的进步空间。
自觉到且能够相信自己体内有超乎常人的天分那一瞬间,心情爽快,人生充满了色彩。身心填满了清新的空气。有一阵子,透马以那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