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果不是人为的,你认为是什么呢?」
透马问兵藏。他的话语中故意带有一丝倨傲的口吻。透马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分,但兵藏或许是从举止和打扮察觉到了,态度和语气都很恭敬有礼。透马认为:对这种人稍微用以上对下的口吻较为有效。无论是准备当作伴手礼的酒,或者调查兵藏及之后要去拜访的小和田正近的为人和嗜好,全由透马一手包办。林弥只是陪他一起来。
林弥打从心里认为:透马好成熟。
两人同年。过年就十五了。但无论是剑术、处世、亲手拓展自己未来之路的臂力及执著,都有如天壤之别。
我望尘莫及。
要嘲笑透马的思虑周详是武士不该有的小聪明轻而易举,如果嘲笑他的话,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但是,林弥一直和樫井透马朝夕相处,察觉到了他想要一个人,不靠任何人地往前进。因此,不管是卖弄小聪明也好,使诈也罢,他都会活用自己的所有能力。他既非埋头苦练剑术,试图忘记所有是与非,也不是放弃挣扎,接受一切。
他踢蹬、反抗、对抗、奋勇前进、开拓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林弥觉得他好勇敢。
我有樫井一半的觉悟吗?
林弥虽然不想自卑,但是感到苦恼。
必须尽早独当一面的人是我,而不是樫井。
我必须担起大哥放下的重担,背负新里家的生计:坚守母亲和七绪到底。对于如今的林弥而言,那感觉是一条漫漫长路。自己从来没有为了从那条迂回的远路别开视线,而手握竹剑吗?我挥舞竹剑其实只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是为了鼓舞萎靡不振的意志吧?
林弥,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透马口齿清晰的说话方式钻进耳膜。这个声音把林弥从沉思中拖回现实。
透马宛如一阵鼓动风帆的顺风,不断地推动事情前进。
「我听到有风声说是狐狸妖怪搞的鬼,笠见大人也这么认为吗?」
兵藏语气凝重,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我没有想到那么离谱的事……不过,如果是人的话,应该不至于一声不响。」
「你的意思是,一点人的动静都没有吗?」
「不,那倒不是。我听到声响……像是人倒下的声音,但是等我往那里跑过去,只看到灯笼烧起来,然后……」
兵藏咽下唾液,轻轻舒了一口气。
「我感觉到一股杀气。与其说是感觉到……倒不如说是忽然从黑暗中冲过来的感觉。真的只是一瞬间。一瞬间就消失了。」
「一瞬间。」
透马低声呢喃。
「那铁定是杀害新里大人的人的气息。但既然如此,我实在想不通,为何只有一瞬间呢?我身为一介武士,在市区的饭田道场传授武艺。不管是在黑暗中,或者是在三更半夜,我绝对不可能没感觉到杀气。」
「这么说来,笠见大人。」
透马倏地趋身向前。兵藏在口中嘀咕了一、两句,但是听不见。
「换句话说,刺客没有发出杀气就一刀砍向师父吗?」
「是……哎呀,但是,人做得到那种事吗?抽出白刃砍人却不发出杀气,剑术简直到了出凡入圣的境界。更何况,对手是那位武艺高强的新里大人,更是不可能。」
兵藏从箩筐中拿出笳子,像是把它当作护身符似地悄悄握紧。
「去年春天,家父过世了。」
「什么?」
「笠见似乎是一个长寿的家族,祖父和家父分别活到了八十、七十五。」
「是……」
透马皱紧眉头,抓不到话题的脉络。林弥也一样。这个茄子和长寿的家族之间总不可能有关。
「祖父在八十岁那一年夏天猝死,家父晚年久病缠身,有些精神恍惚,每天过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交界的日子。这种人说的话,完全不能当真。」
兵藏吞吞吐吐,玩弄茄子。林弥将视线从茄子移到兵藏干燥的脸上,试着问道:
「令尊说了什么呢?」
林弥发现了话题的头绪。同时,他有预感会出现什么。兵藏将茄子放回箩筐,十指交握。
「他坚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听过……和新里大人的事十分类似的事情。」
林弥不由自主地和透马交会目光。
「也就是说,之前也有人遇上了和大哥一样的遭遇吗?」
「是的。」
「笠见大人,请你说得更详细一点。」
「哎呀,这件事我实在不清楚……毕竟这是家父进城之后不久的事,所以前前后后算起来,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家父后来神智不清,完全不确定这件事的真伪。」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事情?」
兵藏说话慢吞吞,拐弯抹角,令人越来越不耐烦。林弥为了压抑催促他的心情,在膝上握拳。
「家父说,小姓(译注:武士的职称。伺奉在主君左右,负责杂务的武士)组还是小纳户(译注:武士的职称,地位在小姓之下,伺奉在主君左右,负责杂务的武士)的组长果然是遭到了暗杀。那位组长是人称当代第一的剑士……尽管如此,却被人从背后一刀劈开,而且组长的刀没有拔出鞘,别说是刀上沾满黏糊糊的血了,连交锋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众人议论纷纷,究竟是谁能够让那种高手毫无还手的余地,将之击毙。但是到头来,没有查出刺客的真实身分。这件事没有厘清真相,成了悬案。」
林弥再度和透马交会目光。
一样。这岂不是和大哥一模一样吗?
假如笠见兵藏所言属实的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
透马仿佛看穿了林弥的心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抬头仰望天空。初秋的风清爽地吹向三人。
造访小和田正近的宅邸是在隔天下午。林弥一告知自己是新里结之丞的弟弟,马上就被引领至内侧的房间。
两间房间打通的和室似乎是长辈房,书桌旁的文件堆积如山。看似低阶武士的侍者端茶进来;看到透马擅自翻阅文件,皱起眉头,但是不发一语地离去。小和田的宅邸宽敞,通风良好。风中之所以搀杂树木叶片的气味,大概是因为耸立在围墙旁的松树。
林弥他们没想到会顺利地被引领至和室。因为他们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而来。
新里家和两年前不一样,如今无任一官半职,尽管担任官职,比起历史悠久的小和田家,地位也略逊一筹,更何况林弥只不过是尚未进行元服仪式的小伙子。昨天,笠见兵藏差点在刚耕地的泥土上曲膝跪拜,但在正近面前,就换作林弥要低头叩拜了。
透马将文件放回原本的地方,端正坐姿。不久,发出脚步声,正近本人出现了。他是一个五十开外、个头矮小的男人,样貌温和,看起来不像是长年担任大目付这个繁重工作。白底的单衣看似凉爽,十分适合他。
正近清楚记得林弥,一坐在书桌前面,立刻面露开朗的笑容,说:你来得好。
「好久不见,你变成了一个好青年。新里家有你在,想必阖家安泰。」
「不,我既还没有成为武士,也无法像大哥一样优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新里结之丞确实是英才,但是你和他有血缘关系,不是外人。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再说,你还年轻。无论是要追上他或超过他,都是遥远未来的事。不用着急。」
正近的话中透露着发自真心的激励,林弥低头深深一鞠躬;喘一口气,抬起头时,发现正近的目光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坐在一旁的透马。
「那么,这位同行的是?」
「和大哥关系匪浅的人。」
「敝姓熊屋。」
透马轻轻点头致意,回过头来,和林弥四目相交。进入小和田家大门之前,透马提醒林弥不要提起樫井这个姓氏。
「我在江户接受新里师父指导剑术。原本为了在师父身边进一步修练而来到小舞,但是……」
透马低下头来,呼吸稍微加速。
「没想到师父在两年前遭人砍死,令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我如今仍然不敢相信。」
「这也难怪。因为新里就算被一百名敌人包围,应该也会杀出一条血路。但是他居然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我如今也一样不敢相信。」
「小和田大人,恕我失礼一问。」
「什么事?」
「我希望您告诉我们,两年前如何展开调查。」
正近面露苦笑。
「你的意思是,我的调查有疏漏吗?」
「请您告诉我们。」
透马的语气激昂。
「我想多知道一些师父临终的模样。我想知道他为何会以那种死法离开我们。」
所以,我才会来到小舞。
透马如此说道。相较于当时冷静凝重的口吻,如今的一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恳求语气。
「小和田大人,我也请求您。请务必告诉我们,您知道的事。」
林弥也手撑在地。
正近低声沉吟,就此噤口。一阵沉默。耳边只响起了茅蜩在庭院鸣叫的声音。它的叫声停歇时,正近松开了原本抱着的双臂。
「几乎无话可说。」
非常冷淡的说法。透马挺起上半身,绷紧嘴角。林弥也在膝上用力握拳。
「你们别误会。我并没有隐瞒。虽然退休了,但我不会说公务上的事,不过那也不是理由。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小和田大人不是身为大目付,下令调查命案吗?」
林弥趋身向前。原本感觉敦厚正直的正近,言行中突然带有可疑的色彩。
「正是。一切都是听命于我。而且我自认也尽力了。家臣中实力第一的剑士遭人一刀杀害。虽然是暗杀,但是令人难以置信。我也想找出真相,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说法或许有语病,但是要将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拖到大太阳底下,相当有趣。」
正近的双眸熠熠生辉。顿时,表情变得朝气蓬勃。
「所以,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是,几乎是以徒劳无功告终。没有出现半点和暗夜的刺客有关的线索。就在这个时候,上级命令我停止调查。」
「停止调查?谁下的令?」
「这我不能说。应该也没有说的必要。」
「能够命令小和田大人的人物有限。」
透马抬起下颚说。先前的恳求语气已经彻底消失,反而透着一股挑衅的口吻。
「想必是处理政务的人之一吧?」
正近没有回答。透马的语气又变得轻快。
「小和田大人知道五十年前的一件事吗?」
「五十年前?」
「当时似乎发生了一起近习(译注:武士的职称,在主君身边负责近侍和警卫的工作)组的组长遭人砍杀的命案。据说也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迁入一刀杀害。」
不是近习组,而是小姓组或小纳户组吧?
林弥话到了嘴边,硬是闭上嘴巴。因为正近点头同意了。
「那是你们出生之前很久的事。你们调查得真清楚。」
兵藏的父亲的记忆似乎是正确的。
正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书柜前面花了一段时间,然后抽出一本册子;没有册名,只是随性以纸捻缀成册。
「这是我私人的记录。不同于官署的文件,擅自把我在意的各项事情罗列下来。」
正近以肉多不见骨的肥胖手指翻页。
「其中也有关于新里命案的备忘录。其实,不只五十年前发生过同样的命案。我调查老旧的笔记本发现,十八年前也有过。」
林弥瞠目结舌。透马在一旁转动身体。
「十八年前也有过……」
「你们不晓得吗?」
「不晓得。」
正近露齿一笑。然而,旋即恢复成僵硬严肃的表情。
「十八年前,是藩主继承家业,成为我们的主君那一年。而五十年前,则是因为治理模野川的河水和开垦新田,藩内分裂成两半的时期。遭到杀害的组长是坚持推动开垦的人之一。」
正近随口低吟了一声。林弥尚不清楚,从正近的话中会浮现什么。唯独心跳的力道加重。
「原来如此,所以藩内发生重大变动和出现黑夜暗杀者的时机一致啊。」
透马如此低声说道。
「我不晓得因果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五十年前或十八年前,政务这种东西始终在运作。争吵不断、互相竞争,偶尔酿成大事。因为政务或继承人的纠纷而动用暗杀者,这种事应该层出不穷。想派刺客到政敌身边,杀害对方的人也并不罕见。这种事八成比你们想像的多更多。」
「但是,那种人和现在说的刺客明显不同。」
「思。可以这么说。再说,刺客是从自己手下挑选出本领高超的人培训。换句话说,若是比照派系的势力版图和家臣的剑士实力思考,往往会自然而然地猜到刺客是谁。同样地,也能够推测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不过,是否能够将犯人绳之以法就是另外的问题了。然而,包括新里的命案在内,这三起命案别说猜到刺客是谁了,连一个线索都找不到,一点头绪也没有。确实和其他命案有所不同。」
「不过,家兄应该和藩政毫无关系。」
林弥挺起腰杆,声音变了调。林弥没有多余的心思对于心乱如麻感到羞耻。新里家虽然是代代担任勘定方的名门,但是地位不足以加入执政,门第会自动决定身分。无论再怎么会使出神入化的剑术,结之丞不过是区区勘定方的官员。
「是啊。就算杀害新里,藩政也不可能产生任何改变。更何况,如果想杀害新里这种剑士,一般的刺客根本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