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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大概打算在过年之前,和水杉这名中老算清旧帐。他认为,等到排除政敌、高枕无忧之后再提出后嗣的申请就行了。」
「是喔。」
林弥虽然应了一声,但是心情像是在捕捉云朵般无法捉摸。
政敌、垮台、权势、派系、领袖……尽管字面上能够理解,但是一点真实威也没有。不过,林弥威觉到一股不祥之气。俨然是百鬼夜行、魑魅魍魉、牛鬼神蛇。难道政治和那种词汇一样,具有干奇百怪的姿态吗?
林弥悄悄地将手放在刀柄上。
剑很好,十分耿直。不是为了打倒他人,而是为了支撑自己而存在,为了不以自己为耻地生活而存在。我想当个不愧对大哥传授的剑法的人。
这个念头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不会淡忘。
「樫井。」
「嗯?」
「大哥果然被卷入了家老和水杉大人之争吧?所以才会……」
「我不晓得。」
「大哥加入了其中一个派系,因此敌对派系派出刺客……」
「我不晓得。」
我不知道。从兵藏和正近口中,都没有问出任何一个结之丞非死不可的理由。正近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是谁下令停止调查。
林弥想起了执政者当中,曾有人毁谤大哥是「胆小鬼」。那个人说不定就是暗杀者的幕后指使者。林弥感到的不是怒愤,反倒是一种接近悲哀的情绪。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黑暗、封闭呢?
透马在小巷里转弯。
「啊?樫井,你要去哪?走错路了。」
透马默默无言地加快脚步。林弥马上就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地,咽下一口气。咽下的一口气宛如变成铅块,堵在胸口。林弥深吸了一口气,追上透马的背影,不发一语地并肩而行。或许是睡着了,怀里的小猫不再动来动去。
穿越小巷,在大街上拐弯,又经过小巷,透马停下脚步。
那是一条包围住寺院的白色围墙、绵延不绝的道路,杳无人影。只有大树的树枝从围墙探出头来,随着晚风摇曳。总觉得从远方微微传来诵经声,但说不定只是误将松籁听成了诵经声。
这里是大哥遭人杀害的地方。
这两年,林弥几乎不去的地方。
「我实在不想渡过松川。」
七绪曾经如此低喃。七绪的娘家——生田家位于寺庙林立处前方、名为指物町的镇上一区。如果渡过松川,穿越林立寺庙而去,路程距离新里家不远。以女人家的步伐,大概也花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然而,七绪无法经过丈夫惨遭杀害的路。娘家有事时,她会花一倍以上的时间绕远路。如今依然如此。
林弥又吞下一口气,胸闷气苦。
透马凝视前方,一动也不动。
「樫井,你……」
「说不定是家父。」
「咦?」
「派刺客暗杀师父的人,说不定是家父。」
刮起一阵风,树枝摇曳。一阵潮湿、令人不舒服的风。云层开始覆盖刚才晴朗的天空。
这次清楚地听见了诵经声。
透马缓缓回头,笼罩在薄暮之中的脸上毫无表情、面无血色。
「你不这么认为吗?」
「为何那么认为?」
「因为如果我是家父,我就会那么做。」
「胡说!大哥不可能参与执政者的斗争。」
「……你相信吗?」
我相信。大哥是个没有权力野心、清心寡欲的人。唯独这一点是千真万确、无庸置疑的事实。
透马摇了摇手,从手腕到指尖左右摇晃。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但看起来格外优雅。
「师父大概也想对藩政参一脚。说不定他也是那位老爷爷口中,对执藩政牛耳的家臣之长心怀不满的人之一。他可能将家父视为奸臣。」
「可是,怎么可能……就算万一是如此,为何只有大哥遭人暗杀呢?」
「为了不让师父成为刺客。」
林弥目不转瞬地注视着站在眼前的透马。仿佛只要眨个眼,他就会在那一瞬间融入黑暗中。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家父八成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他还能洞悉未来的局势。否则的话,他应该没有办法呼风唤雨到这种程度。假如这种男人察觉到藩内第一的剑士跟随敌方,或者可能跟随敌方,会怎么做?假如新里结之丞以刺客的身分,被敌方派到自己身边,恐怕就防不甚防了。如果备妥大量长矛、步枪严阵以待也就罢了,但如果在路上被人袭击,不管有几名护卫随从,都不是他的对手。假如家父这么想的话……而且假如我是家父的话……」
「会怎么做?」
「当然是赶紧处理,棘手的人最好趁他不成气候时铲除。如果站在家父的地位,八成养得起暗杀者。不,如果不是站在家父左右的地位,恐怕养不起。」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代代伺奉樫井家的暗杀者家族吗?」
「说不定。当然,幕后黑手十分有可能是水杉中老,而不是家父。反倒是新里结之丞如果投靠樫井阵营,中老会命令从小养大的暗杀者,尽早解决掉他。嗯,这个可能性太高了。」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那种蠢事。如果能够派出实力足以击倒大哥的暗杀者,不管是令尊或中老,只要让暗杀者袭击对手本人就行了吧?何必这么大费用章。」
「那可不成。」
透马直截了当地否定。
「这样可是杀害敌对派系的领袖唷。下毒手的一方也需要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万一失败的话,垮台的是自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要砍死碍眼的对手就了事。必须小心再小心,静待时期成熟。如果认定时机到来,就不会留给对手一丝反击的余地,一口气决胜负。政治斗争八成就是这种玩意儿。」
林弥无从判断,政治斗争是不是这种东西,但是实在不认为透马在说的是关于大哥的事。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像是漫无目的地飘浮在半空中,尽管大脑接受,内心也拒绝认同。
「总之,我不晓得是家父或中老,但是其中一方派出了刺客。」
「够了。」
林弥语气强烈地打断透马。
「够了,闭嘴!你说太多了。」
林弥在不知不觉间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光是听透马说话,就觉得大哥被人玷一污了。假如被卷入执政者的政治斗争之中,在渔夫在藩主面前举行御前渔的暗夜中丧命,那么大哥的剑道算什么呢?那么强韧、优美、轻柔、迅速的剑法算什么呢?大哥的人生受到坐掌藩政中枢者的欲望和企图玩弄于股掌中,轻易地灰飞烟灭,剑在他的人生具有多少意义呢?
我喜欢大哥,比任何人更敬爱他。这个想法如今依旧存在心中。
但是、但是、但是,我对大哥了解多少呢?
林弥闭上双眼,地面像地震般震动,震动传到脚底板。林弥睁开眼睛,意识到在震动的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脚。
那一晚,大哥走在这条路上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林弥至今从没想过,也没有试图去想。
脑海中浮现结之丞环抱双臂,低头沉思走路的身影。那太过虚幻,宛如原野中的一缕轻烟般被风一吹,一眨眼消失不见。
「新里。」
林弥被透马一叫,抬起头来。发出松树香气的风轻抚脸颊。
「要动手砍人吗?」
透马简短地问他。
「咦?你说什么?」
「我问你不管幕后黑手之谁,一旦知道他的真面目,你会动手砍他吗?」
林弥倒是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过好几次,绝对饶不了让大哥遭遇这种下场的人。
如果能够替大哥雪恨,用这条命去换也在所不惜。所以,告诉我仇人是谁!
林弥有过几个不断祈祷,无法入睡的夜。
心头一惊。寒毛直竖。
杀气?
白光一闪。几乎在此同时,刀身抵在眉心。林弥调整气息。
「你在搞什么鬼?!」
透马手握白刃,浅浅一笑,冷酷无情的笑容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林弥、源吾与和次郎绝对挤不出这种笑容。剑尖纹风不动,透马的视线也毫不动摇。
「好慢啊。你察觉的速度太慢了。以你刚才的步调,如果我真的袭击你的话,你终究逃不过。」
「樫井,你喝醉了吗?」
「怎么可能。」
透马还刀入鞘,只耸起了右肩。
「我岂会因为喝那么一丁点酒就醉。我只是看你神情恍惚,稍微戏弄你一下而已。」
「假如你来真的,我会更早察觉。」
「什么?」
「如果你的杀气是真的,我会更早察觉到。」
透马以鼻子冷笑了两声。
「真会说大话。那么,下次我就来真的,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
「你的意思是,以真剑和你互砍吗?」
「没人能保证一点可能都没有吧。假如幕后黑手是家父的话,你会怎么做?你想替师父报仇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呆呆地在一旁看着你砍杀家父。」
「听起来心口不一。」
林弥也想笑,但没办法像透马那么顺畅地牵动嘴角。嘴角反倒是僵硬。
「你不可能只因为他是令尊,就想保护家老。」
林弥不能一口断定,透马和樫井家老之间没有一丝亲子之情。然而,林弥清楚地感觉到,透马的心显然偏向师父结之丞,更胜于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这么一来,林弥猜不透透马会对师父的仇人——父亲怎么做。毕竟,樫井透马不像是会受到亲情驱使而拔刀的人。林弥虽然和他的交情不深,来往的时间也不久,但是觉得这种行为不适合他。或者人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会顺从血缘关系呢?
透马动作流畅地收脚。
「真有趣啊。」
虽然声音小到接近呢喃,但林弥确实听见了。
「有趣?什么有趣?」
「我开始产生一点兴趣了。假如我来真的,你会使出哪种剑术呢?」
「……樫井。」
「新里,你很恨吧?刺客自是不在话下,但你不恨一脸满不在乎地在暗地里操控的无耻之徒吗?不许像师父这么厉害的剑士和刺客交锋,岂不是令师父含恨九泉吗?」
「你在煽动我吗?」
「嗯,煽动?那是什么?」
「哎呀,我忽然觉得你在煽动我,设计让我袭击家老。」
「我煽动你?」
「就是你。」
「做那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一点也不晓得你怎么看待得失。我总觉得我们的想法、思考都有微妙的差异。」
透马再度耸了耸肩。
「我只是说我想见识一下,你会对打从心底憎恨的对手使出哪种剑术而已。」
小猫在怀里动了,有生命的小动物体温逐渐渗入林弥心中。在此同时,大哥冰冷的尸体在脑海中复苏。他冰冷僵硬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尸骸被放在门板上,从小和田的宅邸送回来。指尖触碰到他的尸体时,连自己的体温都被夺走,犹如冻僵的大地般。虽说是深夜,但当时明明是初夏,林弥却因为寒意而齿根发颤。
活着是怀中猫咪的温暖,而死亡则是那种无以复加的寒冷。
喵。小猫探出头来,发出惹人怜爱的叫声。
「哎呀,小玉醒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替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玉?」
「刚才啊。因为它长得一副像是白糯米团(译注—白糯米团在日文为白玉团子)的脸。」
透马扯了扯小猫的耳朵,从林弥身旁经过。
假如弄清楚家老是大哥的仇人,假如我一刀砍向家老,这家伙打算怎么做?
他会阻止我吗?助我一臂之力吗?还是……
透马停下脚步,回头「喂」了一声。
「快点回去罗。那位老爷爷家的菜淡而无味,坦白说,难吃得要命吧?我想吃醋腌泷菜,去掉口中的余味。」
你不是吃得盘底朝天吗?
林弥无法出言调侃。因为透马虽然口吻诙谐,但是眼神黯淡。林弥默默地注视透马。黑暗变得益发浓重,笼罩站在前方数步之遥的少年。
雨滴打在脸颊上。青蛙在河边呜叫。细微的声音像是随时会消失。那也倏忽消失,再也没听见了。
夏季逐渐过去。
大哥去世之后,第二年的夏季暑气渐消。
林弥缓慢地以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水滴。
「原来如此啊。」
和次郎吁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呢喃。
「不过暗杀者的家族……令人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这件事任谁都无法轻易相信。况且还在猜想的范围内。接下来才要确认。」
和次郎皱起眉头。
「接下来才要确认?你要怎么确认?有什么方法吗?」
「哪有方法?不过,我认为如果能从小和田大人口中,问出下令停止调查者的名字,就能往前迈进。」
「有一丝希望的意思吗?」
「是啊。」
「别查了。」
和次郎从林弥身上别开视线。
「林弥,别再查了。」
和次郎垂下目光,尽管如此,他仍用力地说:
「不要进一步深入追究。太危险了。」
「和次郎……」
「如果那起命案背后的执政者的企图在蠢动,这件事就超出了你们能够想办法查清楚的范畴。他们的势力太过强大,不是你们赢得了的对手。」
和次郎的视线忽然转向透马;类似转守为攻的运刀方式,十分锐利。
「樫井,对吧?如果林弥冒然行动,可能会祸及新里家。那种事情,你老早就看穿了吧?」
透马瞄了和次郎一眼,以指尖拎起剪纸枫叶。
「你倒好。尽管你是妾生的孩子或庶子,依旧是家老家的儿子,而且是后嗣。除非发生重大事故,否则身分和生活都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