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倒好。尽管你是妾生的孩子或庶子,依旧是家老家的儿子,而且是后嗣。除非发生重大事故,否则身分和生活都受到保障。但是,我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甚至有可能家破人亡。」
「喂,和次郎。」
「林弥,你该做的不是替结之丞大哥报仇,而是背负新里家的生计吧?」
林弥不禁收起下颚,总觉得被人狠狠地击中了一剑。
「你说你们要从小和田大人口中间出下令停止调查者的名字,但是你能断言小和田大人没有和上级串通吗?说不定那个幕后黑手已经对你们的行动了若指掌了。」
「怎么可能。」
「你不能一口断定没有半点可能性。林弥,醒一醒。你有没有看见自己正要一脚踏上多么危险的路吗?」
和次郎垂下肩膀,坐在缘廊上。
「……抱歉,我多嘴了。」
「不。」
朋友的一言一语如针扎在胸口。他没有多嘴,而是真挚的忠告。假如结之丞如今有话要说,大概也会用同样的话劝导林弥。
我不重要,母亲大人、七绪和新里家就拜托你了。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如此,岂不是应该为了活在身旁的人奋斗吗?
透马噘起嘴唇,出吐气息。剪纸枫叶飞在空中,飘摇坠落在榻杨米上。看起来就像是随风飞舞的落叶。
「我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在想,山坂真是聪明。生性深思熟虑。」
简单明了的夸奖,令和次郎脸颊染上红晕。
「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我生性愚钝。」
「那是新里的性格乖僻。乖僻不好,会使人贪婪。无论是对金钱、对食物或对女人,贪婪的人无可救药。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你要谨记在心。」
「你这个大胃王没资格说我。这样下去的话,我家的米柜会被你吃到粒米不剩。」
透马咂嘴。说话方式忽然变得粗俗。
「咳,真是个爱叨念的家伙。我好歹对于自己的伙食费也有点节制。不过,肚子饿得要命,而且七绪师母煮的菜又好吃的不得了,我忍不住就把肚子吃撑了……欸,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好啦、好啦。我这就去樫井家偷一大堆米来,你等着。」
「一大堆?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离开的时候到了,我就会离开。」
「那是什么时候?」
「不晓得。但是,看来不久了。」
透马捡起枫叶捏烂。被捏烂的红纸只不过是红纸,皱不啦叽地揉成一团掉在地上。
「等到家父他们无谓的斗争结束之后,自然会看见未来的路。如果家父赢的话,樫井家八成就会来接我,而敌对阵营掌握实权的话,我就没用处了。我会趁被卷入这场纷争,人头落地之前,脚底抹油告别小舞。」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
「不做做看怎么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城邑闹得满城风雨。执政者应该各自看准时机,忙着明哲保身。这种时候,没有任职的年轻人不管怎么行动,都不会有人在意。再说,时局越纷乱,越有暗杀者暗中活动的余地。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某个执政者过袭。」
「还有谁?不就是你父亲吗?」
「可能性很高。欸,不过,我笃定身分不明的暗杀者露出尾巴的机率也相当高。但是,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所以必须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到头来这件事可能会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落幕。」
「倒底怎么样?可能性有还是没有?真是的,为什么要刻意拐弯抹角地说话。」
「欸,总之,未来的事谁也料不准。家臣之长和中老的争执说不定会在私底下搓汤圆,息事宁人。表面上,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和次郎低喃道。
小玉从它的窝爬起来了。昨晚,七绪替它绑上项圈。项圈上的小钤铛发出细微声响。
「说话回来,源吾去哪儿了?」
上村家也养了一只大虎斑猫。妹妹佐和对它疼爱有加,源吾老是大发牢骚:「真是人不如猫,比起亲哥哥,她更在意那只猫。我叫她拿出照顾猫的一半心思对待我就好了,她居然回我一句『你又不会捉老鼠』,气死我也。她才七岁而已唷。女人真是不分年纪大小,个个伶牙俐嘴。」林弥想起这件事。
「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今天只有我去上课。你和源吾都没来。」
「我没去是因为刚才说的理由。但是,源吾呢?」
和次郎的脸色一沉。
「这个嘛……似乎是因为他父亲要提早回藩,他母亲忙得不可开交,稍微没盯他那么严。那家伙好像趁这个好机会,三天两头往舟入町跑。今天铁定也说要去私垫,出了家门之后,直接就跑去猫头鹰小巷了。」
「名叫明蝶的女人啊。」
「是啊。那家伙,八成是动了真情。」
「怎么可能。源吾好歹也晓得妓女无真情。」
「脑袋晓得和动了真情是两回事吧。」
「樫井,是这样的吗?」
透马解开绑住袖口的绳索。小玉扑向绳索的一端。
「为什么要问我?」
「你不是万事通吗?」
「只是你们太无知罢了。不然的话,你们也跟着上村去妓院看一看。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是该体验一下女人的滋味了。这么一来,就少了一样不知道的事了。」
林弥与和次郎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
「我讨厌那种事。」
和次郎语气莫名僵硬地说。
「我讨厌抱着玩一玩的心情和女人……呃,做那种事……。我不喜欢。」
「咦,山坂。」
「什么事?」
「你有欣赏的女人了吗?」
透马采出头来,咧嘴一笑。和次郎收起下颚。
「你打算为了那个女人,守住男人的贞节吗?」
「胡说八道!」
「是喔。但你一副就是有心上人的口吻。啊,说到这个,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道场遇见你们之后的两、三天吧。山坂,你是不是跟一个看似商人女儿的人在一起呢?」
「啥……你在说什么……?」
和次郎的眼珠游移。
「你替她修理鞋带,对吧?你蹲下来,她把手放在你肩上,哎呀,看起来真是妩媚动人。新里,对吧?」
「你问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看到的。」
和次郎满脸通红。因为肤色白皙,所以更显脸色红润。
原来如此。和次郎,心里想着某个人啊。
和次郎有了心上人。林弥从没感觉到或想过。和次郎生性沉默寡言,鲜少将情感表露于外。更别说是将对女人的爱慕之情和盘托出了。将这份感情藏在内心深处,独自静静地蕴酿。和次郎八成会谈这种恋情。
「我说,他是哪户人家的女儿?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山坂,从实招来!」
和次郎受到透马逼问,脸颊涨得更红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七绪从走廊上快步走来;意识到和次郎,轻声惊呼,嘴角绽放笑意。
「山坂大人,您来啦?」
「啊,是的。打扰了。」
「您又从后门来,对吧?您会被美祢骂唷。人家她很期待您来呢。」
「哎呀,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事情办完,这就要告辞了。」
七绪跪坐在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欸,用不着急。我这就让美祢端茶过来。也有葛华唷。」
葛华是一种小舞的糕点,在蒸过的米团上浇淋勾芡的馅汁。馅汁因家庭而异,有的是甜汤,有的是蔬菜馅。七绪作的葛华口感佳,甜度恰到好处,堪称人间美味;也是结之丞爱吃的一道甜品。七绪刚才应该将刚出炉的葛华供在佛龛,双手合十默祷。
透马趋身向前,问:「也有我的份吗?」七绪答道:当然有。接着,看了纸拉门一眼,倒抽了一口气。
「哇,好美。」
她似乎是真心赞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阵子。
「这是樫井大人的杰作吗?」
「是的。小事一桩。如果你希望的话,不管是枫叶或银杏,我可以将全家的纸拉门都重新糊过。啊,如果你比较喜欢梅花或樱花的话,当然也没问题。」
「大嫂,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弥推开透马。七绪很少来到林弥的房间,林弥也不会随便踏进七绪的房间。那是这两年来在他和大嫂之间形成的一道隔阂。
「啊,抱歉。事情是这样的,家兄前来,说他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生田大人吗?」
七绪的亲哥哥——生田清十郎是少数新里家被罢黜官职,俸禄减少,过着闭门在家、悄然度日之后,还跟之前一样往来的亲戚之一。
「他找我有什么事呢?」
林祢的内心一阵骚动。
说不定是为了七绪的事。差不多该将七绪带回生田家了。他说不定是为了提出这个申请而来。
清十郎和七绪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已经不在。清十郎成家,育有三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听说妻子绢江是个性情十分温和的女人,对于嫁出去痛失夫婿的小姑寄予同情,疼爱挂心。
七绪回到生田家,对他们的生活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内心忐忑不安。
林弥表情紧绷,以免被人察觉内心的不安,坐在生田清十郎面前。
然而,清十郎前来为的不是七绪,而是林弥本身的前途。
「我认为,你差不多该思考元服仪式的事了。」
清十郎开口提到。他一身古铜色肌肤,和妹妹一点也不像。下垂的眼角和蒜头鼻,使清十郎带给人一种大好人的感觉。结之丞生前常说:我从没见过清十郎大吼大叫,或者言行粗鲁;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结之丞八成也很信任他。
结之丞死后,说不定只有清十郎一直担忧着新里一家人。林弥向他的一番苦心道谢,清十郎打断他,提起了元服仪式的事。
「你过年之后也十五岁了。而且是新里家的一家之主。现在才行元服仪式,成为成年男子都嫌太晚了。」
清十郎叹了一口气,转动托在掌心的茶杯。
「原本这件事不该由身为外人的我插嘴,但我想……如果结之丞在世的话,已经做好了应有的安排。等你行元服仪式之后,我也打算尽可能地尽一份心力,让你任个一官半职。你名符其实地独当一面之后,新里家也会阖家安泰。我总觉得这么一来,结之丞会最开心。」
「生田大人……」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替你戴上黑漆冠帽。明年一早行元服仪式如何?」
「感激不尽。」
林弥毫无异议。清十郎的心意、关怀令人感谢。
「嗯。那么,我也会跟令堂讨论之后,再进行这件事。」
「万事拜托。」
林弥深深一鞠躬,听见清十郎稍微压低的嗓音。
「还得替你讨个老婆。」
「什么?」
「不,这件事不急。但是行元服仪式任官职之后,接着就必须娶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可是,我还年轻,那种事……还嫌太早。」
「两、三年一转眼即逝。四、五年也一样。我不会叫你现在马上娶妻。但是不久的将来,你也一定得娶妻。我说了好几遍,你是新里的一家之主;要尽早有家室,生下后嗣,保持一家安泰。千万别忘了你有这个责任。」
「不,可是,还早得很,我还没有那种打算。未免太早了……」
太沉重了。如果新的女人从别的地方嫁进来,如今家中勉强维持的平衡会失衡。
不行。我还没做好家中失衡的心理准备。
「七绪迟早会回到生田家。」
清十郎丢下这一句话,将茶一饮而尽。林弥咬紧牙根,反复说了两次「果然」。
果然说出了这句话啊。
母亲、七绪和自己就像是风中的弥次郎兵卫(译注:一种日本的传统玩具,呈人型,身体的四肢纤细,双手摊开,以手中的砝码保持平衡)一样,勉强维持平衡地度日,正要跨越这种难熬的日子。
「这是……大嫂的意思吗?」
「不。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八成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可能永远赖在没有结之丞的家中。」
「何来『赖在』之说?坦白说,正因为有大嫂在,我家才能勉强维持下去。我、母亲大人及大嫂相依为命,我们从这种关系获得了莫大的救赎。」
「你娶了老婆之后,七绪的任务也会结束吧。」
哐当一声。清十郎放下茶杯。
「听说她做好了落发为尼的心理准备。」
林弥不假思索地从茶杯抬起目光。清十郎抱着胳膊望向一旁。
「你说什么?」
「她说,离开新里家之后,她打算落发为尼,在结之丞入土的菩提寺(译注—安置历代祖先的坟墓,举办丧礼和法事的寺庙)青灯古佛常相伴。」
「大嫂要入寺为尼……」
又来了,事情又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前进。心窝一带闷痛,令人不快的汗水濡湿背部。
那个人要走了。这次真的要去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必须默默地目送她离去吗?我不能抓住她的手臂,使出全力将她拉回来吗?明明过了两年,两年的时光过去了,我依然束手无策吗?
我不甘心,好窝囊。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如此懦弱的自己。
清十郎站起身来。
林弥到玄关目送他。七绪没有出来。
稍微驼背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时,林弥意识到自己还有其他该问清十郎的事。
渔夫在藩主面前表演御前渔的那一晚,大哥在那个时刻之前做了什么呢?大哥身为勘定方官员,而不是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