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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发生火灾?」
「源吾的家一带。而且城邑的情形有点奇怪,步枪组和长枪组似乎到处跑来跑去。」
透马坐起身子。
「原来如此,吵死人了。」
他一嘀咕完,马上开始整理服装仪容。林弥等不及地冲到外面。
看见与助跑过来的身影。
「林弥大人,事情……严重了。」
或许是去到火灾现场附近,赶紧冲了回来,与助上气不接下气,头发倒竖;面如白纸,隐隐发出烟味。
「上村大人的宅邸……烧起来了。」
林弥停止呼吸。然而,与助说出了更令人惊愕的话。
「我、我不知道这是否属实,但是有人说,是上村大人自己对宅邸纵火的。」
「什么……?!」
「而且,上村大人的宅邸附近的道路禁止通行,戒备森严。」
林弥没有听与助说完,跑向马宿町。越跑,吊钟的声音越大,钻进耳膜。宛如脑袋中有针在扎。
源吾,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风平息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夜晚的空气浓重。似乎是被云层覆盖,先前的迷朦月光和星光都从天空消失。
漆黑的天空染上了胭脂红。在竹待町和系切町等商人城镇,人们身穿睡衣指着异常的天空吵嘈不休。
「喂,悠悠哉哉地隔岸观火不要紧吗?」
「不要紧啦。不用担心会延烧到这里来。」
「唔—好冷。要是因为看火灾而感冒的话,那不可是闹着玩的。」
冷眼旁观的对话穿插在吊钟的钟声之间,传入耳中。
为了防止商人城镇起火延烧,马宿町有一块防火地,除此之外,设置了引柚香下川水的渠道。渠道加宽,连接包围城堡的护城河。除非相当大的强风吹起火星,否则不必担心延烧。林弥想起都势说过:接近二十年前,竹待町的商家起火,适逢一阵风吹,一瞬间变成了吞噬大半座城镇的大火。然而,尽管竹待町引发熊熊火势,马宿町也若无其事,黑压压地鸦雀无声。
讽刺的是,今晚那块防火地和那条渠道保护城镇民众免于灾祸。
「林弥。」
有人从背后叫他。
和次郎跌跌撞撞地靠了过来。他似乎也是全速冲过来的,气喘如牛。
「……我听说马宿町起火了……没想到……」
「是上村的宅邸。源吾家起火了。」
林弥喊道。他一面呐喊,一面告诉自己:是哪里弄错了吧。与助是个耿直、有胆量的男人,但是性子急了点。
一定是与助贸然误判了……
林弥穿越防火地,渡过架在渠道上的桥。明明烈焰冲天,但是高级武士的宅邸林立的区域却悄然无声。
脸颊冰冷。
是雨。
依旧无风,开始下起了雨。并非火焰唤来雨水,但是雨势逐渐增强。
林弥开始看见避难的人们。
「啊~」
和次郎大叫一声。透马抓住他步履蹒跚的身体,支撑住他。
上村的宅邸起火。虽然距离尚远,但是绝没看错。那是源吾的家。受到源吾邀请,几度经过的大门窜起火焰。
有人在叫:快逃、快逃!
林弥想要继续前进,受到拒马阻挠。
「不行过来!」
拒马内焚烧篝火,几名男子一字排开站立。人人身穿护胸,绑起袖口,手持长枪。其中一人目光锐利地望向林弥他们,像在赶虫子地挥了挥手。
「接下来不准通行。快点回去!」
「这个拒马要做什么?为什么用这种东西堵住道路?」
「提防犯人趁火灾逃走。」
「犯人?犯人是指谁?」
林弥抓住以粗绳捆绑的竹子。竹子湿滑。
「源吾和上村家的人怎么了?他们在哪里?」
男人的眼角明显抽搐。
「你们和上村家的人有关系吗?」
「我们是朋友。」
林弥扯开嗓子说。
「我们是上村源吾的朋友。放我们过去!」
「办不到。再说,我怎么可能让你们靠近正在燃烧的宅邸。」
雨滴濡湿男人的脸。林弥的脸八成也一样湿透了,但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透马倏地驱身向前。男人动了一下。
「我想请问一件事。」
「什么事?」
「上村家的人全在那里面吗?」
透马手指笼罩在火焰之中的宅邸。和次郎的喉咙深处发出沉闷的声音。男人没有回答。
「我猜对了吧?也就是说,你们杀掉了他们全家大小。」
「我们没有杀他们。上村一家人是自杀的。」
「喂,上塚。别多嘴!」
其中一名伙伴抓住男人的肩膀。
自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意思是源吾切腹了吗?自杀?源吾会自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有那种事。
「源吾~!」
和次郎摇晃拒马吼道。
「源吾~!源吾~!」
「住手!不许胡来!」
「让我们过去!快点!」
拒马摇晃,好像随时会倒。
男人转动长枪,笔直刺出枪头。透马比枪头直击和次郎的额头快了一秒,拔刀出鞘。枪头几乎无声无息地掉落地面。
男人发出含糊的低吟后退。
「如果杀掉了所有人,就不会有任何人逃走。自然就不需要拒马了。与其挥舞笨拙的枪法,不如帮忙灭火如何?」
「你这家伙……要反抗吗?」
「是谁下的令?」
「什么?」
「是樫井或水杉下令要你们做这种事的?」
夜间的气氛顿时为之凝结,枪尖因篝火而闪烁。林弥张口深吸一口气,耳朵内侧感觉到心脏跳动。
从前大目付口中听到的执政者之间的斗争,与笼罩源吾家的火焰扯上不关系。
源吾和斗争无关,他和政治毫无瓜葛,一点关系也没有。
崩塌声响起,那是宅邸烧垮的声音。仿佛在等待这一刻似地,雨势变得更加猛烈,不像是这个季节会下的倾盆大雨;雷声轰隆作响,篝火熄灭。
火焰在夜空肆虐,宛如扭动身驱的火红大蛇。然而,它少了先前的跋扈气势,甚至显得有些虚幻。
大门一面燃烧,一面崩塌。
林弥心中也有情绪溃堤了。
源吾已经没救了。
他已经回不来了。
大哥被放在门板上的身影,在脑海中复苏。当时是死者的冰冷,如今是晚上的火焰和逐渐崩场的宅邸告诉自己这一点。
再也回不来了。
「源吾……」
和次郎蹲伏在地。雨水拍打他的背。
「源吾、源吾、源吾……为什么……」
他的手臂被人用力拉扯,林弥和透马一左一右地抓住和次郎的手臂。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我们走!」
和次郎任由两人拉扯移动,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使不上力,只是摇摇晃晃地走路。一群男人从拒马对面默默地目送他们。
为何、为何、为何?!
林弥听见声音。一再反复地询问:为何、为何?!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自言自语时,已经即将穿越马宿町了。不知是因为确定没有延烧的危险,或者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路上没有行人,寂静无声。
「天下太平。」
和次郎嘟嚷了一句。
「樫井,你之前说过对吧?」
「思,我说过。」
「什么叫做太平?樫井,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
「源吾被卷进了什么事之中?为何他非切腹不可?因为家老的缘故吗?是这样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山坂,你再怎么对我发脾气,答案也不会冒出来。」
和次郎低下头。三人都浑身湿透。明明身体应该冻僵了,但却感觉不到寒意。透马停下脚步,像从水里起身的狗一样抖动身体。
「我要去樫井家一趟。说不定会知道一点蛛丝马迹。」
「要小心!」
如果那幕燃烧的景象是政变的开端,樫井的宅邸会变得怎样也无法预料。尽管尚未提出公文申请,但透马身上确实流着樫井家的血。随便行动很危险。
「情况明朗之前,别乱来!」
透马点了点头。
「你不用担心,我小心谨慎的程度不会输给有小孩的狐狸,明天就会回来。我会尽量掌握事情的真相,你们等着!」
透马一个转身,消失在下雨的黑暗中。
「去和回来说反了吧?」
和次郎背后低喃。说话口吻格外缓慢。林弥回过头来,看了双臂环胸站立的和次郎一眼。
「什么意思?」
「樫井啊。明明是自己家,一下子说要去一趟,一下子说明天要回来。那家伙,完全变成了新里的家人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伸手可及,但是暗夜浓重,而且下着大雨,林弥无法确实捕捉到和次郎的身影。然而,林弥清楚地感受到和次郎的手指按住刀柄的动作。
「我饶不了他们。」
低吟声延着地面传来。
「假如是家老逼死源吾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和次郎。」
「我饶不了家老和那家伙,我会砍死他们!」
「住口!少胡说!」
「胡说?林弥,你饶得了他们吗?你甘心吗?源吾被杀了唷!你甘心吗?」
林弥心头涌现的不是不甘心或悲伤,而是愤怒的情绪。他对于把源吾逼上绝境的人感到无以复加的愤怒,但是……
「樫井那家伙不是敌人。」
「搞什么,你和他住在一起一阵子,就对他产生感情了吗?」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哪里说错了?」
「和次郎,你错了,你不该憎恶或怨恨樫井。你也应该明白吧?我们、我们……不行视彼此为敌人,互相残杀。否则的话……否则的话,我们会看不见真正的敌人。」
林弥无法妥善表达。思绪空转,嘴巴跟不上脑袋瓜。
看清楚!
大哥的声音突然在耳内复苏。那是他曾几何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呢?
结之丞说:看清楚!
凝眸看清楚!要以自己的眼睛看清楚敌人身在何处。
然后,他接着说:
林弥,敌人在自己的身体内外。所以别移开视线。只是一味地定睛看!
「混蛋!」
和次郎弯腰怒吼。
「我知道……那种事,我知道,可是……」
混蛋、混蛋、混蛋!
林弥搞不清楚那些怒吼是出自和次郎或自己之口。
只有倾盆而降的大雨声异常清晰。
林弥一觉醒来。
看见天花板。
充满了亮晃晃的光线。
听见美祢的跫音和小玉的叫声。
噢,原来是一场梦。
林弥吁了一口气。
原来一切都是梦。
为何会做那种梦呢?居然梦见源吾死了。
如果告诉源吾的话,他大概会怒斥:「你竟然做了这种不吉利的梦!」
尽管是梦,林弥仍感觉身体沉重。为何如此倦怠?
闭上的眼皮内侧一片红色。那并非日光,也不是血或花;而是火焰的颜色。那是宅邸燃烧的颜色。
林弥起身。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钻进被窝,怎么回到家的。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火焰。
那不是梦境。
而是现实。
林弥试图站起来,但是微微晃了一下,手脚像是被人绑上了重物。脑袋隐隐作痛。
一到走廊上,看见柔和的光芒。原本在树木间嬉戏的麻雀一起振翅飞起,就连那些振翅声都化为疼痛,尖锐地钻入耳膜。
「林弥。」
七绪端着托盘站着。
「我拿加入药剂的洗澡水来了,你起身不要紧吧?」
「大嫂。我昨晚……」
「发烧了,你淋成落汤鸡回来。我派与助拿伞去接你,但是你说不要撑伞。」
「我这么说了吗?」
「你说让你一个人静一静,浑身湿答答地进了房间,结果半夜就发烧了。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
七绪垂下目光,忽然面向一旁。
「你看起来非常痛苦。我总觉得第一次看见你那么痛苦。」
七绪的眼睛底下出现淡淡的黑眼圈。肌肤也干燥无光泽。她八成一晚没有阖眼在照顾我。透露符合年纪的老态和憔悴的侧脸好美,林弥心想。比起化了妆微笑的七绪、手摸发髻的七绪、貌美如白花的七绪,如今的七绪最美。
「大嫂,源吾死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林弥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禁止自己想要靠近七绪的冲动。
「美祢她……一直以泪洗面。」
七绪说。依旧面向一旁。
「她一面哭,一面说—太过份、太过份了。她也很喜欢源吾。这真的是……」
七绪的声音在颤抖。
「太过份了。」
麻雀回到树木上,吵嘈地相互啼叫,在枝极上跳跃。七绪的语气变得镇定,声音不再颤抖。
「听说中老水杉大人被下令放逐到岩里的山户,服永蛰居(译注:江户时代,对武士:水臣的刑罚之一。终身禁止担任官职、外出,闭门思过)之刑。」
「我不清楚详情,但是据说昨晚,有不少家臣遭到逮捕。而且也有人谣传,水杉大人已经切腹了。」
这么一来,代表樫井家老先下手为强,送政敌上西天了。
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林弥想起和次郎发自丹田的这句话。
林弥,你饶得了他们吗?
林弥听见踏土的脚步声。
是樫井吗?
林弥原本以为是透马回来了,转过头去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略显老态、个头矮小的男人。林弥跳到庭院中。
「安藏!」
他是上村家的杂役。听说在源吾出生之前,就在上村家帮佣。圆眼和圆脸,流露出他忠厚老实的为人。安藏眨了眨眼,当场双膝跪地。八成是昨晚的剧变使他一夕之间面容改变,他的脸颊骤然消瘦,眼睛布满血丝,面无血色的脸上多了几处擦伤。
「安藏,你平安无事吗?」
「是的,我本来也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