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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结之丞-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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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藏,你平安无事吗?」
「是的,我本来也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心理准备。我没有其他容身之处。不过,源吾大人叫我不能死……他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能活下去的人死。」
安藏低下头。眼泪滴在手背上。
「他命令我活着将这个交给新里大人和山坂大人。」
安藏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奉上。
信封上写着林弥与和次郎的名字。习惯右边往上挑的笔迹,确实是出自源吾之手。
「大嫂,请马上派与助到山坂家,叫和次郎过来。另外,请找个地方让安藏休息。」
「好。」
七绪站起身来。然而,安藏像是要拒绝地后退。
「我还有任务在身,要将夫人的遗体送到她娘家。不用担心我。」
「安藏,稍等一下!」
安藏还想后退,林弥抓住他的肩。
「我想问你。」
除了暗杀者之外,没有人看见大哥的最后一面,所以到处都无人可问,大哥是怎生死法。但是如今,有人看见源吾临终的模样。
「安藏,你看到源吾临终的模样了吗?」
安藏依旧低垂着头,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见,据说少爷是在内侧的和室切腹的。老爷……当介错人(译注:过去日本武士或军官选择切腹时,身旁必定有个「介错人」,当切腹者往横切破小腹后,「介错人」便得立刻用刀子砍下他的首级,以免切腹多受痛苦),然后对宅邸放了把火。夫人和小姐……在隔壁的房间自尽了。」
安藏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好像少了所有感情。
「上村大人被治了什么罪?」
「我不太清楚。一群手持长枪和步枪的武士突然上门,穿着鞋闯入屋内……想要带走老爷。于是老爷拔刀反抗,源吾大人也出手帮忙……勉强把他们赶出门外。老爷命令我关门。我关门上闩,老爷聚集众人,说『与其沦为阶下囚,不如身为武士爽快地切腹』。于是,赶紧进行源吾大人的元服仪式,源吾大人就此慷慨赴义……不,他先写了这封信,然后,大家也马上……马上……随他而去。」
安藏向前倾倒,随势趴在地面,弓起背部号啕大哭。七绪抱住他矮小的身躯,在他耳畔呢喃了什么,安藏摇了摇头。停在树枝上的一群麻雀,俯看着放声痛哭的男人背影。
后来过了一小时左右,和次郎冲了过来。或许是一晚没睡,或者他也发烧了,和次郎的眼睛泛红,嘴唇苍白干裂。
「你说这是源吾写给我们的信?」
「嗯。这是他写给我和你的……」
一打开有份量的书信,其中有另一封信。受文人属名为「迟出」。
「迟出是谁?」
「不晓得。没听过这个姓氏。」
林弥打开了写给自己与和次郎的那封信。他等到和次郎来了才打开。信上写着一行行气势十足又有个性的墨字。
刚才,我完成了元服仪式。这种话听起来像是老王卖瓜,但我觉得自己俨然是个仪表堂堂的年轻武士。不能让你们看见这身打扮,真是可惜。无法从林弥身上赢得一胜也很遗憾,但是没办法。永别了,你们要好好活着。林弥,努力练剑。不过,要适可而止。和次郎要快点改掉老气横秋的毛病。告诉樫井不要吃过头。另外,麻烦将同一个信封中的另一封信交给「明屋」的明蝶。兄弟们,拜托啦。
用语简直像是邀请一同游山玩水般轻浮。然而从这里开始文风一变,文字飞白。
佐和可悲。着实可悲啊、可悲。
那是最后一行。信的最后没有敬语就结束,传达出源吾心中的苦闷。
为何拉着年幼的妹妹都一块儿寻死呢?好歹应该有办法让佐和独自活下去。
「源吾……」
和次郎深深吁了一口气。林弥故意冷哼一声:内心情绪激动,激动不已,心跳不止。
「那个笨蛋。居然写信给妓女,还叫我们送去给她。」
「真像源吾的作风。」
小玉在林弥的膝上叫。和次郎一站起身,马上将手搭在纸拉门上。布满剪纸枫叶的纸拉门向左右滑动。
「樫井。」
透马默默地举起手。
「山坂也在啊。正好。」
「知道详情了吗?」
和次郎语气急切地问透马。
「还不知道详情。毕竟,家父从昨晚就一直在城堡值勤,宅邸比平常更安静。不过,我大致上掌握了事情原委。」
透马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弓身,压低音量悄悄地说:
「据说中老私吞了藩库的金钱。那似乎是这件事的开端。」
「私吞?」
「没错,不知是两千两或三千两,是一个天文数字。」
林弥与和次郎互看一眼,视线马上回到透马身上。
「樫井,那超出了私吞的范围。不是窜改帐簿能够掩人耳目的金额。」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他私吞不只一时,而是长达好几年……」
「这种情形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弥不禁驱身向前。负责藩库出纳的当然是勘定方,林弥总觉得稳约看见了和大哥的死有关的线索。
「我不知道详情。」
和次郎也膝行前进。
「为了什么?水杉大人为什么需要那么大笔的金钱?」
「别接二连三地发问,我可是一个人在回答唷。」
「废话少说,快回答!快点!」
和次郎心急如焚。声音、表情、动作中都透露出焦躁。
「就算知道真相,上村也人死不能复生。」
透马的这句话,令和次郎停止动作。
这家伙老是这样。
林弥看了透马一眼,把叹气咽下肚。
对情绪激昂的人浇一大桶冷水。有时候水冰寒刺骨,让人因为冰冷而醒来,但有时候会让伤痛更加疼痛。
虽然一语中的,但很残酷。
他老是用这种说话方式。
此时,林弥想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透马的那种说话方式。自己是否反而觉得突然一头浇下的水,冰凉舒适呢?
和次郎紧抿干裂的嘴唇。
「水杉家似乎出忽意料之外地穷困。尽管是历史悠久的名门,但是接连好几代的一家之主都资质愚钝,而且生性浪费,所以没有累积财富。另一方面,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名门的排场。因此,钱财不断减少。据说现任水杉当上中老时,米仓几乎空空如也。然而,水杉野心勃勃。他打算迟早要取代家父,任意操控藩政。新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需要的是什么?」
「咦?这……,如果从你这段话的前后关系来看……应该是钱吧?」
「嗯,正确答案,还好你没有幼稚到回答是人望。为了挤进藩政的中枢,掌握实权,首先需要的是钱。那么,山坂,该怎么做才能把钱迅速弄到手?」
「你是私垫的先生吗?」
和次郎蹙眉回应。
「不是抢,就是借吧。」
「没错。总之就是需要钱。木杉首先选择了借。他似乎跟城邑的富商借了不少钱。
「哪些店?」
「不晓得。欸,会借钱给一国的执政者,想必是规模相当大的店吧。」
林弥屈指一算。
「这么一来,大概是纪野屋、伏见屋或美浓屋这几家吧。」
三间都是拥有小舞的名产——纸、蜡烛、酱油、绸缎、荏子油、铁等专卖权的富商。
「那些商人私底下借钱给水杉。他们八成笃定,水杉手揽藩政实权之后,能够尽情地讨回好处。实际上,他们真的能够讨回好处吗?家父偷偷存的钱,多到足以堆到天上。而且,是游走在法律边缘。虽然我不太想学家父,但他真是有一套。」
「所以中老比起令尊,略逊一畴啊。」
「他小心谨慎的程度,比不上家父。他或许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是最出色的人。这种人往往会栽跟斗。」
「你也要小心!」
「嗯?新里,你在说什么呢?」
「不,没什么。所以,中老在什么事上栽了跟斗?」
「资金停止流动了。」
三年前的夏天,发生一场大火,大半座商家林立的一色町惨遭烈火吞噬,舟入町的一块区域也烧得精光。屋漏偏逢连夜雨,同一年秋天,发生了海难意外,三艘商船被卷入暴风雨之中,悉数沉入海底。饶是富可敌国的富敌遇上接连发生的灾难,也暂时被逼上了财政窘境。
「富商没有余力调度资金给水杉。别说是调度资金给水杉了,甚至想从他手中多少抽回之前借出的银两。比起遥远的专利权,先顾眼前的利益。这时,水杉连本带利要还的欠债想必是相当大的一笔数字。商人们逼他还钱。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考虑到之前及今后的金钱往来,这件事不能等闲视之。无论是水杉个人,或者藩本身,若不借助富豪的力量,便无法前进。」
「是这样的吗?」
「那当然。不管任何时代,手握金钱的人肯定说话最大声。再说,算盘比刀更强有而力。」
「别岔题!」
和次郎收起下颚,低声沉吟。
「中老是为了筹钱而私吞藩库吗?」
「嗯。为了成为执政者之首、执藩政牛耳,还需要更多的钱,而且必须还钱给富商们。水只出不进的池塘注定干涸。这时,水杉盯上藩的钱,动手侵吞。欸,简单来说,事情经过大致上就是这样。如何?」
尽管透马询问意见,林弥也无从回答。对于林弥他们而言,这件事未免太过缺乏真实感。
「不过,中老还真有本事只手辽天,居然到现在才东窗事发。」
林弥只能勉强如此出口回应。虽然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种说法很幼稚,但是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
「勘定方组头是水杉这一派的人。当然,他大概也已经被逮捕了。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有不少人入狱,家父打算趁这个机会清除水杉派。他八成会彻底肃清敌派余孽。正因为他确定能够歼灭敌人,所以才会出手。」
「上村大人可是江户诘唷,为什么会被卷入地盘之争?」
「上村的父亲曾是水杉的心腹之一。家父似乎怀疑他为了水杉,以大纳户头的身分,对江户藩邸的用款做假帐,筹措颠覆政权的经费。」
「怎么可能!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吗?」
「不晓得。」
透马的语气变得沉重。目光垂在杨杨米上,眼睛底下形成阴影。
「不晓得。上村的父亲似乎是因为那场侦讯而被叫回来,但是……他说不定一点也没涉案。如果有涉案的话,八成老早就在江户切腹了。正因为他相信自己没有涉案,能够光明正大地申辩,所以才会回藩。岂知回藩之后,非但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沦落到以犯人的身分遭人囚禁的下场。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被逼到了百口莫辩的处境。于是,上村的父亲不知是大为恼怒,或者认清事已至此,只能以死明志,选择了拖全家人下水的那种死法……」
他明明用不着这么做。透马口中冒出一句类似叹息的呢喃。
「如果他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就好了。那么一来,说不定起码会获得抗辩的机会。最糟的情况下,应该他父亲一人切腹就没事了,但是他却偏偏……」
「这一切都是家老的阴谋吗?」
和次郎语气平调地打断透马。
「是又如何?」
「卑鄙!」
和次郎像是吐出一污物似地,抛出了那一句。
「为了坚守自己的权势而设下陷阱,把同为家臣的人逼上绝路,这未免太卑鄙了。」
平常从和次郎身上绝对看不到的激情溢于言表。他握紧的拳头在颤抖。
「我打死也不敢说,家父为人清廉。我也根压不想替家父做的事情辩护。不过山坂,如果走错一步的话,遭殃的就是家父。只不过碰巧水杉这一边心急露出破绽,所以家父先下手为强,但是相对地,也十分有可能情势逆转,被下令蝥居、所扎(译注:江户时代的刑罚之一。被逐出居住的村镇,禁止进入)或切腹的是家父,他是被迫为之。他与水杉之间的抗争进展到了这种白热化的阶段。更何况,水杉私吞藩的钱财,中饱私囊本来就不对。他和商人官商勾结,占尽好处,大玩五鬼搬财法,对政治的野心是其次,首要原因是为了一己之私欲也是事实。如果放任水杉这样恶搞下去,藩库的资金再过不久就会被他搬空见底。欸,不过,欸,你说卑鄙,两者确实一样卑鄙。」
透马盯着和次郎颤抖的拳头,毫不停滞地一口气说完。平稳的说话方式像是在朗读书籍。
「樫井,你是从哪里得知如此详尽的内容?」
透马明明说他不知道详情,但是连事情的细节都明若观火。尽管他是家老家的儿子,究竟是如何在一晚知悉如此详尽的事实?
透马眼神一沉,嘴角扭曲;看起来既像是在苦笑,也像是在压抑烦躁。
「我回到宅邸,发现家父不在,但是有一个令人意外的人在。我从那家伙口中,得知了一切。」
「令人意外的人是指?」
「前大目付这个老狐狸。」
「小和田大人吗?」
林弥忍不住向前倾倒。和次郎也挺起腰杆。
「那位老爷爷果然是奸诈狡猾、老奸巨猾。他似乎从担任大目付时,就对水杉起疑。因为水杉没有露出尾巴,所以他故意辞去职务,让水杉失去心防,进行暗中调查。」
「这么说来,小和田大人和家老串通罗?」
「就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他应该屡次造访宅邸,研拟击溃水杉的策略。老狐狸多嘴地说他并非加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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