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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黄浩吗?一定是黄浩!”刘明宇自言自语道。
路不远,出租车很快到了陈玲玲的家门口。
“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快死了。”陈玲玲一下车就吐了,秽物浇了刘明宇一脖子。
“你这么健康,死不了。”刘明宇捏着鼻子架着陈玲玲往胡同口走,“喝醉的多了,没一个死的。我以前喝酒喝得比你醉,手伸出去看不见手,烟从手指间烧过去自己都不知道。”
她又呕了一阵,眼泪汪汪,“如果你、不救我,我会、死的。”
“跟你说过了死不了。”终于把陈玲玲弄到胡同口,刘明宇累得气喘吁吁,“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
“真的……”陈玲玲蹲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嘴角挂着粘液,“我遗、书都、写好了。”
“想死不用写遗书。”刘明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
“我吞、了半瓶、安定。”
“你说什么?!”刘明宇哆嗦了一下,瞪大眼睛,俯身仔细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安定、我吃了、半瓶、我后悔、了……”陈玲玲的眸子渐渐笼上一层薄雾,眼皮垂了下来。
说完,她的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向地上瘫了下去。
刘明宇慌了,手忙脚乱地背起陈玲玲就往医院跑。
※※※※※
两根橡胶管子塞进喉咙的时候,陈玲玲被弄醒了,睁开眼睛,呻吟着,挣扎着,想摆脱开那一直往她胃部深入的洗胃器。
“能不能帮帮忙?”医生一手拿着注射器,一手按着陈玲玲两只要拉扯管子的手,烦躁地冲刘明宇吼道。
“躺好!”另一个医生按着陈玲玲的两条腿,“如果你想活,就不要乱动!”
刘明宇按着床沿爬了上去,把陈玲玲重重地压在身下。
陈玲玲无法动弹,想张嘴,管子在嘴中无法说话,大睁着两眼,喉中呜呜着,困惑的看着刘明宇。接着,那眼光里就浮起一抹哀求的意味,有几颗小汗珠,从她额上冒出来了。他知道她很难受,不是痛,而是洗胃难受!但他知道,他不能放手,一松手陈玲玲又会乱抓乱挠。他注视着洗胃器,不能看她的眼睛,数月前那对神采奕奕、桀骜冰冷的双眸,怎么被弄得这么哀哀无助呢?他几乎有种犯罪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法西斯!
抽出洗胃胶管,陈玲玲终于停止了呻吟,像一滩泥似的不动了。刘明宇以为她休克了,刚要叫醒她,她猛地把头伸向床外,张开嘴。刘明宇慌忙去拿呕吐用的塑料桶,但来不及了,陈玲玲胃里的水瓢泼似的冲了出来,又浇了他一脖子。
陈玲玲大吐特吐,这一阵吐,似乎要把肠胃给吐出来。终于吐完了,她躺平了,对刘明宇呻吟着说:“水……水!”
刘明宇急忙找杯子倒水,刚凑到她的唇边,第二波空袭又开始了。
“吐吧,吐完就没事了。”刘明宇拍着她无奈地说。
她张大眼睛,望着刘明宇,无言地点点头。
“还喝水吗?”刘明宇问她。
“我……”陈玲玲喘着气,刚才翻江倒海般的折腾,已把她弄得筋疲力尽。
“不要睡!别睡!”刘明宇拍打她的面颊,陈玲玲无动于衷。
※※※※※
刘明宇疲惫地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头天晚上的雨变成了雪,它们纷纷降临。他仰脸看了看天空,心事重重地向工商局走去。
从工商局报到回来,刘明宇直接找到了黄浩。
“哟嗬,回来啦内弟,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姐夫好去接你。”黄浩笑嘻嘻地向刘明宇走过来。
“你和陈玲玲分手了?”刘明宇一脸严肃地问他。
“是啊,怎么啦?”黄浩给刘明宇递烟,被挡了回去。
“你把她给甩了?”刘明宇问道。
黄浩笑了,点着烟,对刘明宇说:“这年头,不存在谁甩谁。我能甩她?她甩我还差不多。”
焉地,他住了口。他突然觉察到了刘明宇的情绪在悄然变化,脸色变成了酱紫色,呼吸粗犷,眼神凶狠而可怕。这是极度愤怒的表情,他太了解刘明宇了,他知道刘明宇平时不大喜欢跟人翻脸,可一旦翻了脸,其威力是恐怖的。酱紫色!黄浩心里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酱紫色的刘明宇无异于野兽,所以他立刻收起了嘻笑,谨慎地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明宇一把抓住黄浩的领子,眼睛里几乎要愤出来火:“陈玲玲自杀了你知道不知道?”
黄浩嘴上的烟立刻从嘴上掉了下来,他大张着嘴,侧着耳朵不敢相信刘明宇的话,“谁?谁自杀了?陈玲玲?我没听错吧?”
“陈玲玲吞了半瓶安眠药,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
“她为什么自杀?”黄浩指着自己的鼻子,“为我?不可能!”
“她说她被人甩了。”
“被人甩?”黄浩像睡醒似的打了个激灵,推开刘明宇的手,“一定是王军!绝对是王军!刘明宇,她是被王军甩的!”
“王军?王军是谁?哪单位的?”刘明宇听到王军这个陌生的名字深感意外,他觉得他走之后,这里的一切发生的太迅猛了,有种追悔莫及的势头。
“陈玲玲两个月前跟我提出分手,她跟王军谈上了,如果中间没有更换的话,她的自杀一定是因为王军。”黄浩说。
“带我去找他。”刘明宇冷冷说道。
“等我一下!”黄浩转身跑到公司伙房掂了把菜刀掖到后腰里,对刘明宇说:“走吧。”
但是走没多远,刘明宇站住了。
“走啊,”黄浩转身疑惑地看着刘明宇,“怎么不走了?”
“我们这是干嘛去?”刘明宇茫然地问黄浩。
“找王军算帐啊。”黄浩说。
“为什么找人家算帐?”刘明宇说。
“屁话!陈玲玲自杀了,他甩的。”黄浩咬牙切齿道。
“我们是陈玲玲什么人?”刘明宇问他。
黄浩哑了,脑袋耷拉下来。
※※※※※
刘明宇和黄浩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玲玲已经醒了,容颜显得比平日更加娇艳美丽。她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出奇的安静。刘明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觉得服用安眠药自杀无疑是一种无聊的游戏。很可惜,自杀不是因为他,他也不是游戏的参与者。
“好些了吗?”刘明宇跺着脚上的残雪问她。
“你去了哪儿?”陈玲玲突然问他。
“哦,他调工商局了,我跟他一块去报到。”黄浩哈着手说。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飘雪出神。
“真他妈的雪,看似落花纷纷,却马上又要香消玉陨了。”刘明宇望着窗外的雪说。
“是啊,美得短暂,美得沉重。”她看了看刘明宇,“短暂的东西美还是永恒的东西美?”
刘明宇不语。
“死亡是美丽的。我体验到了死亡的美丽的诗意。”
“死亡不是件美丽的事情。”
“你没有死过,你当然不会体会到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这雪,漫天飞舞之后就是香消玉陨,对了,是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
“随风而去。”刘明宇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死过一回,那次救你……我差点没死,也是这种感觉。”
陈玲玲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睫毛眨动着,像蝴蝶湿了翅膀,扇不开。雪越下越大,夹杂着米粒般的雪籽,铺天盖地。
“我们该走了。”刘明宇替她盖好被子。
“你去哪儿?”陈玲玲问。
去哪儿呢?刘明宇不知道。
“刘明宇。”陈玲玲焦灼地冲刘明宇的背影说,“谢谢你再一次救了我。”
刘明宇站住了。调整好呼吸后,他才慢慢转身。他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病床上的陈玲玲,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你愿意原谅我灰色的过去吗?”她喘了口气,“你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他屏息两秒钟,然后轻声说道:“好。”
当晚,刘明宇失眠了。这个令他神魂颠倒、夜不能寐的陈玲玲打乱了他往日思维中所有的习惯和秩序。刘明宇用尽无数精力去追寻的爱,在他即将离开时又意外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这是多么幸运的遭遇——一年的距离,一刹间就跨了过去,然后就是近在咫尺。但是,现在的陈玲玲还是原来那个陈玲玲吗?刘明宇百感交集,心海翻腾,他万没想到,苦苦等候的结局会是这种样子。陈玲玲灰色的过去像烟头一样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地印痕,但随后,他又安慰了自己:我比陈玲玲又能干净多少呢?他痛骂了一句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就自作主张地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让他只能在命运指定的轨道里行走。
在指定的轨道里行走,使刘明宇产生了一种本末倒置的错觉,好比去电影院看电影,本来应该是坐在剧场黑压压的观众席里边观看电影里虚构的故事,可是,却意外地发生了相反的情形,电影里那帮虚构的故事人物一个个心怀叵测地观看着人群里的他,使得他的内心不断地被那些虚构的人物所窥视、觊觎,如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半夜,刘明宇闭上双目,在经历了漫长的思考之后,终于对自己的翌日做出了选择。
拂晓时分,他再次看到梦中的那个少女。过去他一直肯定她是在他的梦中存在,那种憧憬只是模糊残缺的一个大概、一些凌乱的局部。如今,这个情景无比具体,真实得让他毫不怀疑。笛声悠悠荡荡隐约传来,曲调凄婉悱恻。曲起时,尾音飘落片片花瓣;风起时,一束长发飘逸出尘。心恸有如落花,随风而起,随风而落。阳光下她飞扬的长发;明净如水的眼睛;洁白如贝的牙齿以及清脆、渐渐远去的笑声,让他坚信她是活生生的人。随后,那个少女的形象像滴入水中的一滴血般慢慢扩散开来,刘明宇的梦中出现了另一个情节,在金戈铁马的古战场,他的前胸被猛的一击,一支利箭穿透了铠甲,直达心脏。之后他就证明了死的无可置疑——他从第二人称的视角看到自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尸体在马蹄下被踏来踏去……最后那个梦不了了之,没有结尾。
第十章 私奔
不知不觉中,元旦到了,刘明宇和陈玲玲恋爱也有一个月了。这天,刘明宇对陈玲玲说:“反正咱已经上过床了,哪天把结婚证办了吧?”刘明宇说得没错,谈恋爱就是为了要结婚,不结婚谈恋爱干什么?之所以特意选择了元旦这个日子,刘明宇觉得,元旦象征着新的开始。
“我们哪有上床?”陈玲玲羞红了脸。
“你洗胃的时候咱们在一张床上,还不算吗?”
“当然不算!”
“那怎样才能算?”
“必须让我父母知道。”
“那你父母会同意吗?”
“应该会吧,你是最佳人选。”陈玲玲说。
“为什么?”刘明宇说。
“第一,你的相貌不英俊,这是最大的安全感;第二,你没钱,不会在外面养情妇;第三,你个性软弱,好欺负;第四,你容易满足,好打发……”
刘明宇当场晕倒。
怎么说服未来的老丈人呢?刘明宇犯愁了,他把自己关到卧室里对着墙壁一遍遍演习。尽管心里很讨厌陈保安,但陈保安的女儿并不讨厌人,这是一个刘明宇吃惊之后猛然得出的公式。他得讨好、取悦未来的老丈人,争取给老丈人留个好印象,好让他痛痛快快地把女儿嫁给他。二百五刘明宇开始用假嗓子唱歌了,所有奇思妙想都是临场发挥,其情其况几乎就是莎士比亚的活化身。他满脸堆笑,眼睛笑成一条缝,把最肉麻最恬不知耻最令人起鸡毛疙瘩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全部抛给墙头。甚至连动作都是精心设计好了的,他兀自地挥着手臂,慷慨激昂。他耐心地一遍遍说着巧妙修辞后的废话,并以矜持、含蓄、彬彬有礼之态作点头应和状,使他看上去像是正在与陈保安作有趣而诚挚的交谈。墙壁默许了刘明宇的请求。刘明宇大获成功。他为自己感到自豪,就像普京在接受叶利钦禅让时那样极力压制着心花怒放。为了不使自己的小人得志和良苦用心被墙头看出来睨端,他又有意收起笑容作态度诚恳状以示自己拙扑老实和受惊苦宠。刘明宇为完全受他控制的幻想兴奋不已,他还信誓旦旦地编造了一些豪言壮语显示在墙头面前,好让墙头觉得他值得信赖。
刘明宇的母亲听到儿子在房子里自言自语,一会“陈玲玲”,一会“陈叔叔”,一会“我们相爱已经很久了”,一会“谢谢您,我将用毕生来爱护我的妻子”,心说这孩子没发烧吧?推门而入,莎士比亚式的儿子正在表演话剧,非常投入。老太太裂嘴笑了:
“明宇,单位春节表演什么节目?”
刘明宇脸红了,和颜悦色地柔声说道:“《列宁在一九一八》。”
第二天,刘明宇浑身是胆雄纠纠地和陈玲玲来到了陈保安的办公室。但到了门口,他孬种了,两腿开始哆嗦。一瞬间,陈玲玲似乎飘渺了,所有苦心和煞有介事似乎鸡飞蛋打。
“怕什么?我爸还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