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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宁静、幽美、深远、如诗如画。
刘明宇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看不清楚她的脸,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名字和她对上号。当那个女人的模样在他眼前无可挽回地褪色时,他几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指尖毫无所触,那副画面总是同指尖保持着不可触及的距离,并渐渐模糊。
“还记得第一次谈恋爱时的情景吗?”
“记得。”
“印象最深的是?”
“她冷漠而高傲地样子。”
“你肯定死乞白咧地追。”
“是。男人很贱,是吧?”
“呵呵。”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想知道男人对第一个恋人的留恋程度。”
“我的感情全部透支给了她。”
“……”
他合上眼帘,许久地沉浸在幻觉里。风声比平时更为真切地传人耳畔。尽管风并不大,却在从他身旁吹过时留下了鲜明得不可思议的轨迹,那轨迹是透明的,轻捷而温柔。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已深了。风声中,他出现在一九九二年的冬夜。他栽倒在雪地里,陈保安骑了上来,左右开弓地在他脸上扇耳光,他的脸让他万分吃惊,居然感觉不到疼,耳光倒像甩在墙壁上,只有轰轰隆隆和吱吱叽叽的耳鸣……陈玲玲被人揪着头发拖到大门外……他泪流满面地跪在雪里,顾不得擦脸上的血,爬过去抱着昏死过去的陈玲玲,一声不吭地去迎接雨点般的拳脚……他仓惶地哭了。
刘明宇痛苦地回忆过去,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显示器影影绰绰。
“对不起,我又触到你的痛处。”
“没关系。这是个轻诺寡信的时代,所有人都应该习以为常。”
“说点其它的好吗?高兴点的。”
“好。”
“喜欢养宠物吗?”
“喜欢养狗,还有猴子。”
“我受不了这些东西。”
“你喜欢温柔点的?河马可以吗?它一般不说话。”
“它太大。”
“养几条鱼。”
“那东西更不好养。”
“养个小白脸不算了?”
“养老鳖。”
“好主意。那东西沉默寡言,不喜欢惹事生非。”
“可也没什么意思。要放在水里养吗?”
“要不你养个猪吧。过年的时候还有一份惊喜。”
“呵呵,你自己养好了,我家没地方。”
“你男朋友呢?你可以养着他玩啊。”
“你爱人不是以养你为乐吧?”
“我没有爱人……”
“对不起,我忘了。”
“……”
背后再次传来异样的声音,刘明宇愤恼了,他觉得暗中有人偷看他:刚才的回忆是否有些失态?他迅速正襟危坐,噤若寒蝉,像现场直播中坐在主席台上面对群众的领导干部,舒展大方,和蔼可亲。这姿势很别扭,遐想中断了,倾诉之情不复存在。终于,他立起身,赌气似的再次走到床前。黑暗中,女儿趴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对父亲的到来毫无知觉。被子再次被踢开,头歪在一旁,腮帮枕着胳膊露出几颗乳牙,口水流了出来。刘明宇重新替女儿盖好毛毯之后,拿着手电筒把沙发、床、写字台、电脑桌、衣柜每个缝隙看个遍,也没找出令他信服的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他不死心,又对客厅进行了一次卷地毯式的搜索,结果令他失望。他照墙角踢了一脚,骂骂咧咧坐回到电脑前。坐下的那一刻他又看到了墙上陈玲玲的照片。不会是她吧?刘明宇心想,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严肃地瞪了前妻一眼,照片上的前妻并不理会,自顾自笑。
“我前妻,这样的女人,我当初为何没有看出来?”
“你肯定能感觉得到,只是你当初不愿意承认,或者说她当初在你眼里是最好的,你没有勇气坦白自己的错误选择。”
“也许是。”
“从某种角度讲,其实你的前妻并没什么错,物竞天择,女人有权利选择更优秀的男人,只是行为不够光彩,道德不够水准。她最大的失误是不该出尔反尔,没有顾及你和孩子。当然你更没有错,怎么说呢,你们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换句话说,她不适合你。”
“当初她不应该答应我,她应该让我死心。没有孩子的时候重新选择,以任何理由都可以原谅;但有了孩子,任何理由都不该原谅。她放弃的不仅仅是我,包括女儿、家庭、亲情、道德,包括从前的海誓山盟。”
“……”
“我可以原谅肉体上的红杏出墙。人非圣贤,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精神与肉体是可能分离的。肉体受本能支配,经常会跳出来与道德做斗争,意志稍一薄弱,它就会脱缰而逃。但她不是这样,她的灵魂也逃了。知道《飘》吗?白瑞德为什么绝望地弃郝思嘉而去?正是这个原因。一个人要走,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股脆弱的情感蓦地袭遍刘明宇的全身,鼻腔顷刻堵塞了。他掏出一支烟掩饰自己,火苗在他脸前跳跃了一会儿,他松手让火熄灭了。刘明宇叨着没有点着的烟,马上逼自己忘掉前妻。但是随后,幻想中的那个女人又进驻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驱之不走,有力地牵扯着他,欲罢不能。他突然想到了邵海妹:温柔恬淡……明眸皓齿……粲然一笑……邵海妹的形象是那样深刻,就像刚刚离去。但是刘明宇失望了,尽管他还深深怀念着她,但那个人女的形象绝对不是邵海妹,无论他怎么在虚幻的场景中演绎、匀勒,固执的邵海妹总是比那个女人逊色许多,仅仅以另一种形象存在于另一种场景之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到底什么是爱情?”
“我真的不知道。”
“经历了许多的事……”
“爱过了许多的人……”
“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经历、不爱过之前我知道……”
“一旦经历、爱过之后,我们便不知道了。”
“是。”
“喜欢王家卫吗?”
“喜欢他的《花样年华》,喜欢那里面的格调和女主人的旗袍,喜欢那个想要忤逆但缺乏勇气、超级内敛的男人。”
“他是一个懦夫。”
“……”
《花样年华》?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太像李燕琪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拿李燕琪与那个幻想中的女人对比。可惜,李燕琪的形象注定更加模糊。刘明宇拼命地想捕捉李燕琪的身影,但回忆逐渐苍白乏力,李燕琪还是退远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苍白影子,总是远远地隐于多年以前云南的风尘之中,没有线条和细节。曾经的李燕琪是那样真实那样鲜明,可是现在像个风雨之夜无法展翅的风筝,刚从记忆中起飞,便坠落下来。最终唯一给刘明宇留下的只有一个镜头:扬尘之中,他看到她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
“事实上,我和《花样年华》里的那个女人一样。”
“?”
“一个男人走了,我深爱的男人。”
“他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他曾经答应我他会娶我,但是后来他改变了想法。”
“他是一个懦夫?”
“他换了工作,换了环境,后来他和一个女人结了婚。”
“或许他身不由已。”
“小的时候,我看了一些言情小说。也许是特有的年龄段,在那时,我似乎崇尚那种完美无缺的爱情。现在,我25岁了,那种爱情却仍然不属于我。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能在我生病的时候,能帮我倒杯水的男人。”
“晚风”的幽怨并没有引起刘明宇的注意,脑海中那个栩栩如生的女人仍然在他眼前走来走去,既不同他说话,也不看他,视他如无。她是那样的年轻、光鲜,充满青春气息……
闹钟响了,强大的震铃声音粗暴地把刘明宇生生拽回现实当中。刘明宇看了看表,凌晨六点,窗外的天空破晓了,屋里的东西渐渐显现。犹如一觉醒来梦境依然莺回,整夜的荒唐幻想、如烟的往事、不合逻辑的记忆碎片、女人、前妻、邵海妹、李燕琪、“晚风”,所有这些紧紧攫住了他,让回到现实中的刘明宇感到一种更大的空虚和不安。刘明宇累了,也有些饿了,他向“晚风”道别,然后关掉电脑站了起来。关电脑的一瞬,他猛然想了起来一个名词:“晚风”!?这个陪他在无数个不眠之夜聊天的“晚风”不正是那个幻想中的女人吗?!他迅速坐回电脑前,开机,上网,蓦然回首……
但是“晚风”已经下线了。
第二十五章 下网
刘明宇决定要在一个清晨去见晚风。
但这个人不是晚风,而是李燕琪。刘明宇只不过偶然瞥见她在和晚风约会的地方——揉了揉眼,心脏不禁怦然一跳,思绪从无尽的深处和昏乱的迷离中慢慢漂浮上来,几欲短路,不清楚是该走过去还是推迟这个约会另作打算。她穿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淡黄色格子的绵布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以上,脸施淡妆美丽迷人。她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她四周的一片白雾中,显得出奇的沉静。
雾太淡了,刘明宇没办法折回,就向她走过去。
“‘风雨夕’先生,欢迎赴约。”她粲然一笑,叫出了刘明宇的网名。
刘明宇的视线穿过白雾与她的视线相遇,觉得这是一个擅自作主的梦。她站在刘明宇的面前,向他伸出手来。刘明宇不由得向她脸上看了一眼:她微露羞赧,不知是往昔的激情回光映照,还是由于心情惶乱,两颊上忽然泛起一层霞晕。许多年以后的今天,她仍然还是昔日的形象,令刘明宇局促不安。许多年前,不,应该是一千年前!为了一时疯狂而荒唐的激情,他曾经伤害过眼前这个女孩,之后就是背叛。多少年来,他一直试着忘掉她,忘掉一切,撇弃自己的过去,现在,他又被历史拉了回来。
“可以理解你此时的想法。”她说。“你约会的对象被偷梁换柱了,更确切地说,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李燕琪就是晚风……”
当意外无可挽回地沦为真实时,雾开始散去。刘明宇马上对自己说:这是梦,梦境鲜明清晰,是因为昏睡方醒迷离失神罢了。然而,街上有车行驶,路边有人走动,白雾缭绕在街边绿地的树间花丛,树叶滴着水片片闪闪发亮,一束阳光穿雾而泻,形似芒散。白雾稀释,水气消褪,楼厦街道露出面目,行人车辆也个个清晰。四周曙色开始鲜明了,阳光亮得刺眼,还有满街隆隆不绝的车水马龙。种种鲜活让刘明宇知道自己并非在梦中,而是完全清醒着的。渐渐地,他感到一些沮丧和吃惊,因为不管他乐意不乐意,他都得把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进行下去。随后,四周静寂了一霎,风过树梢,有水滴从树上落下,滴声籁籁,清晰可闻。他放弃了对戏剧性所持的怀疑态度,不禁哑然失笑。一切的偶然和必然,现在看来都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刘明宇注意倾听,全神贯注地倾听,听她说。
李燕琪说,无巧不成书。刘明宇反复琢磨这个女人说的话。她所要表达的意思是顺其自然,还是柳暗花明?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刘明宇理解为,或许世间的一切在冥冥之中就有命运替你安排好了,不用你自己去折腾,也根本不用刻意去找爱情,它会又来的。
雾全部散去,太阳露了出来,阳光明媚,碧空如洗。这个季节,总是恰到好处地微雨初晴。街上十分美丽,树叶斑斓,层次分明,紫薇在路边的花坛里成丛地怒放,到处挤满购物的人群,个个衣鲜发亮神态安适优哉游哉。刘明宇走过去,接过她的自行车,对她说,我们走吧。她点点头,似笑非笑:
“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一定是在梦里。”他说。
“你怎么会走到我的梦里来?”她问。
“因为一个约定。”他说。
“我叫刘明宇,一个坏人。”她说。
“我叫李燕琪,一个好人。”他说。
“我做了无数次这样的梦,在梦里哭泣伤心,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没发生。”她说。
“这一次应该是个美梦。”他说,“跟我回家吧。”
她点点头,笑了起来,笑容像露珠一样,清新透亮。
街上喧闹了起来,他们路经一个大广场,四周环列矗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新旧不一、式样各异、尖顶方顶、簇簇层叠,有的高耸人云,有的横卧长街,有的古典庄重,有的通体反光。广场一端是一座可以演出的礼堂式舞台,前面有一排栏杆一道水泥阶梯,每逢重大节日便锣鼓宣天莺歌燕舞。此时那上面空空荡荡只有一群孩子拽来拽去。广场中央有一根旗杆,每天那上面总会有一面国旗或猎猎飘扬或半垂不动。旗杆遥遥相对处有一座新修的大型喷水池,一到晚上就会万泉喷涌,五光十色音乐阵阵。除此之外是大片的、像两个球场大的绿地,一些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孩子在绿地间的石板路上走过来或者走过去,也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或站或坐,言语不清。还有几个打羽毛球的姑娘,不时传来她们的开怀笑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