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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回信却让她心服口服了:“你看《欧阳海之歌》了吗?人家不了解情况乱批评他,说:‘有些同志丝毫也经不起批评,连一句不好听的话也受不了!’他就鼓励自己,要接受批评。白连,你要取得大进步就得听同志们的意见呀,我厂批判走资派的斗争很激烈,方俊翔说我斗争不彻底,我就虚心接受,实际上我就是太轻敌了嘛!要不是有共产党有毛主席,我们还可能在要饭哩,你和哥哥、弟弟都能上了班,妹妹们都能上学?咱们一定好好革命,捍卫毛主席思想!”
白莲花厂的阶级斗争却日渐升级成了武斗,就有些工人跑到北京告状。她也跟着参加了三次全国红卫兵大串联,每次都亲眼看见伟大领袖毛主席。第一次白莲花被人挤掉了鞋,守卫的解放军特许她可以在金水桥边那一大堆鞋里找一双。她终于有机会把主席给红卫兵挥手看得清清楚楚,那天挤掉鞋、眼镜、纪念章、帽子的人太多了,光鞋就拉了好几车。只有白莲花逮了个机会最近地看到了毛主席。这么机智勇敢之后,白莲花不敢相信自己原先是个胆小怕羞的人。她回家后想起来就兴奋,给所有的人讲发生的经过,郝玉兰听了三次终于说:“毛主席就是伟大!连咱白莲花的害羞红脸病也治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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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四章(10)
为了纪念更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去了北京,她在天安门广场拿着红宝书照了张相片,回来后郝玉兰当宝贝一样夹在镜框里。只是照相时排队人太多,她的背后除了天安门城楼还有长龙般排队的人们,都眼巴巴地和她一起盯着镜头。
白莲花和保密厂所有去北京串联的人都没想到,第三次串联回宁夏不久,因为保密厂失密,厂子就地解散,所有工人重新分配。在宁夏结婚的就地安排,未婚的回户口原住地,大多数西安人都分配在离西安不远的咸阳国棉厂。白莲花总是想家,盼着能离家近一些,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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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到了,下班后郝玉兰特地给长安做了一饭盒江米凉糕送去。有人喊:“梁长安,你妈来看你啦。”长安跑到传达室冲玉兰说:“大娘来了,我猜就是你。”郝玉兰笑着说:“今儿刚好过八月节,妈晚上给你包饺子,你早早回来啊!——对了,这盒凉糕俺专门给你送的,你早早一吃省得放坏。”
见长安拎着饭盒,小江从医务室跑出来:“你妈给你送的啥好吃的,也不敢让人看看,怕人吃呀?”他只好打开饭盒,她欢呼起来:“呀!是江米凉糕呀!还撒的蜂蜜和玫瑰糖!你妈对你真好。”长安不自在了,顺势把饭盒塞到她手上:“那,……你吃吧。”小江在后边喊:“哎,你不吃了?”
中午长安去食堂,打饭的队已经排得老长了,家里有孩子的职工排在前边,拿毛巾包着饭盒急急往家赶,住宿舍的小伙子们不紧不慢排在后边,聊着天打闹着慢慢往前挪。
“长安,我给你买好啦。”小江在桌边踮着脚尖叫,她喊完就笑着等长安,他的脸却红了,食堂的人都看着他笑,大家明白梁长安和江小小处上对象啦。国强羡慕地说:“长安,真有你的,厂花叫你哩!”长安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冲她笑了,江小小也笑了,大眼睛弯了弯,粉红的嘴唇和雪白的牙漂亮得耀眼,长安的心强烈地动了一下,阳光下江小小发自内心的笑容真好看,那以后他再没见她灿烂地笑过。
这顿饭他不知道吃得啥味道,江小小吃完见长安停了筷子,就拿过饭盒说:“吃好了?你的饭量就是小,我去洗。”说完哼着歌走了。国强和双福一左一右坐在长安身边,问:“你咋弄的?”
“啥咋弄的?”
双福酸酸地说:“装啥装,全厂男工都让你打击咧!”长安烦得说:“去,我还没吃就把饭盒收走啦,还说饭量小,我们木工车间哪个人一顿不得八两一斤?我还得买一份。”见排队打饭的人少了,就拎着空饭盒排到最后。
长安下班借了自行车去郝玉兰家,她盘了一大盆莲菜大肉馅子,和闺女们正围着案板包饺子呢。白莲花见长安来了却没一点高兴的意思,屋里满满登登的,郑光一见他说:“长安,还认识我不?”长安说:“是郑光呀?”老郑媳妇笑着进门说:“长安,你光认识你玉兰大娘,就不认识你郑大娘?”长安慌得说:“郑大娘,俺没看见你。”
玉兰在外头喊:“快支大桌子,老四把白酒拿出来,咱一人喝点。嫂子,老郑哥到底来不来呀?”老郑媳妇说不等啦,八成又开会呢。十几口人坐在大桌边,挤得每个人只能侧身把拿筷子的手放在桌上。老郑媳妇说:“莲花,你多吃点。上班累不累呀?”白莲花摇摇头。郑光和长安小声聊着,听说郑光当了兵,去年才让部队推荐着当了工农兵大学生,长安一下眼红了:“真美呀!你可成了锦华巷的学问人啦!”郑光大方地说:“听俺妈说二林哥也在北京上大学哩,他也是从部队推荐去的?”玉兰说他不比你,在部队表现了好几年才让推荐走了,光来家调查出身都好几次,现在刚去没多长时间。
玉兰给大家夹着饺子说:“吃饭,吃饭,长安多吃点饺子,看是不是肉少了?”白西京一直闷头吃饺子,这才腾嘴说:“肉不少,你吃少了。”长安见他穿了件褪了色的旧黄军装,胳膊上还戴了个“红卫兵”的红箍,就问:“西京,你现在也是红卫兵啦?”白西京今天特意这么打扮整齐,可惜老郑大娘只夸白莲花长漂亮了,长安又只和郑光说话,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就站起来说:“这是俺东京哥的,他是他们机械厂的红卫兵,俺还小,没当上哩!”玉兰见他为了显能,扎势把脚踩到凳子上,顺手用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当你是个土匪哩,把脚放地上。”
叶落长安 第四章(11)
白西京的好心情没受影响,继续说他哥厂里不让上班了,白东京却不用袖箍,还是天天和爸去拉车。玉兰给老郑媳妇说,白东京懂事,一得闲就帮他爸送酱油,厂里叫他时他才到厂里打个转,反正厂里没活干,幸好工资一分不少哩。哪像白西京,只比白东京小两三岁,就知道个玩!
白西京委屈了:“这是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你敢不听?”郝玉兰当了十来年治安居委会主任了,也学了不少词儿:“毛主席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咋不听哩?”白西京没话说了,一屁股坐下说:“你没文化,跟你说不清。”埋头吃起饺子。
郑光特意被他妈安排在白莲花的旁边坐下,玉兰示意让白莲花和郑光说话,她恨妈让她受这罪,干脆一声不发埋头吃饭,要么只和长安说话:“长安哥,你平时下班都干啥呢?”长安说:“我原来在木工车间,干的都是累活。现在厂里抽我去干宣传,也写大字报,俺厂整墙都是大字报,有的地方能粘半寸厚哩!”她笑了,小声说:“过去在锦华巷,你和你爷在小屋里几天也不出一声,现在倒能说会道了。”玉兰和老郑媳妇在一边大声聊着天,孩子们却吃得顾不上说话,老郑媳妇给郑光使了几个眼色,儿子只装作没看见。
盛饺子的小盆和碗碗盘盘都空了,白莲花见妈去端饺子汤,也找机会去端,郝玉兰见灶台前没人小声说:“你这孩子,也跟人家郑光说说话,你的工作还是他舅给跑的哩。”白莲花也压了嗓子说:“你说家里有事让我回来,谁知是吃饭。”郝玉兰狠狠瞪她一眼,端两大碗汤进屋了:“原汤化原食,都得喝点汤,灌灌饺子缝儿才算吃好啦。”长安挤出来帮着端汤:“你咋不进去喝汤哩?”白莲花拿着抹布擦着灶台不说话,他只好端起灶台上的两碗汤,白莲花说:“真烦人……”
长安呆了呆,接着往里屋走。白莲花知道他会错意了,抢他前头接过汤碗说:“不是说你,是他和他妈。我真后悔用他舅的指标参加工作……”长安听得糊里糊涂,莲花已经进屋了。
郝玉兰拿出一盘瓜子和一小盆苹果说:“多少年也没正经过八月节,今儿不是你郑大娘来家里,咱也胡乱就过去了。吃呀!”老郑媳妇抓了个苹果塞给白牡丹说:“和你姐到外边玩吧,放屋里把你们急的。”这话说到孩子们心坎上了,大伙上前抓了瓜子和苹果蜂拥出门了,白西京急着给长安讲红卫兵的事,急不可待地拉着他出了门。白莲花也想走,老郑媳妇抓住她的手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白莲花两条辫子刚刚过肩,瓜子脸上丹凤眼,垂着眼皮。老郑媳妇越看越爱,从手提袋里变戏法一样取出块手绢,打开是块手表。
她要给白莲花戴上:“多亮的表盘呀,还是梅花表哩!”白莲花脸涨得通红却把手放在背后。老郑媳妇有些意外:“咋咧,她咋不要?这可是梅花表呢。”白莲花的眼睛里涌上眼泪。白老四知道,不光这表要很多钱,就是买表的票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他明白女儿的心,郑光和郑光妈又实在让人很满意,就说:“孩子还小,这么贵的表让她戴可惜了,不如郑家妹子先拿回去,等她大了再给她戴?”
郑光气急地说:“妈,我想走啦。”说着夺门而出。老郑媳妇想哭了,定定看着玉兰说:“咋能弄成这样子?……以后我再不敢登你家门咧。”郝玉兰抖着嘴唇叫:“老郑嫂子,别生气呀!”老郑媳妇大步流星地走了。白莲花低头捏着手指发愣,她走到闺女面前,发现闺女比自己还高了。她下意识挺直后背,哑声说:“你长大了……她是咱家的恩人啊!”她无力地进了里间,坐在床沿上哭起来。白老四说:“莲花,你说你小呢,也十###啦。人家郑光真是个好孩子啊。爸问你,是不是在咸阳心里有人啦?”
白莲花赶紧摇摇头,心想纺织厂都是女工,咋能有人了?白老四见她只是摇头,便接着说:“你嫌是你妈给你找的,就故意不愿意?”白莲花心里一震,赶忙更快地摇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当爹的猜闺女的心事,真是难啊!”他说话拖了长调,像在唱豫剧。白莲花忍不住笑了,他看看她:“嘿,我就说你还小哩,还笑得出来,把你妈这个打雷下雨的龙王爷气得不说话啦,俺看你咋办。”他背了手想出门,白莲花忙拉住他的袖子,白老四大声说:“拉俺弄啥?俺可不敢摸老虎屁股,你惹的事你去看着办吧。”
叶落长安 第四章(12)
白莲花赌气松开他进屋,郝玉兰侧身躺在床上,她站了一会儿轻轻在床边坐下,眼睛看着墙上的几张年画。杨子荣和李铁梅都英姿飒爽地盯着自己,平时她很喜欢家里这满墙的画。玉兰说:“你翅膀硬了,回咸阳吧,你的事儿俺不管了。”白莲花带了哭腔说:“让你管呢!”她一听忽地坐起来说:“那你同意了?”白莲花忙说:“谁同意啦?我还不到二十呢,俺厂像我这么大的女孩都没对象,你让我才去就找对象还有啥脸活呢。”郝玉兰一听有门,有些高兴了:“那咱说好,明年就订,明年你也二十一啦。”白莲花只盼着早点结束这事,胡乱点头说:“明年再说吧。”说着拿起暖水瓶给妈倒了杯开水,一心想结束这个话题。
郝玉兰说:“郑光心里早喜欢你了,家里贴个年画也说长得像你哩。他平时只爱看书,哪儿也不去,今儿一听来咱家,中午就开始催着来呢。”白莲花一听不高兴了:“妈,我的地址是不是你给郑光说了?”玉兰点头,白莲花生气了:“谁让你给他说的,每个星期都来信,厂里的小姐妹都笑我有对象,烦死人啦。”郝玉兰也生气了,跳下床说:“人家写信是看得起你,你赶紧回咸阳吧,省得让人生气。——好好一个八月节让你搅和了,唉!俺以后咋见郑嫂哩?”
白莲花回到咸阳,以为郑光和他妈负气而去不会再找自己了,谁知没几天就收到郑光的信,说他也很反感他妈强加于人的做法,他妈没理解他俩之间的革命友谊。白莲花撇了撇嘴,想回信说自己倒没觉得有啥革命友谊,又觉得有些故作清高。她说不清对郑光是反感还是有好感,只是住一个巷子上一个学校,一块儿吃饺子时她才看清郑光长的啥样子。就这么一下就得戴上他妈的手表,也太欺负人了吧。白莲花决定不理他,谁知郑光的信又来了,还是先汇报学习和思想,又问你为啥不回信?是讨厌我吗?
白莲花心慌了,摊开信纸咬着笔头想了半天,才坐下刷刷写开了。
信却是写给梁长安的。回咸阳后她就总想起长安,想起自己在教室后边哭,他和木匠爷爷站在旁边着急的样子,那天他阴沉着小脸说,白莲花快别哭了!你妈八成是来打你的呢;他还要把奖学金让给自己哩。没有他爷,兴许自己早就上不了学了,小学都没毕业,招工都招不成呢。那年去舅家看孩子,他还刻了个发夹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