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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在本世纪头一个三分之一内达到了这一水平。这一研究结束时、舞台已经搭好,
就等抗生素粉墨登场了。
当时没有意识到,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充分意识到的是,在人类其他疾病上,要
达到这一步有多么艰难。我们仍有心脏病,癌症,中风,精神分裂,关节炎,肾衰
竭,硬化、以及随年老而来的衰退性疚病。一总而论,在这个国家可以列举出大约
二十五种主要的人类疾患,而在世界上的不发达国家里,还可以列出更长更可怕的
单子,包括寄生虫病,滤毒性疾病和营养性疾病。它们构成了当代生物医学的未结
束的议事日程。
而对这样一个清单,人们将怎样制订科研政策呢?快捷容易的办法是作出结论,
说这些还没有被驾驭的疾病,干脆是我们力所不及的。要作的事情,是就此止步,
停留在今天的科学和技术的版本上,并作出保证说,在这样一个不圆满的世界中,
我们的保健制度已经装备精良,而且发挥到极致了。这政策的麻烦在于,我们供它
不起。费用已经过于高昂,并且还在逐年猛增。另外,现有的措施就是不够好。我
们不能够继续用开胸手术来对付心脏病了。这办法是在那种病跑完破坏性的全程之
后才施行的,其代价高得怕人。另一方而,我们也不能通过把问题简单化而拖着不
去解决。以我看,我们把今天这么多慢性的,致残的疾病委之于环境或生活方式不
当,便是一种简单化的作法。明摆着的事实是,我们关于事情的真相知道得不够、
关于自己的无知,我们该更加坦率地承认才是。
说起来有点像悖论的味道:另一方面,医学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
得前途光明。在医学中,在由杂乱无章的保健制度及其巨大代价而来的悲观主义和
沮丧情绪的底下,存在一股潜流,这就是,有一种近乎无理的乐观态度,认为只要
我们能够坚持不懈地学习,在人类疾病的治疗方面我们是前途无量。从事心瓣膜系
统研究的科学家们完全自信。他们不久就会接近事情的核心,他们不再把心脏病的
机制视为不可理喻的秘密。从事癌症研究的科学工作者,尽管他们在公开场合下关
于如何组织其研究工作意见不合,可对于正常细胞和增生细胞的内在行为也有了深
刻的洞见,这些见识是几年前还无法想象的。真核细胞,那具有真正胞核的细胞,
它本身已成了实验室里的一件工具,几乎跟50年代初期的菌细胞一样精致顺手。现
在,这一工具已可用于阐明,在发育中的细胞分化,或在癌细胞的情况中分化停止
这些过程中,基因信号是如何打开或关上的。致癌物质,或病毒,或迄今尚未识别
出的其他因素是如何干预细胞的行为调节,仍是尚未解决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本身
现在看上去是有门儿可入了。借助过去10年已经学到的东西,这些问题的研究可以
继续推向前进。
神经生物学家在研究中可以作各种各样的事情,于是乎人脑这一器官跟25年前
已大异其趣。它远非一个复杂却又最终可以简化的,由一些线路图统辖着的一大堆
电子电路。现在,它显出本质上是内分泌组织的面目来,在这一组织中,基本的化
学反应,神经冲动的内部传送,乃是由生化催化剂及其抑制剂决定的。用于单个神
经细胞的定量研究的现有技术是有力而精确的。而今,这项研究已经转向细胞集团
的行为,视觉和听觉感知的中枢等,因为这一层次的研究现在可以进行了。很难想
象有什么问题是永远无法研究的。诚然,意识的问题正在争论之中,被作为永远遥
不可及的候选者之一,可这场争论听起来更像是一场哲学讨论。我们过去认为,我
们永远不会发现大脑是怎样工作的。现在,再也没人有这种感觉了。
免疫学家,分子生化学家,还有新一代着迷于细胞膜的结构和功能的研究者们,
他们全都发现,他们真的是在一起进行研究,连同遗传学家们一道,在研究一组共
同的课题:细胞和组织是如何自我标记的,制约组织和器官有条不紊地发育和分化
的动力是什么,还有,这一过程中的错误是如何得到控制的。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时代。我发现很难想象,这一新的巨大信息之潮的结局仅仅
是理解正常细胞、组织和器官是如何执行其功能的。我认为,与此同时,必然会发
现关于疾病机理的详细情况。
我认为,过去半个世纪的记录确立了两条关于人类疾病的普遍原则。第一,必
须多多了解疾病的潜在机理,才能真正采取有效的行动;必须知道,是肺炎双球菌
引起了大叶肺炎,才能想到要用抗生素。用不着知道所有细节,甚至用不着知道肺
炎双球菌是怎样对肺造成损害的,但你得知道它在那儿,并且起着决定的作用。
第二,每一种疾病都有一单个关键的机制,压过其他所有机制。如果能找到它,
然后想出法子来对付它,就能够控制那种疾患。这一概括较难证明,并且容有争议、
与其说这是一条科学论断,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强烈的预感。可我相信,迄今为止的
记录倾向于支持这一预感。我所知道的最为复杂的、牵涉到多细胞,多组织,而且
多器官的疾病,是三期梅毒,慢性结核病,还有顽固性贫血。在每一种情况中,至
少有五个主要器官和组织卷了进去,而且每一器官、每一组织似乎都受到许多环境
因素的影响。在对之进行科学评他之前,每一种都被认为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多因
素“疾病;它们过于复杂,不允许人们考虑任何一单个发病机制。然而,当所有必
要的事实都到手时,很清楚,只要关掉一件事情——螺旋杆菌,结核杆菌,或者是
哪一种维生素缺乏,那么,整套紊乱的、似乎互不相干的发病机理都能够一下子全
关掉了。
我相信,类似这样的一件大有前途的事情,就是医学的希望所在。我毫不怀疑,
会发现数十种各各独立的因素能够引发癌症,包括各种各样的致癌物质,很可能还
有各种各样的病毒。但我认为,将来会证明,在事情的核心,必有一单个机关,有
待人们去发现。我认为,精神分裂症会证明是一种神经-化学紊乱,有某种核心的、
单一的化学事件出了毛病。我认为是一单个致病因素引起了风湿性关节炎,这个因
素至今还没找到。我认为有一些关键的血管异常引发了冠状动脉堵塞和中风,这些
异常现在还没发现,但它们是存在的,有待于关掉或打开。
简言之,我相信,主要的人类疾病已成为可探究的,最终可以解开的生物学之
谜。这样,下面的一点就顺理成章了:现在已有可能想象一种相对地摆脱了疾病的
人类社会了。半个世纪前,这一想法当然是不可思议的。而很奇怪的是,这一想法
听起来竟有点像预言世界末日:假如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拿死亡怎么办?我们拿
如此庞大的人口怎么办?不死于疾病,我们还能死于什么?
我的回答是、不会带来怎样的不同。我们仍然会衰老朽坏,所根据的时间表跟
今天的差不多。最终的事件将更像奥立佛·温代尔·霍姆斯笔下那辆出名的单马车
一样,突然解体,一下子崩坏。其主要效应,在我看来几乎纯粹是有益的,将会是,
我们不会在生活的最后几个十年中为疾病所苦,以疾病为特色,像今天我们大多数
人那样。我们可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物种,跟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健康无恙的种种家
养植物和动物没有什么不同。中风,老年性痴呆,癌症,还有关节炎、并不是人类
生存条件的天然组成部分。我们应该尽快摆脱这样的障碍。
关于这样的前景,还有另一争议需作评论。据说,作为生物,我们本质上是容
易出错,容易坏事的。如果我们成功地摆脱一组疾病,总会有一些新的疾病等在林
子里,准备取代它们的位置。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可曾发生过。当然,今天,老年人
慢性病的发病率比本世纪初年高些。但那是因为有更多的人活到了老年。据我所知,
还没有什么疾病取代白喉,或牛痘,或百日咳,或小儿麻痹症。是的,大自然善于
创造,因而总会有不可思议的新的疾病出现,但新病的出现,并非为的是补足人类
命中注定的疾病配额。
确实,官方医疗保健系统关于发病率和死亡率的统计表格,似乎已经在向我们
讲述这样的事情。可是,尽管我们很焦虑,也似乎不情愿接受这样的消息:从记录
上讲,西方社会已经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健康的社会。一个世纪前,每个家庭都得失
去年轻的家庭成员。跟那时相比,我们是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家里年轻人的死
亡已不被看作是司空见惯的常事,而被看作少见的、可怕的不幸。我们集体的估计
寿命今年胜过历史上任何一年。健康和生存上这一普遍的和缓慢的改善,部分地要
归功于卫生工程,住房的改善,可能还要归功于更富足的生活,但近年来,一大部
分还要归功于生物医学。我们作得还不坏。开头就这么好,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
能在未来作得更好。
关于怎样作得更好。我的论点不会令人吃惊。我要说,我们必须继续进行生物
医学研究、其规模和广度要像过去20年一样,并且要让这整个事业的扩张和发展取
决于新的前沿课题。这项事业费用高昂。可尽管如此,它也只占今天医疗保健业年
费用总额的不到百分之三,那个数字统算起来是一千四百个亿。并且,比起我们试
图在今天的医学水平上不得不依赖的半拉子技术而过活来说,这一点都不昂贵;假
如我们在这个世纪剩下的年月里停留在这些半拉子技术上的话,这费用还会扶摇直
上,要冲破电离层的。
可我还想在这一论点里插入一点修正。这一点修正意见出自一个医生之口,似
乎更有点令人吃惊。我认为,研究工作的主流,这自古以来向未来作的最大投资,
应在基础生物科学的广大领域。自然,随处会有机会进行立竿见影的应用科学研究,
比如,可比之于制作小儿麻痹症疫苗,或比之于为小儿白血病设计药物配伍疗法这
样的研究。但这些机会不会常有,也不能在不成熟的时候强行让其出现。为将来的
医学所急需的,是关于生命过程最基本水平上的更多的信息。我们还远没准备好在
应用医学方而从事大规模的项目。因为我们知道的还不够多。
像在物理学上一样,成功的应用医学要求对于已有的基本事实、特别是这些事
实的含义有高度的把握性。而在医学的大部分中,我们还没有达到这一点。在这一
阶段,我们也不能很有信心地作出预言,说哪些具体的新信息会来自什么领域,最
有可能跟什么具体疾病相干。在这种情况下,必得有一定量的猜测甚至博弈。我个
人的看法是,对将来最富有成果的,应该来自那产生最有趣,最激动人心,最令人
惊异的信息领域。首先要令人惊异。
在我看来,在这一赌局中,最保险,最审慎的是,把宝押在惊奇上。极有可能,
今天生物学里令我们惊异的东西,明天将会成为可用的而且有用的。我认为,这一
点乃是过去科学本身铁定的记录。我们应对这一规律有更多的信心。化学科学发端
之际,就是这样运作的;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电力;用惊奇作向导,我们从牛
顿物理学前进到电磁学,到量子力学,到当代的地球物理学和宇宙学。在生物学里,
进化论和遗传学是早期的大惊奇。但是,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中一直发生的事情简直
让人惊愕得发愣。对于医学,最大的惊奇仍在我们前头,但它们存在,等待迟早有
一天,被我们发现,或把我们绊一跤。
我这样评论的出发点是最实际,最脚踏实地,最实用主义的。在现实世界中,
这样作科研,最可能引向人类健康方面的重大改善,而且费用也较低。顺便说一声,
这一点值得进一步强调。一旦医学真的已经在技术方面取得辉煌的成功,比如,像
在免疫学,或抗生素,或营养学,或内分泌替代疗法中那样,以至于治疗措施可以
被直接指向内在的机理,并且具有决定性的效力,费用可能真的很低。只有在我们
的技术不得不在疾病的进行中半道狙击时,或者不得不在事件发生之后引进,以弥
补毁损组织的损失时,保健才弄得昂贵得可怕。我们对疾病机理了解得愈深,我们
就有更多机会设计直接的和决定性的措施去预防疾病,或在为时不算太晚的时候使
它转向。
关于实际的一面就讲这么多。未来的人类健康需要多得多的基础科学,这点就
不拟细论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