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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岸英把这句话译成中文,在场的审讯人员都轻松地笑了。原先预期的威严气氛已荡然无存。莱斯对主审官的讯问有问必答,审讯进行得格外顺利:「你的姓名、职务?」
「莱斯,Liles,大韩民国第二军团第六师美国顾问团少校顾问。」
「简历?」
「一九二四年出生于美国田纳西州,一九四五年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军校,一九四六年西点军校任教,一九四七年到驻日美军任职,一九四九年到韩国任顾问。」
「你对我军的战略战术有何印象?」
「我曾在美国西点军校任职,研究过各种战法。但恕我直言,贵军不是常规的打法。首先贵军是秘密出兵,不宣而战,这很高明。战术上,你们的部队运动神速,前头拦住,后背截住,前后包抄,很可怕。这种战法,历史上似乎很少见到……。」
之后莱斯少校侃侃而谈,他也分不清谁是主审,谁是翻译,只是面对毛岸英像面对老朋友似的,将美军和大韩民国军队的一切,和盘托出。
审讯结束,彭德怀听了汇报,十分满意。在司令部会议上,彭总表扬了毛岸英,称其为好小子,并命他把莱斯少校所谈情况,整理成文字材料,通报全军。彭德怀说:「优待俘虏,是我军的传统。今后捉到了美国鬼子,无论官兵,都要客客气气,好从他们嘴里掏东西。」
可是毛岸英毕竟是个特殊军人,他随身带着大堆行李:铺的盖的,棉的毛的;还有大摞书籍,中文、俄文、英文,线装的,平装的,精装的,等等。他的同室——彭德怀的警卫秘书笑话他:「你这是带着书山上战场埃」毛岸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书是爸爸送的,衣物是妈妈准备的,是带多了,你不要告诉彭叔叔,他会瞪眼睛,命令轻装的。」警卫秘书说:「你当彭总不知道?他早看到了,和我说过,你像你爸爸一样勤学,手不释卷,日后有大出息。真的,你妈妈是谁?」毛岸英说:「就是江青呀,又叫蓝苹。她不是我的生母,可待我很好,很关心的。这些,你不要说出去。你知道,我们家的事,都算机密。其实,我也是很不习惯的。」
毛岸英像父亲毛泽东一样,很有一些不合军旅生活的起居习惯。回国几年来,总是晨昏颠倒,晚上工作,白天睡觉。到了朝鲜,也是通宵工作,或是通宵读书,什幺《朱元璋传》、《彼得大帝》、《拿破仑传》、《欧洲哲学史》、《法兰西内战》、《孙子兵法》……他读得如饥似渴,直到天亮才入眠。司令部机关人员日常也是要早集合、点名并出操的。毛岸英却常常起不了床,甚至吃不上早餐。彭德怀司令拿他这个特殊兵没办法,也就没有纠正他,而责成自己的军事秘书照料他:「记住!遇到空袭,一定要把毛岸英从床上拖起来,把他塞进防空洞里去!」
一九五0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两架绰号「黑寡妇」的美军侦察机,在大榆洞上空盘旋了一小时后离去。大榆洞是座废弃了的矿山,临时做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驻地。此一异常现象引起了司令部作战处负责人的警惕,估计第二天天亮后可能有敌机来空袭,当即布置:司令部机关人员于明晨四时开完早饭,天亮之前全部进防空洞。防空洞分为三组:参谋部人员进南山大矿洞,政治部人员进山沟里的地下涵洞,总部首长进一座仅可容纳七、八人的小矿洞。
这一晚,正是志愿军入朝作战以来最关键的一晚。彭德怀司令员领着毛岸英等几名工作人员,通晚忙碌,调兵遗将,督促全军各部队,务于拂晓前进入指定位置,完成掩蔽工事,做好当日黄昏时分发起第二次战役总攻击的准备。为了第十三兵团三十八军不能如时到达指定战位,彭德怀大发雷霆,下了死命令:如影响了整个战役,军长提脑壳来见。彭德怀并派出司令部组织部长任荣带工作组赶往东线第九兵团督战。
二十五日清晨,金灿燥的旭日从东方升起。躲进矿洞里的人彼此看得清对方。毛岸英空着肚皮靠墙而坐,闷头抽烟。他又因睡过了头,没有赶上早餐,还是被人从床上硬拉起,拉到这矿洞里来的。他眼下的同室是彭德怀的警卫员小高,二十来岁,比毛岸英还贪睡,每天还得靠毛岸英拉他起床。平日最关心他的那位彭总的警卫秘书此时又上前线传达命令去了。
上午九点多钟,还没见敌机的影子。防空洞里的人不耐烦了,开始议论纷纷:娘的,要来不来的,我还有大堆文件等着处理;美帝国主义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呢!等到今晚上,它就知趣了,第二次饱尝我军的铁拳!
毛岸英却有他独特的见解:「你们忘记了,今天是星期六,美国佬要准备休周末呢!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七日凌晨,正是美国夏威夷的星期日凌晨,美国大兵都在呼呼大睡,被日本空军敢死队偷袭珍珠港成功……。」
毛岸英喜欢哨书本,谈起事情来总是知识渊博。
直到上午十时,敌机还没有来空袭。大家的警惕性放松了,纷纷走出防空洞去抽烟、散步、解手。毛岸英和小高则更大胆,回到宿舍去喝水吃饼干,再返回防空洞。敌机仍不见来。毛岸英因惦记着「彭总作战室」有几份电报要处理,就跟几位同事回到了作战室办公。
尖厉的防空号突然吹响,时间是十一点钟左右。正在工作的毛岸英等人冲出「彭总作战室」,已来不及进入两百公尺外的防空矿洞,只好就近隐蔽。但见空中有四架轰炸机从南方飞来,带一股强大气流掠过总部上空,向北方而去。毛岸英等人以为敌机又是轰炸鸭绿江大桥去了,就又返回到「彭总作战室」去。
没想到敌机在空中绕了一圈,悄然回头,其中一架俯冲下来,翅膀一抖扔下几十颗汽油燃烧弹。「彭总作战室」本是一座临时性木棚,顿时燃成一片火海。跟着是其余三架敌机轮番轰炸,在地面产生华氏两干多度的高温,足以把石头烧化。
毛岸英和彭总的警卫员小高未能冲出火海。谁也来不及救出他们。当空袭警报解除后,警卫排的士兵们在「彭总作战室」的灼热灰烬中扒出两具尸体,都烧得卷缩起来了,只剩下两副紧紧相贴的骨头架子。显然,小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执行彭总交给他的特殊任务:保护毛岸英人们含着泪把两副骨架拉开,其中一具的手骨上套有一只外国手表残骸,这就是毛岸英。
毛岸英入朝作战只有五十天,第二次战役在这天黄昏打响。他活了二十八岁零一个月。
彭德怀司令员几十年戎马生涯,出生入死从未掉过眼泪,面对毛岸英烧成一副骨架的遗体,他嚎啕大哭:「岸英啊,我的好侄子!为什幺偏偏死掉的就是你啊!你本是我最器重的后生子啊!乙ト司乙⒖倘ト司欢ㄒ蒙贤蛱跚致哉叩男悦刺婺惚ǔ穑婺惚ǔ穑?
当晚,彭德怀赶往三十八军前线督战之前,没有忘记交代自己的警卫参谋:「你负责替我查出来,我们司令部里有间谍,不是可能,而是完全肯定。自我们入朝作战一个多月来,我的司令部指挥所搬到哪里,美帝国主义的侦察机和轰炸机就跟踪到哪里。中、朝双方人员中,只要查出来了,不管是谁,你先给我毙了,但要留下凭据。」
彭德怀抵三十八军阵地后,只向军长、军政委两人通报了毛岸英同志英勇牺牲的消息。这支中共军队最善战的钢铁之旅,随即完成了对美国第八集团军第二师及南朝鲜第二军团的分割、包围、歼灭,实现了彭德怀以上万名英勇战士的性命替毛岸英报仇的咒语。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员李奇威将军于十一月底沉痛宣布「第二师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并命令所有联合国军队向三十八度线以南实施总撤退,以避免遭到北方大军从东部、中部、北部的全线攻击。整个朝鲜战局为之改观。
为表彰第十三兵团第三十八军在第二次战役中的突出战绩,彭德怀司令员亲笔书写了嘉奖令,写下了「三十八军万岁」的著名赞语。
再说在大榆洞志愿军总部,彭怀德的警卫参谋和司令部保卫处人员一起,终于查出来暗藏敌特,原来竟是金日成的北朝鲜人民军派来的一名联络官!当场搜出了美式微型发报机等间谍工具。因是朝方人员,只是被揍了个半死,未予立即枪决。待到彭德怀从前线回来,见抓到的间谍,竟是北朝鲜人民军派来的联络官,气得在电话里朝金日成吼道:「姓金的!你听着!我们来帮你打美帝,你派来的人却是美国狗特务!勾引美国飞机轰炸我司令部!这回炸死的是毛泽东的儿子!你不去北京替我向毛泽东交代清楚,老子饶不了你!」
彭德怀讲得出做得出,他命令警卫排押送那名间谍回到北朝鲜人民军总部,说是当着金日成将军的面,执行枪决。另一说金日成将军掏出手枪,当着中方押送人员的面,亲自毙了那名朝鲜民族败类。
金日成没有去北京向毛泽东作出解释,而是发了一封电报给周恩来,告上毛岸英同志英勇牺牲,朝鲜人民世世代代不会忘记这位中国青年英雄;以及彭德怀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对他进行电话侮骂,缺少起码的外交礼节。
周恩来此时已先接到过彭德怀的电报,彭德怀向党中央、中央军委作出沉重检讨,没有保护好毛岸英同志,是自己的失职,此事真不知道如何去向毛泽东同志作出交代,我们失去了一位最不应该失去的好青年,好干部。
周恩来也不敢将此一不幸稍息报告毛泽东。他告诉了朱德、刘少奇。
中央书记处的另一位书记任弼时,则已经于一个月前因肺部大出血去世。
刘少奇建议周恩来先把噩耗透给江青及主席身边的机要秘书、卫士长等人,但要暂时瞒住毛泽东同志,伯他感情上经受不住此一沉重打击。
听到毛岸英牺牲的信息,江青偷偷哭红了眼睛。她拉住毛泽东的一名卫士哭诉:「你们可以作证,我是反对老板让岸英从军的啊,人家彭总起先也是不同意的啊,可是老板就是听不进,就是听不进埃」
一天,毛泽东在大批卫士、秘书、医护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中南海,移至西郊万寿路新六所一号院换换环境。他照例每天都要仔细审阅志愿军总部从朝鲜发回的战报。读着读着,他心烦意乱,把战报朝地下一摔:「岸英有好久没有给我来信了!他怎幺搞的?把材料写成这个样子,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他上回那份关于审讯美军俘虏的汇报,写的多好……。去告诉周恩来,周总理,把岸英给我调回来!」
机要秘书站在毛泽东身边,眼看着事情实在瞒不下去了,便按照周总理嘱咐过的,流着眼泪说:「写战报的换了人,是生手,不是岸英同志了……。」
毛泽东转过身子,瞪圆了眼睛,急促地问:「你说什幺?你说什幺?
把话讲清楚,不准吞吞吐吐!」
机要秘书声音低沉,报告了由于朝方叛徒出卖,引来敌机轰炸我志愿军总部,岸英和彭总的警卫员小高光荣牺牲的经过。
毛泽东脸色苍白,像一尊雕像,呆坐在藤围椅里。机要秘书慌了,赶忙按铃叫来了医生、护士。医生一摸脉,毛泽东的手足冰凉了。
等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人从中南海赶到,毛泽东已经在医生、护士的急救下苏醒过来。他泪水纵横地说了一段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无后乎,一个儿子被打死了,一个儿子疯掉了,一个儿子走丢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无后乎!」此后,毛泽东再没有为痛失长子哭泣过。
他把悲痛埋藏到心底里。
一个月后,第二次战役胜利结束,彭德怀从朝鲜回到北京,心情沉重地向毛泽东表示歉疚,自己没有照料好岸英,甘愿接受中央的处分:「岸英是个好青年,虽然只是相处了五十来天,但自己确是喜欢上了他,聪明,勤奋,有学问,又一点都不以高干子女自居,跟司令部的上上下下都关系融洽。最重要,岸英和我们老一代的,有许多不同的思想方法和处事方法,他仁慈,宽容,不记仇,有爱心。他上回对那名美国少校的表现,令我和司令部的人都很感动……。他是个革命的人道主义者,伟大。」
听着彭德怀的汇报,毛泽东久久地沉默着,一支一支地抽着烟、凝望着书房窗外那已经光秃了的柳树枝条,忽然轻轻吟哦起《昭明文逊中的〈枯树赋〉来:「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吟罢,毛泽东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昂起头,在彭德怀面前走了几步,之后站住,声音转而激昂地说:「老彭,我不怪你。个人的痛苦我能忍受。你在朝鲜指挥得不错,不到两个月,就把帝国主义军队赶回到三十八度线以南。这才是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