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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说笑着来到宋碧云床前,问知她伤情已然大好,各各高兴了一番。接着,吴铁口便从袖内掏出那幅白绢,双手捧给宋碧云。说道:“宋家妹子,令尊宋靖国前辈以毕生心血藏下的这幅白绢,幸而安然无恙,此时特来交割,还请查验区处。”
宋碧云挣起身来,一双秀眉忽然高扬,两只冷峻而秀丽的眸子里奇彩游弋,清丽苍白的双颊上蓦起一抹红潮,她挽一挽翠袖,将双手在红锦被上揩了一揩,轻轻地、轻轻地接过那白绢,定定地凝视了许久,也不知是喜是悲,双目中冷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蓦地,她猛一把将白绢贴到脸颊上,秀削的双肩在薄绫小袄里索索乱抖,霎时便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宋碧云慢慢地抬起头来,掠一把披散到额际的秀发,忽然耸身坐起,一把将那白绢又递向吴铁口,颤声说道:“吴大哥!俺先祖宋公明创建梁山大业,乃是为了替天行道、驱除奸佞;俺父亲留下这幅白绢,并非图一己之私利,乃是为了阐扬祖辈英雄抱负,根除暴虐,救民于水火。这梁山大业既非我宋家之物,亦是众好汉拼死搏杀方才夺得,小女子何德何能,敢担此千钧重托?吴大哥既为梁山后代众望所归的首领,自当由你处置,小女子敢不闻命!”
吴铁口见她说得真诚,便接过了那幅白绢,说道:“既然贤妹如此嘱托,俺吴铁口便尽力而为了!其实,自从知道白绢已然夺回之时,俺已经筹划了处置办法,正好施相公也在此,俺说出来,你们看是否妥贴?”
宋、施二人齐道:“吴大哥思虑缜密,必有良策。”
吴铁口道:“依俺所见,这白绢之上,必是注明一百单八位梁山英雄前辈后人的下落。为今之计,先从白绢上查明众位好汉的去处,然后分头知会,请他们克日来饮马川相聚,同投滁州朱元璋大营,恢宏抗元大业!”
宋、施二人一齐称好。吴铁口随即便展开白绢,只见那白绢约有四尺见方,用朱笔写着如下字迹:
“万世豪杰存照:藏貔貅聊资俊才,隐雄风以待乱世。梁山一百零八名血裔:
第一名宋靖国携女碧云现存滇南;
第二名卢杰携男起凤隐于大名;
第三名晁毅携男景龙匿于鲁东翠屏山;
第四名吴钺携男铁口隐于张秋;
第五名公孙曜携男玄入华山紫云洞;
第六名关超流于卢龙;
第七名呼延立隐于蓟县;
第八名林纪隐于胶东;
第九名秦敢携女梅娘隐于广南;
第十名柴安携男林隐于淄川;
第十一名花九隐于滇南;
第十二名李曾携男显隐于鲁西;
第十三名朱照携男丰隐于胶东;
第十四名杨收携男思仕于汴州;
第十五名索隆携男元亨隐于淮南;
第十六名戴戟携男逵仕于济州;
第十七名李景隐于鲁西;
第十八名史亮携男啸风隐于胶州;
第十九名穆宽携男龙隐于宿州;
第二十名雷凌携男振塘隐于鲁西;
第二十一名李海隐于鲁西;
第二十二名阮鹤携男大武隐于燕州;
第二十三名石奔携男惊天隐于鲁西;
第二十四名解雄携男明隐于胶州;
第二十五名解蒙携男亮隐于胶州;
第二十六名燕翎隐于翠屏山;
第二十七名朱子奇隐于华阴;
第二十八名黄杰携男振隐于金陵;
第二十九名孙斌携女十八娘隐于燕州;
第三十名宣诚携男德仕于蓟州;
第三十一名郝信携男登仕于卢龙;
第三十二名韩刚携男涵仕于庐州;
第三十三名彭烈携男澎仕于庐州;
第三十四名单柏携男泽世居于大都;
第三十五名魏芷携男焚海居于大都;
第三十六名肖庄携男文渊隐于颍州;
第三十七名裴龙携男兰田隐于胶州;
第三十八名杨锦携男孝直隐于翠屏山;
第三十九名凌松携男放隐于济州;
第四十名蒋峻携男士藻隐于德安;
第四十一名吕嘉隐于张秋;
第四十二名郭清隐于张秋;
第四十三名安适携男百川隐于汴州;
第四十四名皇甫琼携男荣隐于汴州;
第四十五名王洋携男擎天隐于海州;
第四十六名扈雷携女慧娘流于大青山;
第四十七名鲍正携男洪隐于砀山;
第四十八名樊衮携男钟入“四魔洞”;
第四十九名项翼携男鼎入“四魔洞”;
第五十名李纳携男鼐入“四魔洞”;
第五十一名孔升携男文隐于和州;
第五十二名孔旭携男武隐于和州;
第五十三名金克木隐于东台;
第五十四名孟贲携男成武隐于许州;
第五十五名侯厉携男杰隐于鲁西;
第五十六名陈舜携男济隐于许州;
第五十七名杨静携男锋隐于商州;
第五十八名郑方携男玄隐于鲁西;
第五十九名陶睦携男宜隐于鲁西;
第六十名乐韵携男龟年隐于鲁西;
第六十一名龚铁携男洪隐于鲁西;
第六十二名丁犁携男彪隐于宿州;
第六十三名穆菊携男虎隐于宿州;
第六十四名曹希携男协隐于鲁西;
第六十五名宋鹗携男海隐于宿州;
第六十六名杜鸣皋携男山隐于宿州;
第六十七名薛仕携男琦隐于鲁西;
第六十八名周继携男延禄隐于翠屏山;
第六十九名李化携男豹隐于汴州;
第七十名杜梁携男鸣皋隐于汴州;
第七十一名朱恺携男一鸣隐于青州;
第七十二名焦志携男霸隐于济州;
第七十三名石磊携男通隐于鲁西;
第七十四名孙镇携男不害隐于登州;
第七十五名王敏携男抟九隐于济州;
第七十六名郁胜携男岳隐于青州;
第七十七名白震携男宣义隐于霸州;
第七十八名时晦携男不济隐于淮州;
第七十九名段灵携男克敏隐于云州;
第八十名张劭隐于湖州;
第八十一名张励隐于海州;
第八十二名邓浩隐于闽州;
第八十三名欧燕隐于鄂州;
第八十四名张康隐于襄南;
第八十五名邹谦携男无恙隐于沂州;
第八十六名邹谡携男去疾隐于沂州;
第八十七名宋靖边隐于楚州;
第八十八名蔡涣隐于太平;
第八十九名蔡涟隐于六安;
第九十名朱恒隐于胶州;
第九十一名李南山隐于莱州;
第九十二名李春隐于广州;
第九十三名李明隐于湘州;
第九十四名张傲隐于龙州;
第九十五名童渊隐于徐州;
第九十六名童浩隐于徐州;
第九十七名施元德隐于苏州;
第九十八名汤擒虎隐于泉州;
第九十九名燕紫绡隐于济州;
第一百名徐文俊隐于蕲州;
第一百一名张荫隐于蔡州;
第一百二名张蓝隐于蔡州;
第一百三名董祈携男大鹏隐于扬州;
第一百四名刘玠隐于淮南;
第一百五名马坚隐于韶州;
第一百六名顾菡隐于彰德州;
第一百七名阮鹗携男中武隐于幽州;
第一百八名阮鸾携男小武隐于燕州;
梁山不肖遗孽宋靖国录于伪元仁宗延祐五年。”
施耐庵、吴铁口、宋碧云三人看完这白绢上写着的长长名册,不由得感慨万端。悠悠二百余年,时世纷繁,沧海桑田,特别是宋高宗南渡、元人入主中原以来,暴政高压、绿林凋残。然而梁山一脉,却似山火中的野草、磐石下的潜流,一代复一代悄悄地延续了下来。而且用一种任何人也难以察觉的秘密办法,把散匿在天涯海角的英雄子孙联成一气!而宋靖国又在血与火的凶险搏杀中,把它传到这一代梁山后代的手中,其间耗费的心血,经历的磨劫,的确令人难以想象!
吴铁口虔敬捧着那白绢,语调沉静地说道:“这些年,俺吴铁口也在苦苦搜求,想把梁山后代聚到一处,共图抗元大业。今日见了宋靖国前辈遗下的这幅白绢,方才知道世上更有苦心之人!”说着,他指点着白绢上的那些名字,细细剖析起来:
“依俺看来,这白绢上一百单八名英雄,牵涉到当年梁山大寨中一百零六位前辈,即除开鲁智深、武松二位方外之士外所有的头领。其中七十三位已记至第五代裔孙,三十五人却是第六代传人。由于这白绢上的名册乃是宋靖国前辈三十年前所录,故尔如今年纪在三十岁以下者均未载入,其中有关猛、呼延镇国、燕衔梅、林中莺、李黑牛、李金凤、朱尚、吕俊、郭云、金小凤、燕绿绫等人。据俺这十余年悉心查访,到此时为止,这白绢上一百零八名梁山后裔中已然查实、相聚或互通音讯者为九十六人,其中惠州一役阵亡的七人,翠屏山一役战死的朱丰、张豹、裴兰田、周延禄、杨孝直五人,共计十二位英雄已然绝嗣;另有三人投靠朝廷作了鹰犬,即公孙玄、秦梅娘、董大鹏;余下的便是今日在山寨聚义的六十位好汉,再加已在滁州大营的樊钟、鲍洪、项鼎、李鼐四人,‘吓天大将军’张士诚营中的索元亨贤弟、乌桥大营里的王擎天、金克木二位好汉、洋河集童氏双杰以及经扈慧娘救助现在颍川、蕲水等义军大营的十一位英雄,外加新到饮马川大寨的安百川先生,共计八十一位梁山后裔,恰恰凑成个九九之数。想来这也是天意使然!”
施耐庵听了他这一番归纳剖析,心中亦已条理清晰,头绪井然。宋碧云则倚在床头,一边听他叙说,一边搬起十个手指,计算着人数,她眼里饱噙着晶莹的泪水,神色变幻,每听到一位梁山后代的名字,脸上便掠过一丝喜悦的笑容,听到那些惨遭屠戮的好汉姓氏,鼻翼便徐徐抽动,一旦听到董大鹏、公孙玄等叛徒的名讳,那眼底便燃起愤火!不待吴铁口说完,她便急切地问道:“吴大哥,白绢上尚有十二位梁山后人未曾联络,也不知他们的生死存亡,还须早些与他们通个讯息才好!”
吴铁口笑道:“贤妹不必担心!白绢上所记的余下十二人,俺已默出:其中张劭、张励二位必是当年梁山张顺、张横前辈之后,宋靖国前辈则极可能是宋清宋大英雄的嫡传后裔,张康、刘玠则无疑是当年梁山前辈张清、刘唐的血嗣。张荫、张蓝隐于蔡州,当是当年‘菜园子’张青的两个远孙,李明、张傲、朱恒三人来历尚待查实,想来亦与当年梁山上的某位李姓、张姓、朱姓人物大有瓜葛,至于马坚,极可能是当年‘铁笛仙’马麟一支嫡派,而那顾菡,则多半是一位巾帼英雄,依俺揣度,说不定就是当年梁山大寨‘母大虫’顾大嫂娘家子孙!”
施、宋二人听了他这番揣测之言,尽管一时难以证实,但是他们素知吴铁口思虑缜密,卜算精当,自然深信不疑。宋碧云拭泪叹道:“果然又是足足一百单八位兄弟姊妹,这也是先祖英灵庇佑!”
吴铁口点点头又道:“既然一切已然明瞭,俺胸中筹划了如下计策:克日指派卢起凤大哥、朱子奇前辈、晁大哥、徐文俊贤弟、李显大哥、李海前辈、曹协贤弟、薛琦贤弟八人分赴湖州、海州、楚州、襄南、蔡州、淮南、韶州、彰德寻访那十二位英雄,倘若健在人世,约定七月十五日齐集滁州大营相会;另遣凌元标、杨思、戴逵等人分赴蕲水、河南、洋河、牛栏岗各营,知会四魔、二童、索元亨等人及经扈慧娘救助投军的十一位好汉伺机到滁州会合。至于宋家贤妹,据近日探报,得知乌桥大营的刘大龙头已然与朱元帅联军抗元,你与王擎天、金氏父女即日便可在滁州大营相逢。眼下,唯有这一幅白绢,乃是宋家贤妹祖传之物,俺不敢妄加处置,还请贤妹定夺。”
宋碧云听毕,慢慢从吴铁口手中接过白绢,深情摩娑一阵,然后说道:“既然吴大哥吩咐,俺便只好妄作拙断了。依小女子之见,这祖传大秘乃是绝世至宝,为免再酿起江湖间的猜忌残杀,俺与吴大哥各自默诵十遍,将它点滴铭记心底。如今一百零八位梁山后裔已然有了下落,区区白绢,已成流水黄花!记得数年前小女子曾与施相公相约,欲借他满腹大才、一支巨笔,将梁山英雄业绩书之竹帛,昭示万代,为古往今来的‘草寇盗贼’们立传,为千万披肝沥胆、埋没蒿莱的造反英雄翻案。今日白绢到手,夙愿未了,千秋功罪,尚待评说。俺意欲将这幅白绢赠予施相公,请他以这百八勇士、带血绫罗作为蓝本,去描摹俺梁山一脉的胸襟情态,讴歌俺草莽英雄‘替天行道,与民更始’的丰功伟业,以唤醒举世黎民、海内志士,携手并肩,共创那无强梁、无暴虐、无欺诈、无奸佞、无有饥寒血泪、无有血影刀光的清平世界!”
宋碧云这番话说得淋漓酣畅、铿锵激越,施、吴二人不觉竦然动容。吴铁口点头赞道:“贤妹苦心衷肠,远见卓识,胜俺吴铁口多矣!既如此,俺便命时家贤弟、朱尚贤弟、燕绿绫三位男女英雄护送施相公,即日启程,返回兴化白驹场,去撰写那古往今来的第一部奇书!”
宋碧云点点头,郑重地将那幅白绢递给了施耐庵,她那清丽冷艳的脸庞上漫起一股庄严深沉的奇彩,一双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