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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一抄,抄到燕紫绡纤腰之下,燕紫绡此时疲累之余,双臂反缚,哪里挣挫得动,只得一边乱挣,一边不绝口地乱骂:“臭鞑子!放手!放手!”
此时,凌元标、燕绿绫均被张士信点中大穴,浑身瘫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望着察罕帖木儿胡作非为,休讲起来阻拦,便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令人激愤的情景,眼中冒火,流下泪来。只有施耐庵中伤较轻,他目睹着察罕对一个柔弱妇女横施强暴,早已怒眦欲裂,恨声骂道:“好个灭绝人性的丑虏,凌娘子已是做母亲的人了,当着人家丈夫强行非礼,你、你不怕遭五雷轰顶么?”
察罕胁下挟着燕紫绡软绵绵的躯体,哪里听得进去,对施耐庵叱一声:“唗,你这穷酸刁钻溜滑,今日也落入俺手,待俺事毕,再来细细地服侍你!”说毕,仿佛挟小鸡一般,将燕紫绡抱进了屋子。
此刻,施耐庵五内如焚,只恨自己无有六丁六甲的神力,挣脱身上的束缚、奔进去从察罕的魔爪中救出燕紫绡。从长清县误缚这妇人起,加上这一路的观察,他已然觉得凌元标夫妻确是不坠青云之志的英雄后代,只因回护祖上传下的铁浮图秘技,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度过了许多惨淡凄清的时日,谁知这善良夫妇却无端堕入了张士信精心设置的圈套之中,不仅那祖传奇技眼看就要落入敌酋之手,而且一个温柔端庄、娴静娟秀的贤妻良母也要惨遭蹂躏。苍天,苍天,你真真是有眼无珠了。
施耐庵一边慨叹,一边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起先,还听得见燕紫绡凄厉的呼号,赓即便没有了声息,看样子是被察罕堵住的嘴巴。可是,听着听着,那屋子竟然没有一丝儿响动,这一刻竟是如此寂静,仿佛比过了十年还长。
施耐庵正自诧异,猛觉着被点中的穴道仿佛被人拂了一下,忽地一热,双臂竟自松活了许多,他试着挣挫站起,浑身筋血却已通畅,不由得心中大喜,走到墙角,寻一块崚崚嶒嶒的垫墙石,磨断了手腕上的麻绳,顺手抄起地上的长剑,疾跃数步,吼一声:“狗贼子住手,晚生来也!”一蹴蹴开屋门,奔进去一看,不觉惊得呆了:
小小的屋子里,横躺着两个人,一个在炕上,一个在地下。炕上那人长发委地,罗襦半掩,双臂反翦,两目紧闭,一条银红色八幅罗裙撒满了炕头,又流瀑般坠在地上。地下那人卷曲着一副狼犺身躯,浑身血污,仿佛一只刚刚宰杀的蛮牛,占满了半间屋子。施耐庵担心燕紫绡的安危,一步奔到炕头,低头仔细端详,只见她脸色沉静,神态安适,只是嘴里塞了一团从裙子上割下的薄绫,绣襦扯脱了两个扣拌,依然裙带未散、罗襦整洁。施耐庵稍稍舒一口气,从燕紫绡嘴里扯出那一团物事,先试了试她的鼻息,又望了望她裹在薄绸中的胸脯,只见双峰兀自微微耸动,他不觉大喜过望,轻轻地扶着燕紫绡的肩膊,将她翻过身来,解开紧缚在臂上的麻绳,轻声唤道:“大嫂,苏醒!苏醒!”
燕紫绡嘤咛一声,双目微微睁开,一见施耐庵站在面前,急忙一掩绣襦领口,余悸未消地叫道:“先生,是你——”
施耐庵点点头说道:“大嫂未曾被玷污么?”
燕紫绡双颊一红,低头答道:“嗯。”
施耐庵心头一舒,叫声惭愧,然后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察罕帖木儿问道:“这强贼好好儿地,如何被人杀了?大嫂双臂被缚,悲极昏厥,想必无力杀贼,难道是鬼神所为么?”
燕紫绡理着鬓发裙带答道:“此事说来蹊跷,当时俺被这恶汉挟进房内,一时挣扎不得,便由他扔到炕上,俺抵死不从。又咬又叫,未曾叫得两声,只觉着一团软滑的绫子塞进嘴里,原来他割下一幅裙子堵了俺的口,然后撕扯俺的绸袄裙带,俺一时被他压住,半分动弹不得,加之嘴里塞了东西,口鼻憋闷、胸喉窒塞,软瘫瘫地眼看就要受辱。正在此时,俺只听屋瓦一响,昏瞀中仿佛窗口掠进一条黑影,紧接着听得压在俺身上的那恶贼一声惨叫,就从炕上摔了下去。”
施耐庵听毕忙问:“啊啊,大嫂真是吉人天相,不知可曾看清那人的形貌?”
燕紫绡摇摇头道:“唉唉,当时俺被这恶贼一番揉搓,无力动弹,一时又羞又恨,又气又急,当即便昏厥过去,哪里曾看得仔细?”
施耐庵听了这一番变故,不觉又惊又诧,他转身走到察罕帖木儿的尸身旁,仔细看去,只见这恶贼后颈、腰椎上插着四口木刀,黑血从伤口流出。施耐庵望了望地下的察罕,又望了望这小小的屋子,只见四壁空空,一窗微启,却哪里见那飞将军的踪迹?
施耐庵默立片刻,眼前又蓦起刚进宅院时在屋檐上飞渡的那个人影,他不觉心中一动:哦哦,原来那个飞檐走壁的侠客,既非燕绿绫,也非公孙玄,却为免却燕紫绡遭受凌辱平空降下的救星!此人来去无踪,神出鬼没,仿佛一直注视若这宅院里的一举一动,他到底是何等样人呢?
施耐庵正自猜测未定,屋外传来一阵呼喝喊杀之声,夹杂着兵刃磕响,此时,燕紫绡已然将衣裙扎缚得停当,两人不敢怠慢,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察罕帖木儿,疾步纵出屋门,展眼一看,不觉又吃了一惊:适才被张士信所擒的凌元标、燕绿绫二人已然不见,地下只散乱着数节被斩断的绳索。施、燕二人情知又是那破窗救人的奇侠所为,也不及细想,循着那传来厮杀之声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穿过庭院,绕过屋宇,只见宅院后面,竟然有一片旷场,旷场上长满了密密的荆棘篙草,草木之中已然掘开了一个大穴,一尊黑魆魆、亮锃锃的铁浮图大炮卧虎般雄踞穴底正中;大穴周围,一群人正分成六拨捉对儿厮杀,施耐庵注目一看,凌元标正抵住公孙玄;燕绿绫舞着紫金九节链,与一个身高体壮、雉盔绣裙的女子赌斗;其他对阵的八人,施耐庵只认出敌手中一个奇长精瘦的是董大鹏,一个黑面虎颔的是曾在牛栏岗大营见过的张士德,一个是挥洒铁扇的张士信,另外那人,却是一个面孔陌生的使银枪的白脸汉子。凌元标等人一边,不知何时又添了四个形貌古怪的汉子,当先一人黑袍黑裤,背心上背一副八卦图形,头上戴一顶玄色道冠,队上凹凹凸凸,纲针般的络腮胡须,正自大袖飘飘,仗一根桃木棍与董大鹏相持;另一个汉子黄巾黄袍,衣襟上画着一条青龙,脸色蜡黄,舞一杆五尺铁钩与张士信拼斗;第三人则是一条八尺大汉,着一身火赤赤的衣裤,赤炭般的一张红脸,衣衫上却画着一只朱雀,抡起一柄镏金铛,与张士德斗得正酣;剩下一人,却是个又瘦又矮、佝腰曲背的委琐汉子,穿一身白衣,肩背上绣一只白虎,一根烂银戟抖出点点寒芒,正与那使银枪的白脸汉子厮杀,这六对敌手舍死忘,生,呐喊拼斗,都想率先击倒对方,扑进大穴,攫走那尊令人垂涎的铁浮图大炮。然而十二个人武艺相埒,功力悉敌,堪堪都只打个平手,这一个刚刚逼退敌手,挪近了大穴,立即险象迭出,又不得不倾注全力去应付对手。十二个人翻翻滚滚,斗得异常惨烈,却无人能挪近大穴一步。
这一番景象,把个施耐庵看得呆了。他身旁的燕紫绡却早按捺不住,一声娇叱,锦裙飘飘,挺绣鸾刀便要跃入战圈,施耐庵见状不敢怠慢,仗着湛卢剑火步直奔土穴,便要去拽出那尊铁浮图大炮。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猛听得半空里响起一声暴喝:“穷酸慢些下手,俺来也!”喝声未落,只见一阵“呼呼”风响,一条大汉当面迎住。施、燕二人定睛一看,立时惊得伸出舌头半晌缩不回去,只见眼前铁塔般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尸横东厢房的察罕帖木儿!
只听察罕呵呵笑道:“好你们这两个狗男女,竟想趁乱抢这铁浮图,做的好秋梦哩!你们只道俺遭人暗算,一命归西,竟不知俺‘铁骑虎将’岂是浪得虚名?两柄涂了迷药的木刀便奈何得了俺的罗汉体、金钟罩么?”说毕,他扬起手中两柄木刀,吼一声,拗一拗,立时拗成四截,脱手一掷,冲着燕紫绡怪声笑道:“俏娘子,你我夙缘未了,怎肯撒手而去,今番俺却不叫煮熟的鸭子飞了哩!”
燕紫绡闻言大怒,适才所遭的蹂躏又蓦上心头,哪里忍耐得住,怒叱一声,绣鸾刀搅起一圈冷森森的寒芒,直取察罕咽喉。施耐庵情知燕紫绡敌不住察罕蛮力,怕她又陷毒手,撇了穴中大炮,挥剑扑上,燕、施二人双战察罕帖木儿,堪堪斗了个平手。
约摸又斗了二三十回合,双方兀自难分高下,董大鹏一方没料道对方冷古丁冒出这四个古里古怪的帮手,一时将精心安排的擒人夺炮的巧计搅得一塌糊涂,不觉焦躁万分,怒吼如雷。凌元标一边则眼见强敌围攻,虽然不知哪里钻出这四个好汉抵住了官兵,却巴不得早些杀退敌手,以免激斗之际,惊动朝廷大队人马,夺去了这传世之宝,亦自斗得五内生烟、四肢酸麻、怎奈一时占不到上风,空自急得血脉贲张。
正在此时,只听得半空里响起儿声“唧唧”乱叫,紧接着屋脊上又显出那个奇诡无比的人影,只见他腰胯略弓一弓,脱手一掷,将一团小小的物件掷了下来,赓即叫道:“燕家妹子,接好你的锦囊,还不施展你那‘八臂罗刹’的神弹功头,叫这些走狗奴才尝尝滋味么?”
燕紫绡正自惊疑,那件物事早已飞近,不偏不倚,正好接到手里。她仔细一看,正是此前在庭院中被张士信缚臂时搜走的神弹锦囊,不觉大喜,抬头见施耐庵正被察罕帖木儿逼得着着遇险,不假思索,拈出一把弹丸,手腕轻抖,只见十余道乌光电闪而出,挟着轻轻的“嘶嘶”之声,直射向激斗的战圈。
这“八臂罗刹”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弹丸乍出,察罕当先便着,额头上“呼”的一记,霎时鲜血迸溅,双目金星乱闪,“哐啷”一声弃了长刀,负痛而逃。紧接着,激斗的战圈之中,响起一片“咦呀!哎唷!”的痛叫,只见董大鹏与手下五员悍将满脸鲜血,一个个用手捂住了双目,拖着兵刃,跳出了圈子,霎时便逃得失了踪影。
施耐庵见此情景,不觉心花怒放,一把抢过燕紫绡手中的神弹锦囊,失声叫道:“噫嘻,神乎其技,玄乎其技,仿佛散花天女,诸邪齐避,依稀南海布露,百恶敛迹!凌家大嫂,百室先生一提你这‘八臂罗刹’之名,魂销色变,信哉,信哉!”
施耐庵正自大发感慨,一众好汉早已聚了拢来,凌元标当先奔至燕紫绡跟前,深情地睇视了爱妻一阵,轻轻理着她的鬓发问道:“娘子,只道你含恨九泉,不料复又相见,惭愧!”
燕紫绡泪湿双目,颤声答道:“若非一位好汉暗中相救,你我夫妻几乎作了两世人。”说着,她从地上拾起那破残的木刀,递给凌元标,又道:“便是这两口木刀,于妾身即将受辱之际,解救了灾厄。”
凌元标接过那半截木刀,只见刀刃上隐隐涂着一抹黑色的药粉,已然被凝血裹住。他心头一热,举起那木刀片回身叫道:“哪位英雄救了俺娘子,请现身相告,俺凌元标堂堂六尺之躯,当粉身相报!”
凌元标回过之后,场上众人鸦雀无声,他又问了两遍,依旧无人出头应答。燕紫绡见状,撩裙走两步,颤声说道:“哪位英雄救妾身免遭荼毒,不啻俺夫妻们再生父母,倘若瞧不起俺夫妇,不肯现身,便是视俺夫妻为不知恩义的小人,俺有何面目立身于人世?”说毕,一弯手臂,绣鸾刀已然切向了咽喉。
蓦地,只听得人丛中“唧唧”一笑,走出一个瘦猴般的人物来,一把夺下燕紫绡手中的绣鸾刀,耸了耸鼻子说道:“燕家妹子,何必如此焦躁!俗语云:施恩望报非君子,居功邀赏即小人,今日在场的皆是肩膀上扛得山、胳膊上走得马的好汉,即便是有人救了你,又怎肯出头认帐?俺教你一个办法,把这两柄烂木刀棒将回去,香花灯烛,日夜供奉,只当它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叫它享尽人间香火,岂不是好么!”
话音未了,只听得人丛中响起一声大叫:“兀那瘦猴,你是哪座山上的溜子,竟敢教人做这荒唐无稽之事!”说话间,那满脸蜡黄的古怪汉子已然走上前来,双手叉腰,怒视着瘦猴样的汉子。
瘦汉“唧唧”笑道:“哟,不是卖主不出头,想必尊驾便是燕家弟妹的那位救星罗?”
那汉子叱道:“休要胡说!”
瘦汉也不答话,只是往那汉子身边靠得一靠,复道:“真人面前休打诳语,俺遇过多少鬼精灵,没的看岔了眼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腕一扬,冷古丁又变出了一把木刀,刀刃也是涂着黑粉,与先前那半把木刀一模一样!
在场众人齐齐失惊,那黄脸汉子更是惊诧莫名,他伸手往后腰一摸,立时脸色陡变,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