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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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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伤情。水皮立即就喝问:你干啥,你站在这儿干啥?那人说:我在我家门口哩,没干啥。手却塞进裆里一把一把地抓。水皮说:我给你说话哩,你抓?!那人说:我的毬我愿意抓!两人一高声,家里人赶忙把那人拉进院里,院门就关了。经过半截子巷,半截巷里姓夜的人家多,有三家在放鞭炮。鞭炮一响,狗尿苔就兴奋了,先跑过去在地上捡掉下来没响的炮,秃子金踢了他一脚,他拾了三颗,攥在手里跑到游行队伍前头去。水皮妈正蒸了一笼子红薯要等队伍过来了让带上路上吃,狗尿苔向水皮妈讨一个,水皮妈不给,狗尿苔就想报复一下,便悄悄掏出火柴点燃了一颗炮,炮眼子索索索冒烟,他急着就往水皮妈脚下扔。但火柴扔到了水皮妈的脚下,炮却叭地在自己手里炸了。 
队伍从古炉村一出来,锣鼓也不敲了,口号电不喊了,除了黄生生,迷糊和另外两个人也没人再抬,自个行走。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着,当在古炉村游行的时候,山神庙前白皮松上的那几只红嘴白尾鸟一直在头顶上飞,狗尿苔还心里叽咕:这是又有人来请善人去说病吗?不禁就想着善人昨晚上山滑倒没滑倒,睡了一夜那头还疼不疼。很快,这想法就闪过去了,他看见天上的鸟越来越多,在跟着队伍飞,队伍出了村子,鸟仍不散,不时有鸟屎就落下来。黄生生在门扇上,先还能睁着眼睛,后来三摇两晃地就昏过去了,霸槽趴到门扇上说:黄同志,这你得坚持住!黄生生眼睛又睁开了,却自言自语:鸟要啄我手。霸槽试试黄生生额头,说:发烧哩,说胡话了。只是让抬门扇的人换肩时再轻点再稳点。刚走了一段路,一只鸟突然就从空里飞下来,垹垹垹啄起了黄生生的手,他的手放在被子外,手背的皮就啄开了。大家赶紧赶鸟,黄生生又昏了。队伍到了下河湾村外,锣鼓重新敲起,呼起口号,迷糊和另外两个人又躺在了门扇上。黄生生又醒来了,自言自语说:鸟要啄我的脚。抬门扇的人说:啄不了,鸟一来就赶,我给你把脚盖好!掖了被角,盖严了黄生生的脚。下河湾的村外也是有条水渠,水渠上没有繃石板,是架了三根木椽,抬着门扇过,前边的人过去了,后边的人一踏木椽,将三根木椽捆在一起的葛条却断了,木椽一滑,人就一个趔趄踏进渠里,门扇一下子斜了,差点把黄生生撂下来,几个人忙前去帮忙,可只顾了脚下,没想到又有一只鸟从空中飞下,黄生生身上的被子滑脱了,鸟就垹垹垹地啄他的脚,等把门扇抬过了渠,发现鸟已经把脚面啄得皮开肉绽。霸槽大发脾气,抬门扇的人说:咋回事,鸟总是啄他?!霸槽也觉得奇怪,就让把黄生生的伤脚露出来,又叫狗尿苔不离左右,专门负责看管鸟。 
在下河湾,招呼榔头队的除了金箍棒的头儿,还有一个女的,这女的很年轻,齐耳短发,也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皮带系了腰,又斜着背了个照相机,腰带使胸部特别突出,而相机带又将那两个疙瘩从中分开。但狗尿苔觉得她并不漂亮。古炉村以前老糟践下河湾,说下河湾土厚,庄稼比古炉村长得好,但下河湾的水里盐碱大,柿子是涩涩,核桃是根根,媳妇是墩墩,女子是黑黑。这个女的就长得黑,太黑。金箍棒的头儿和那女的把霸槽叫进一间房子里去说什么,过一会儿霸槽出来,对大家说:马部长怎么样?秃子金说:谁是马部长?霸槽说:不敏感!我还能说到谁?秃子金说:那个有照相机的女的?狗尿苔说了一句:黑!大家就嘿嘿地笑。霸槽说:不许胡说!知道不,人家是洛镇的女老师,现在是洛镇联指的部长,专门在下河湾指导工作的。秃子金说:就这女的?!霸槽说:就是她的主意,金箍棒配合咱一块游行,那个死人也入殓了,马部长坚持抬棺游行,死者家里人不愿意,她几句话就吓唬住了,有水平!你能做这决定?秃子金说:我能,就是埋了都要挖出来游行。霸槽说:你行?半香不让你到上房,你就可怜的住厦子屋,你行?秃子金说:好男不跟女斗,女的再能行,还不是在男人身底下的?霸槽说:马部长你得高眼看着,她让咱干什么咱就干什么,统一由她指挥!说得大家一时没了话。 
过了一会儿,金箍棒果然就集合,他们除了十几个伤残者,在队伍前打头阵,也抬了一个白木棺材,抬棺材的竟有六人。两支队伍就合起来,开始在村里转,下河湾村子比古炉村大了三倍,有街道,有关帝庙,庙前是几十亩地大的庙场子,游行队伍从村街转到庙场子,集中了开会,那个马部长就在队伍前讲话。讲的什么话,秃子金他们不愿多听了,他们不是来听这个女人讲话的,就叽叽啾啾议论着她的军装,她的发型,一个说:这女人好,奶像两个蒸馍!开石说:你就知道个吃!铁栓说:霸槽怎么啦,见了这女人倒像变了个人。跟后说:那女的有啥好的,不就是有个照相机?开石说:咱古炉村谁有照相机?杏开有照相机?狗尿苔说:不要牵扯杏开!就向跟后要红薯吃,跟后迟疑了半天,才从口袋掏出一个熟红薯,要给狗尿苔时,却又掰了一半塞到自己嘴里。 
狗尿苔蹴在一边吃红薯,红薯已经冻硬了,吃在嘴里像吃冰渣子,他不愿意秃子金他们说霸槽又看上了马部长,他们明明知道霸槽和杏开好着,杏开已经怀上霸槽的孩子,还说这样的话,那眼里压根儿就不在乎杏开。正想着,水皮过来说:让你在黄同志身边,你只图在这儿吃呀!狗尿苔往天上看,天上没鸟,鸟都在庙场子边的大柳树上。狗尿苔说:鸟啄不了他!但还是到了黄生生躺的门扇那儿去。黄生生仍在闭着眼,似乎是昏迷了又似乎没有昏迷,旁边的门扇上迷糊却在低声叫他。狗尿苔说:让你声唤哩,咋不声唤了?迷糊说:我肚子饥得能声唤出来?给我寻些吃的。狗尿苔说:你是伤员,你吃什么吃引迷糊说:你给霸槽说,再不给吃,我就饿得躺不住了!狗尿苔去给霸槽说了,霸槽说:他狗日的躺着还要吃!水皮,你给个红薯让吃去,别让人看见。 
队伍又要游行啦,从庙场子到街道涌了好多村里人,都来看热闹,迷糊在门扇上伸手拿了红薯,秃子金就说:盖住单子!迷糊就在单子里吃。路边看热闹的指点着说:那抬的是啥,还一动一动的。秃子金说:是伤员,联总的人把我们榔头队的人打伤了,脊梁骨断了,疼得躺不住么。低声对迷糊说:声唤,声唤。迷糊就声唤起来,声音很大。但很快又不声唤了,是嘴唇的嚼咂声。秃子金对狗尿苔说:你就经管着,凡有人就让他声唤!狗尿苔拿着一个柴棍儿,凡是经过路边有人的地方,就戳一下迷糊,迷糊就大声声唤。狗尿苔就不停地戳,气得迷糊揭了单子就把红薯皮砸在狗尿苔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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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的队伍从下河湾回到古炉村,已经是后半晌,所有人饿得头昏眼花,迷糊没人再抬,队伍也没了形。刚到了石狮子那儿,霸槽往石狮子上一坐,大家就都坐下来,霸槽并没有训斥,高扬了头往南山上看。天阴得瓷瓷的,但南山上却起了白云,这些云像是从雪地里长出来的,一堆一堆往天上长。霸槽突然说了一句:还是咱古炉的景色美!古炉村从来没有人仔细看过古炉盆地里的景色,就是看到了,也从没说过景色美,霸槽这么一说,大家都往南山看。水皮说:啊风光这边独好!跟后说:好个毬的,我这会儿就想有一碗热饭!水皮说:好个毬!我这是背诵毛主席诗词哩。跟后说:我可没说反动话!水皮脸一下子红了。开石说:不说啦不说啦,课本上有一个词是美丽富饶,这词儿不对,美丽和富饶就连不起来么,下河湾比咱富,没咱这儿美,咱美是美,却比人家穷,咱古炉就是树长得多,六畜活得旺。秃子金说:你让不说了你却说这多!大家就都不吭声了。可霸槽却说了一句:狗日的没个照相机,有照相机就好了!秃子金扭头看了一会儿霸槽,说:你又想那个马部长了?霸槽没有回答,也没有生气,却看狗尿苔。狗尿苔一直斜着眼看霸槽。霸槽说:你看啥哩?狗尿苔说:我拿眼睛给你照相哩。霸槽说:啊哈,这话说得好!就挺起了胸,手扬起来,要念什么,却记不起来了,喊水皮:水皮,你念念毛主席的诗词,你念过,就是那个说风流人物的那个。水皮就又来精神了,清起嗓子,拿腔作势地朗诵: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水皮在朗诵毛主席的诗词,没有人再敢发出别的声响,虽然都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当朗诵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跟后说:毛主席还说过谁风流?水皮说:你不懂,风流不是说谁不正经,是英雄的意思。黄生生却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那么大,又那么长,好像从嘴里发了出来。狗尿苔忙过去看,黄生生好像还昏迷着,那叹息声并不是有意发出来的,就说:黄同志,黄同志。黄生生终于睁开了眼,嘴唇在动,狗尿苔只好把耳朵侧在他嘴前听。霸槽说:他清醒了,说什么了?狗尿苔说:他说鸟要啄他的眼睛。霸槽赶忙说:把被子给他盖严,往水皮家抬,抬到水皮家去!七八个人就给黄生生盖严被子,抬着往水皮家去,队伍也就此散了,各自回家。 
狗尿苔是最后一个离开了石狮子,因为就在队伍解散时,他看见在远远的石磨那儿,塄畔上站着婆。他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喊婆,等人都走完了,他向婆走去。婆提了个笼子,眼睛在瞅着塄畔下的草窝,狗尿苔叫了一声,婆并没理会,他叉叫了一声,婆回过了头,还怔了一下,好像才发现了他。狗尿苔说:婆,你咋啦?婆侧着耳朵说:你说啥?狗尿苔大声说:你听不见呀?婆这回听见了,婆说:今早起来,这耳朵里轰轰地响,,咋啥也都听不见了。狗尿苔一下子慌起来,说:婆,你聋啦,你真聋啦?!婆却拉着狗尿苔手,竟然笑了,说:没啥没啥,看把我娃急的,人老了耳朵都要聋的。你到哪儿去了,你跟人家游行了?狗尿苔摸着婆的耳朵,又拿小拇指在耳朵里掏,他高声告诉婆,他是跟着去游行了,他是不明白榔头队打赢了却怎么还去游行,游行时还故意让受伤的人去,他是被迷糊硬把他拉去的,游行的事他回家了再给婆说,问婆你在这儿干啥呀?婆算是听清了狗尿苔的话,说她来寻寻南瓜,看塄畔里谁家种的南瓜蔓子还没拔,说不定蔓子上还结着个小南瓜的。狗尿苔这时埋怨了婆:这个时候了哪儿还有南瓜蔓,就是有南瓜蔓,蔓上还有颗小南瓜,那还能吃吗?婆也说:回去了给你说。 
回到家,狗尿苔还要再试试婆的听力,他是故意把给猪端食的那个烂瓦盒磕碰在了猪圈墙上,要往常,这瓦盆的破碎声婆听到了就会鹰抓小鸡一样扑过来骂他打他,但现在婆弯着腰在台阶上换脚上的泥草鞋,她连头回也没回,婆的耳朵真的聋了。狗尿苔伤心得眼泪都出来,他恨恨地骂了一声,本来善人要给婆看病的,偏就榔头队和红大刀打了起来,但是,该骂谁呢?骂榔头队吗,好像骂不到人家,骂红大刀吗,也好像骂不到人家,狗尿苔还是又骂了一声,他觉得只有骂着他才心里不憋着。婆关了院门,又拉狗尿苔到上房,告诉了是面鱼儿老婆悄悄跑来给她说,磨子被麻子黑捅了一刀子,人现在就藏在他家的地窖里,刀捅的伤口太大,又不能出去到洛镇看医生,就用土方子治,土方子需要南瓜瓤子来敷,可现在哪儿都没了南瓜,即便有的人家还有着南瓜,却都是早掏了瓤,切成瓜片串儿晾干着。狗尿苔也听说磨子被麻子黑捅了,但他以为磨子和天布灶火跑出古炉村了,没想到竟还在古炉,就藏在自己的地窖里!狗尿苔说:榔头队还到处搜他哩。婆说:这话一个字儿都不敢对外人提说,你要说了,磨子就会被搜去活不成,我也就拿棍子把你打死!婆说这话,还真拿了她的拐杖在地上槛了磕。狗尿苔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他给婆保证着,又给婆出主意,说善人在山神庙周围种过许多葫芦南瓜,会不会那儿还有没切成片儿的南瓜。婆立即说:那你去,有了就揣在怀里拿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善人问干啥呀,你也啥都不说!狗尿苔说:我这会肚子饥得很,吃了饭去。婆说:能有多饥,回来了吃。 
狗尿苔临出门,婆从柜里抓了一把红薯片儿塞在他口兜里,叮咛快去快回。但狗尿苔才走到三岔巷口,又碰着了跟后,他说:你吃啦?跟后说:吃屁哩,我才回呀。狗尿苔说:是跟霸槽又到坡上屙屎去了?跟后说:黄生生眼睛叫鸟啄了,啄得眼珠仁都没了,你说怕人不怕人?狗尿苔说:咋回事么,咋回事么?逼着跟后给他说,跟后才说了他们抬着黄生生已经到了水皮家院门,口,水皮妈见又把黄生生抬往他家,有些不高兴,他们就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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