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3C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古炉-第6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霸槽又问抬掮的绳索杠子和抬掮人都安排好啦?老顺说:龙头杠村里有,两个抬杠和四个吊杠都备齐了,绳索有了三条,再找一条就全妥了。霸槽就看见了狗尿苔,让狗尿苔跟他去他家拿绳,他家有一条皮绳哩。他骂狗尿苔:你到处跑哩,这里缺绳你也不来给我说?! 
这一夜,好多人都没有睡,杏开在灵堂的草铺里守夜,帮忙的人实在困了,轮流着也到草铺上打一会盹。磨子把红萝卜背来,田芽和戴花又把红萝卜拿泉里去洗,刚洗毕,听到谁又在哭。田芽说:是不是去请灵啦?在埋亡人前,家里人要捧上亡人的灵牌去祖坟里烧纸,请回所有灵魂,让它们迎接着新的亡人去。戴花说:昨这早请灵?不像是杏开哭么。两人又侧耳听了,觉得不对,从泉里上了塄畔,往远处的滩地望去,包谷苗已经很高了,黑苍苍一片,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戴花说:是狼?!狼常常会学着人在野地里哭哩,田芽一下子头发都奓起来了,撒腿就跑。戴花担了两笼红萝卜也跑,叫着田芽,田芽,田芽却跑得没了影,她便丢了笼筐,吱哩哇啦叫唤。长宽和老诚扛了镢头从墓地回来,听见喊动,跑过来问咋啦,戴花说塄畔下的地里有狼哭哩,长宽说:狼是白天学人哭哩,这个时候哪儿有狼哭!戴花还捂着心口,喊叫心蹦出去了,心蹦出去了,又说红萝卜笼筐还在塄畔路上的。长宽和老诚就在拿红萝卜笼筐,果然塄畔下的滩地里还有哭声,听了听,长宽说:又是八成家的狗装狼哩!话一落点,哭声就歇了,果然跑过来是八成家的狗。长宽举了镢头就打,狗在地上翻了个跟斗跑走了。 
三个人担了红萝卜再往杏开家来,田芽已经领了一伙人出来要撵狼,听长宽说是八成家的狗,虚惊了一场,就骂八成养的什么狗呀,装神弄鬼的,上次学狼叫被吊起来打了一顿,这回又学人哭?!说说话话,天就越发黑了,黎明前天都是黑得像瞎子,大家就说快到草铺上眯一会。刚坐到草铺,三婶在院子里看管着粮食和菜,怕老鼠来偷,却说:咋下雨了?大家又都出来,天上果然叮里吧嗒落雨星。田芽说:要埋满盆呀,狗哭哩,天也掉眼泪。磨子却愁起来,说:可不敢下雨,下了雨路上滑,到坟上就费劲了。忙招呼在院子锅灶上搭雨棚。雨棚还没搭起,雨又驻了,天就慢慢放亮,磨子心放下来,去自家门前树上敲钟,敲过了又在巷道里喊话,要村里的男劳力早饭都到杏开家去吃,吃了饭谁也不要离开,抬棺下葬呀。 
但是,在家里睡的人起来往杏开家去,经过山门前,发现那里新搭了一个席棚栏,栏上张贴了几张白纸。大多数人不识字,看见白纸上有黑字,字一行一行,伸胳膊蹬脚的,就让能识字的念。念出的是“十问”,一问古炉村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古炉村还是个别人把持的独立王国?二问古炉村执行的是社会主义政策还是个别人为所欲为?三问村干部为什么都是一族的人,别的姓的人难道都死了,死得净净的了,还是别姓的人是白痴瓜蛋?四问生产队的公房为什么要卖,是为集体谋利益呢还是变法了占为己有和给地主分子买架子车?五问瓷货一共收了多少钱,从来没公布过账目,钱都干啥去了?六问谁安排地主分子去的窑场,是让他去劳动改造还是以烧瓷货的名义逍遥法外?八问……。念的人越念声越小,再不出声了。旁边人说:还有啥?还有啥?念的人说:这是针对支书么。转身就走了。而得到消息仍又有人往栏下跑,老远喊:还真有大字报了?上边有支书啦?!自己又念起来,念过“八问”, 说:这是在说谁?听的人都不说是谁,却说:往下念,看还有谁? 
磨子在巷道里叫喊了一通,得称就来给他说了大字报的事,磨子仍在喊:劳力都往杏开家去呀,饭是糊汤,煮红豆的糊汤,吃饭就要抬棺下葬呀!人还是跑去要看大字报,连天布也往那里去。磨子说:天布,快去吃饭,抬棺你得扛大头哩!天布说:我去看看大字报!磨子说:你去看啥,不嫌闹气?!天布说:不看才闹气哩!磨子没拦住,自己到了杏开家,院子里来的人很少,连正在切着往糊汤锅里煮萝卜的有粮也不切了,说:还有这事?解放后这么多年,运动一个接一个的,还没见过有大字报的!灶火说:狗日的霸槽啥事都敢做,昨晚上还来这里哭鼻子流眼泪哩,以为满盆就是他亲大,今早却就撕破脸了!有粮解了腰里的围裙,湿淋淋地手在襟上搓,然后从案板上拿了半截萝卜一边啃一边出去了。土根也跟着走。土根说:锁子你去不?锁子说:与我屁事,我烧火哩。土根说:听说也写着你呢。锁子说:写我啥?土根说:说给你家分粮做酒哩。锁子说:我日他妈,酒谁没喝,他霸槽没喝?他给生产队交提成费了没?别人要是没交成不成,他不交就一年一年过去了,这是谁在庇护他?!土根说:你哥不是也人了联指吗,他咋自己给自己贴大字报?锁子倒不说话,提了烧火棍也就出了院子。磨子拦不住他们,喊金斗,让金斗负责担水哩,那水呢,水咋还没担回来?院门外放着一担水,金斗是看见锁子有粮都去看大字报,也扔下水桶一搭去了。磨子就燥了,立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杏开在灵堂上正用剪刀剪蜡烛上的芯子,蜡烛泪流得厉害,一根蜡几乎垮了一半,流下来的蜡油像切开的熟过了的西瓜,稀溏得收不住,她把蜡芯剪短,把流下来的蜡油捏成块去堵蜡豁口,蜡油就烫了手。她出来,磨子说:杏开,这丧事让霸槽搅黄了,弄不成啦,弄不成啦!杏开愣在那里,脸苦愁得像放蔫的茄子。磨子说:他狗日的还来哭哩,哭得鼻流涎水的,骨子里恨不得你大早死,死了埋不成哩!杏开呃儿一声,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响声,从院门出去了。 
杏开是穿着孝服,孝衫子长,撩起前摆别在腰里,脚上是草鞋,草鞋里白布做成的牛角状孝袜露出来,在地上踏得乌黑。她到了山门前,水皮正用笤帚蘸着一个桶里的糨糊往棚栏上贴另一张大字报,当下夺了笤帚,糨糊甩了水皮一身,也溅得霸槽满脸都是,就指着霸槽说:今日埋我大哩,你把人都招到这儿,要我大烂在屋里臭在屋里呀?!霸槽并没有擦脸上的糨糊,却嘿嘿地笑,说:你来了好,你来了好,你总算敢来寻我了!杏开说:我只问你,是埋我大呀还是贴你的大字报呀?霸槽说:埋,好好埋,埋好! 
杏开竟然敢穿着孝服,当着众人面呵斥霸槽,霸槽竟又这样服服帖帖,这使在场的人都吃惊了。吃惊之后,心里越发证实了霸槽和杏开一定有过那种事了,如果没有那事,仅仅是相好,杏开是不敢这么呵斥,霸槽也不会这么听话的。他们便都不插嘴,远远地站着看。来回来得晚,把老顺拉在药树后悄声地问大字报上写没写着支书把她收留在古炉村的事,老顺说:我认不得字,没听人念到那事,纸上如果要有我就把纸撕了!来回说:你别耍你二毡劲!老顺故意大声说:古炉村又不是没有过运动,我又不是没经过运动?!来回就捂了他的嘴,正在这时,看见杏开来闹霸槽,就从树后往跟前走,秃子金把她拉住了,说:你干啥呀?来回说:闹开仗了,你们没一个人劝劝?秃子金说:劝啥呀,人家说家事哩。来回说:家事?他们不是已经谁不理谁了,还有啥家事?!但霸槽还在笑着,脸上的糨糊仍没有擦,糨糊就流到了下巴上,说:我不埋你大谁埋你大?埋呀,埋呀,我还要给他摔孝子盆呀!扭过头对众人说:都去,埋老队长去!众人竟就听他的话,开始跟了杏开走,杏开在前边走得很快,孝衣被风鼓着,飘然像是鬼魂。来回和老顺也跟着走,来回悄声说:他刚才说啥的,他说要给老队长摔孝盆?老顺说:他摔孝子盆,满盆死了还不得气得又活啊?!来回说:你猪脑子!杏开这一闹还闹坏了,他趁机要给村人说他的身份哩。老顺说:这狗日的昨啥话都说得出口! 



43 
早饭是熬了一筒子锅的包谷糁糊汤,糊汤不稠,碗里立不起筷子,但也不稀,看不见碗底里的猫头鹰。 
猫头鹰是从前天晚上就一直在柿树上。别处柿树上的柿子还都青着,杏开家院墙角的柿树上柿子却起了灰气,竟然有了一颗发软发红,红色轻淡,像戴花用指甲花染出的指甲。人们在惊奇着这颗柿子这么早就红软了,一定是柿子里生了虫,但在看着柿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柿子后边的树杈上卧着一只猫头鹰,一动不动。这只猫头鹰有一张像人面的脸,它的长久不动,让人产生恐惧,可几天里谁也没敢赶它,那颗红软了的柿子也就没人去摘。狗尿苔端着一碗糊汤圪蹴在树下吃,总担心着猫头鹰要猛地飞下来,饭就吃得不快,而有人已经吃完了第一碗,去锅里盛第二碗了,就发恨:总不会是没有喉咙眼子吧,那么烫的糊汤就极快地倒了进去?院子里,上房的台阶上,和厦屋的檐下,猪圈房边,拆成了豁口的墙根处,都是或蹴或站着端了碗的人,嘴不离碗沿,一双筷子在碗里顺着糊汤边划动,嚯呐,嚯呐的吸吮此起彼伏,以致响声一片。糊汤是不用咬嚼的,糊汤里的红豆也不用咬嚼,但煮在红豆糊汤里有萝卜片和土豆,土豆没有切,算盘子大的,鸡蛋大的,用牙咬开了就嗤嗤冒白气,大家就相互在看着,表情难看,似乎在仇恨。其实并不是相互看着,也不是仇恨,因为土豆在嘴里使他们都睁圆了眼睛,张口瞪眼也是土豆在食道里噎住了。秃子金说:给我捶捶,给我捶捶。老顺拿拳头在秃子金的后背上捶,捶得用力,秃子金哈呀一声,半个土豆竞咳了出来。戴花说:你小心着,满盆是卡死了,你也别卡死了!秃子金却说:人还能卡死?满盆是不是被卡死的,我还怀疑呢!众人发了一片恨声。秃子金不再言语,去锅里盛饭,锅里的饭没有了。 
糊汤吃打锅了。有的人吃了三碗,有的人吃了两碗,狗尿苔只吃了一碗,他拿着铲子在剐锅底,剐得咯啷啷响,锅是借面鱼儿家的,面鱼儿老婆说:不敢再剐,锅有缝子的,再剐就剐烂了,你还没吃够?狗尿苔说:我只吃了一碗!狗尿苔立在锅项里生气,磨子喊叫着他去院子里收拾吃过饭的碗筷,他听到了装着没听见。 
霸槽是最后来的,但糊汤已经没了,他并没有埋怨,倒还张罗着谁负责把棺材从院子里移到屋里的灵床边,谁负责入殓,入殓后谁先去坟上忙活启寝口,谁又来抬棺。他声音很高,让杏开把烟匣子拿出来给大家抓烟末,有烟锅的都掏出烟锅吃烟,没烟锅的就捏了烟末蹴下搓喇叭卷儿,他还在说:老队长身派子大,这棺材是柏木的又重,四个人怕抬不动,得六个人抬,旁边还得有四个换掮的吧,谁拿板凳,得落实两个人拿板凳,抬不动了随时要用板凳支着呀。面鱼儿老婆说:哎呀霸槽,没看出你做事还像模像样,不亏满盐疼过你!霸槽说:他没疼过我,打骂过我。面鱼儿老婆说:他咋不打骂别人呢?!人死了,要说些好话哩。霸槽说:好,好,打着亲,骂着爱!婶子你吃好了? 面鱼儿老婆说:吃好了吃好了。在院子里拾散落的筷子,拾了六七根,用衣襟擦了,嘟囔着谁这么不珍惜东西。 
面鱼儿老婆拿着筷子进了厨房,磨子还坐在灶火口没放下碗,看见她了,瞪了一下,继续吃饭。面鱼儿老婆说:你瞪我?磨子说:我眼睛大。面鱼儿老婆说:天热,满盆有了味儿啦,得用酒喷喷。磨子没回应她,却喊牛铃,牛铃进来,磨子说:你去开合店里买一瓶酒来。牛铃说:钱呢?磨子说:让开合先赊下,事过后再付钱。牛铃说:开合势利得很,他不会给我赊账的。磨子从门里看去,霸槽在给行运说什么,又给金斗说什么,还用手拍着金斗的肩,就给面鱼儿老婆说:咋啦,他来诈唬着啥哩?面鱼儿老婆说:你说霸槽吗,还不错,上着心哩。磨子就骂牛铃:他不赊?你给他说我让赊的,你长个嘴不会说,拙口啦,舌头叫狗吃啦?!一连串地骂,把牛铃骂哭了。面鱼儿老婆也吓了一跳,说:磨子,磨子。磨子还在骂:你哭啥哩,尿水子那么多,咹?!哐啷,他踢牛铃,没踢上,把一扇子门踢得差点掉下来。 
厨房里起了响动,院子里的人就进来说:咋咧?磨子把饭碗咚地往案上一蹴,吼道:我不管啦,管他妈的×哩!出了厨房直接往院门口走,门口他媳妇背了一袋子包谷糁,他说:你来干啥?媳妇说:吃打锅了,拿了包谷糁再做一锅么。他说:谁让你背包谷糁了?谁稀罕了你的包谷糁,往回背,走! 
面鱼儿老婆撵出来说:磨子,你昨是这瞎脾气?你是队长哩! 
磨子说:我是他妈的×,谁把我当队长啦?! 
杏开一看磨子发了凶,站在上房门口嘴颤着说不出话,抱了婆就流眼泪。磨子从院门口走出去了,灶火也跟着走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