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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
“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就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雨
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
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东西!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
实的打了几鞭子。倪二负痛,酒醒求饶。雨村在轿内哈哈笑道:“原来是这
么个金刚。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里慢慢的问你。”众衙役答应,拴了
倪二拉着就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
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
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
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
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哭了。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
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
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
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赶着回来就和母亲说了,娘儿两个去找
贾芸。那日贾芸恰好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贾芸的母亲便命倒
茶。倪家母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个情儿放出
来。”贾芸一口应承,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那贾
大人全仗着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官,只要打发个人去一说就完了。”倪家
母女欢喜,回来便到府里告诉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他满
口应承,讨个情便放出来的。倪二听了也喜欢。
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好意思进来,也不常到荣府。那
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体面,一时来了他便进去通
报;若主子不大理了,不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回去就完事。那日贾
芸到府,说:“给琏二爷请安。”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回来我们替回
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又恐门上厌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
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不论那个衙门,说一声儿谁敢不依。如今还
是府里的一家儿,又不为什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
贾芸脸上下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
不得今儿说了就放。什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岂知贾芸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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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竟不得进去,绕到后头,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垂头丧
气的回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买了香料送他,才派我种树,如今我没
钱打点,就把我拒绝。那也不是他的能为。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
加一钱,我们穷当家儿,要借一两也不能,他打谅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
那里知道外头的名声儿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说起来,人命官司不知有多
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正等着呢。贾芸无言可支,便
说是:“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奴才周
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中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这样体面爷们还不中
用,若是奴才,是更不中用了。”贾芸不好意思,心里发急道:“你不知道,
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无法,只得冷笑几声,说:“这
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
人将倪二弄出来了,只打了几板,也没有什么罪。
倪二回家,他妻女将贾家不肯说情的话说了一遍。倪二正喝着酒,便生
气要找贾芸,说:“这小杂种,没良心的东西!头里他没有饭吃,要到府内
钻谋事办,亏我倪二爷帮了他。如今我有了事,他不管。好罢咧!要是我倪
二闹起来,连两府里都不干净!”他妻女忙劝道:“嗳,你又喝了黄汤,就是
这么有天没日头的。前儿可不是醉了闹的乱子。捱了打还没好呢,你又闹了。”
倪二道:“捱了打就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儿!我在监里的时候儿,倒
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听见他们说起来,不独是城里姓贾的多,外省
姓贾的也不少,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
辈子连奴才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怎么犯了事呢?我打听了打听,
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儿,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了,解进来问罪的,我才放
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就和几个朋友说他家怎么欺负人,怎
么放重利,怎么强娶活人妻。吵嚷出去,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头,这
一闹起来,叫他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
强占谁家的女人来着?没有的事,你不用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
那里知道外头的事?前年我在场儿里碰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
还和我商量,我倒劝着他才压住了。不知道小张如今那里去了,这两年没见。
若碰着了他,我倪二太爷出个主意,叫贾二小子死给我瞧瞧!好好儿的孝敬
孝敬我倪二太爷才罢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哝哝的说了一回,
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理他。明日早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
不提。
且说雨村回到家中,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
一遍。他夫人便埋怨他:“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
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
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吩咐瞧那庙里失火去的人回来了。”
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回去,也没等火灭,
冒着火进去瞧那道士,那里知他坐的地方儿都烧了。小的想着那道士必烧死
了。那烧的墙屋往后塌了,道士的影儿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瓢儿,
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怕老爷不
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回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谁知都成了灰了。”
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发出去了。回到房中,并
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怕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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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出来,独坐书房,正要细想士隐的话,忽有家人传报说:“内廷传
旨,交看事件。”雨村疾忙上轿进内。只听见人说:“今日贾存周江西粮道被
参回来,在朝内谢罪。”雨村忙到了内阁,见了各大臣,将海疆办理不善的
旨意看了,出来即忙找着贾政,先说了些为他抱屈的话,后又道喜,问一路
可好。贾政也将违别以后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雨村道:“谢罪的本上了去
没有?”贾政道:“已上去了。等膳后下来看旨意罢。”正说着,只听里头传
出旨来叫贾政,贾政即忙进去。各大人有与贾政关切的,都在里头等着。等
了好一回,方见贾政出来。看见他带着满头的汗,众人迎上去接着,问:“有
什么旨意?”贾政吐舌道:“吓死人,吓死人!倒蒙各位大人关切,幸喜没
有什么事。”众人道:“旨意问了些什么?”贾政道:“旨意问的是云南私带
神枪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主上一时记着我们先祖的名字,
便问起来。我忙着磕头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便笑了,还降旨意说:
‘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那时雨村也在傍边,倒吓
了一跳,便问贾政道:“老先生怎么奏的?”贾政道:“我便慢慢奏道:‘原
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尹贾某是浙江人。’主上又问:‘苏州刺史奏的
贾范,是你一家子么?’我又磕头奏道:‘是。’主上便变色道:‘纵使家奴
强占良民妻女,还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主上又问道:‘贾范是你什么
人?’我忙奏道:‘是远族。’主上哼了一声,降旨叫出来了。可不是诧事!”
众人道:“本来也巧。怎么一连有这两件事?”贾政道:“事倒不奇,倒是都
姓贾的不好。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处都有。现在虽没有事,究
竟主上记着一个 ‘贾’字就不好。”众人说:“真是真,假是假,怕什么?”
贾政道:“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只是不敢告老,现在我们家里两个世袭,
这也无可奈何的。”雨村道:“如今老先生仍是工部,想来京官是没有事的。”
贾政道:“京官虽然无事,我究竟做过两次外任,也就说不齐了。”众人道:
“二老爷的人品行事,我们都佩服的。就是令兄大老爷,也是个好人。只要
在令侄辈身上严紧些就是了。”贾政道:“我因在家的日子少,舍侄的事情不
大查考,我心里也不甚放心。诸位今日提起,都是至相好,或者听见东宅的
侄儿家有什么不奉规矩的事么?”众人道:“没听见别的,只有几位侍郎心
里不大和睦,内监里头也有些。想来不怕什么,只要嘱咐那边令侄,诸事留
神就是了。”
众人说毕,举手而散,贾政然后回家。众子侄等都迎接上来。贾政迎着
请贾母的安,然后众子侄俱请了贾政的安,一同进府。王夫人等已到了荣禧
堂迎接。贾政先到了贾母那里拜见了,陈述些违别的话。贾母问探春消息,
贾政将许嫁探春的事都禀明了,还说:“儿子起身急促,难过重阳,虽没有
亲见,听见那边亲家的人来,说的极好。亲家老爷太太都说请老太太的安。
还说今冬明春,大约还可调进京来。这便好了。如今闻得海疆有事,只怕那
时还不能调。”贾母始则因贾政降调回来,知探春远在他乡,一无亲故,心
下伤感;后听贾政将官事说明,探春安好,也便转悲为喜,便笑着叫贾政出
去。然后弟兄相见,众子侄拜见,定了明日清晨拜祠堂。
贾政回到自己屋内,王夫人等见过,宝玉贾琏替另拜见。贾政见了宝玉
果然比起身之时脸面丰满,倒觉安静,独不知他心里糊涂,所以心甚喜欢,
不以降调为念,心想幸亏老太太办理的好。又见宝钗沉厚更胜先时,兰儿文
雅俊秀,便喜形于色。独见环儿仍是先前,究不甚钟爱。歇息了半天,忽然
想起:“为何今日短了一人?”王夫人知是想着黛玉,前因家书未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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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刚到家,正是喜欢,不便直告,只说是病着。岂知宝玉的心里已如刀搅,
因父亲到家,只得把持心性伺候。王夫人设筵接风,子孙敬酒。凤姐虽是侄
媳,现办家事,也随了宝钗等递酒。贾政便叫递了一巡酒,“都歇息去罢。”
命众家人不必伺候,待明早拜过宗祠,然后进见。分派已定,贾政与王夫人
说些别后的话,馀者王夫人都不敢言。倒是贾政先提起王子腾的事来,王夫
人也不敢悲戚。贾政又说蟠儿的事,王夫人只说他是自作自受;趁便也将黛
玉已死的话告诉。贾政反吓了一惊,不觉掉下泪来,连声叹息。王夫人也掌
不住,也哭了。傍边彩云等即忙拉衣,王夫人止住,重又说些喜欢的话,便
安寝了。
次日一早,至宗祠行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厢房坐下,叫了
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务。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
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听见外头说起你家里更不比从前,诸事要谨慎才好。
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教管教,别叫他们在外头得罪人。琏儿也该听
着。不是才回家就说你们,因我有所闻所以才说的。你们更该小心些。”贾
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答应个“是”字,不敢说什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
西府,众家人磕头毕,仍复进内,众女仆行礼,不必多赘。
只说宝玉因昨日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伤心,直待
贾政命他回去,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
他便独坐外间纳闷。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工课,所以
如此,只得过来安慰。宝玉便借此过去向宝钗说:“你今夜先睡,我要定定
神。这时更不如从前了,三言倒忘两语,老爷瞧着不好。你先睡,叫袭人陪
我略坐坐。”宝钗不便强他,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