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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完。”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教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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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则匾上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吟成豆蔻诗犹艳,
睡足荼蘼梦亦香。’”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足为奇。”
众人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
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尤觉幽雅活动。”贾政笑道:“岂有此理。”
说着,大家出来。走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
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
是正殿了。只是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贵妃崇尚节俭,
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
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
“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
所动,寻思起来,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那日的事了。
贾政又命他题咏,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众人不知其意,只当
他受了这半日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牛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
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道:“罢了,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
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
明日题不来,定不饶你。这是第一要紧处所,要好生作来!”
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原来自进门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又值
人来回,有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
从那一边出去,也可略观大概。”说着,引客行来,至一大桥,水如晶帘一
般奔入。原来这桥边是通外河之闸,引泉而入者。贾政因问:“此闸何名?”
宝玉道:“此乃沁芳源之正流,即名‘沁芳闸’。”贾政道:“胡说,偏不用‘沁
芳’二字。”
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或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门,或山下得
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
因半日未尝歇息,腿酸脚软,忽又见前面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道:“到此
可要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入,绕着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
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了门,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院
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那一边是一树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
垂金缕,葩吐丹砂。众人都道:“好花,好花!海棠也有,从没见过这样好
的。”贾政道:“这叫做‘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出 ‘女儿国’,故花
最繁盛,——亦荒唐不经之说耳。”众人道:“毕竟此花不同,‘女国’之说,
想亦有之。”宝玉云:“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红若施脂,弱如扶病,近乎闺阁
风度,故以 ‘女儿’命名。世人以讹传讹,都未免认真了。”众人都说:“领
教!妙解!”一面说话,一面都在廊下榻上坐了。贾政因道:“想几个什么新
鲜字来题?”一客道:“‘蕉鹤’二字妙。”又一个道:“‘崇光泛彩’方妙。”
贾政与众人都道:“好个‘崇光泛彩’!”宝玉也道:“妙。”又说:“只是可惜
了!”众人问:“如何可惜?”宝玉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
二字在内,若说一样,遗漏一样,便不足取。”贾政道:“依你如何?”宝玉
道:“依我,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美。”贾政摇头道:“不好,不
好!”
说着,引人进入房内。只见其中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
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
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
销金嵌玉的。一槅一槅,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花,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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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放盆景。其槅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
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且满墙皆
是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却都是
与壁相平的。众人都赞:“好精致!难为怎么做的!”原来贾政走进来了,未
到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也有窗隔断,及到跟前,又
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起
人,与自己的形相一样,——却是一架大玻璃镜。转过镜去,一发见门多了。
贾珍笑道:“老爷随我来,从这里出去就是后院,出了后院倒比先近了。”引
着贾政及众人转了两层纱厨,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转过花障,只
见青溪前阻。众人诧异:“这水又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
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凹里引到那村庄里,又开一道岔口,引至西南上,共总
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从那墙下出去。”众人听了,都道:“神妙之极!”
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众人都迷了路,贾珍笑道:“跟我来。”乃在前导引,
众人随着,由山脚下一转,便是平坦大路,豁然大门现于面前,众人都道:
“有趣,有趣!搜神夺巧,至于此极!”于是大家出来。
那宝玉一心只记挂着里边姊妹们,又不见贾政吩咐,只得跟到书房。贾
政忽想起来道:“你还不去,看老太太惦记你。难道还逛不足么?”宝玉方
退了出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小厮上来抱住,说道:“今日亏了老爷喜
欢,方才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我们回说老爷喜欢;要不然,老太太
叫你进去了,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众人都强,今儿得了彩
头,该赏我们了。”宝玉笑道:“每人一吊。”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
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个都上来解荷包,解扇袋,不容分说,将宝玉
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又道:“好生送上去罢。”一个个围绕着,送至贾母门
前。那时贾母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知道不曾难为他,心中自是喜欢。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不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必又是
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黛玉听说,走过来一瞧,果然一件没有,因
向宝玉道:“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
够了!”说毕,生气回房,将前日宝玉嘱咐他没做完的香袋儿,拿起剪子来
就铰。宝玉见他生气,便忙赶过来,早已剪破了。宝玉曾见过这香袋,虽未
完工,却十分精巧,无故剪了,却也可气。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衣襟上
将所系荷包解下来了,递与黛玉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我何从把你
的东西给人来着?”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
因此自悔莽撞剪了香袋,低着头一言不发。宝玉道:“你也不用铰,我知你
是懒怠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说着掷向他怀中而去。黛玉越
发气的哭了,拿起荷包又铰。宝玉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
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合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
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
不是。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人回说:“在林姑娘房里。”贾母听说道:
“好,好!让他姐妹们一处玩玩儿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松泛一
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众人答应着。
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离了你。”
说着往外就走。宝玉笑道:“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面仍拿着荷包来带上。
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说着“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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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声笑了。宝玉道:“好妹妹,明儿另替我做个香袋儿罢!”黛玉道:“那
也瞧我的高兴罢了。”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
宝钗也在那里。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
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那时薛姨妈另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
梨香院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了家中旧曾学过歌唱的
众女人们,——如今皆是皤然老妪,着他们带领管理。其日月出入银钱等事,
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帐目,就令贾蔷总理。
又有林之孝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二个小尼姑、小道姑,都到了。连新
做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又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
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姑娘入了空
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十八岁,取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
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典也极熟,模样又
极好。因听说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
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遗言说他:‘不宜
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未曾扶灵回去。”王夫人便道:“这样我
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若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
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道:“他既是宦家小姐,自然要性傲些。就
下个请帖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着出去,叫书启相公写个请帖去请妙
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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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话说彼时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库;又有人来
回,请凤姐收金银器皿。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皆不得空儿。宝钗因说道:“咱
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和宝玉等便往迎春房中来。
王夫人日日忙乱,直到十月里才全备了:监办的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
文玩,俱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自仙鹤、鹿、兔以及鸡、鹅等,亦已买全,
交于园中各处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三十出杂戏来;一班小尼姑、道姑也
都学会念佛诵经。于是贾政略觉心中安顿。遂请贾母到园中,色色斟酌,点
缀妥当,再无些微不合之处,贾政才敢题本。本上之日,奉旨:“于明年正
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贾府奉了此旨,一发日夜不闲,连年也不能
好生过了。
转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
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
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出入,何处进膳,何处
启事种种仪注。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
等监督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此时园内帐舞蟠龙,
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悄无
一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用围幕挡
严。正等的不耐烦,忽见一个太监骑着匹马来了,贾政接着,问其消息。太
监道:“早多着呢!未初用晚膳,未正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进大明宫领宴
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样,老太太和太太且
请回房,等到了时候再来也还不迟。”于是贾母等自便去了。园中俱赖凤姐
照料。执事人等,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一面传人挑进蜡烛,各处点起灯来。
忽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
都会意,知道是来了,各按方向站立。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
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
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
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凤翣龙旌,雉羽宫扇,又有
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
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