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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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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几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 
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 ,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许 
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杯,熙凤安箸, 
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熙凤忙拉黛玉在左边第一 
张椅子上坐下,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是不在这里吃 
饭的。你是客,原该这么坐。”黛玉方告了坐,就坐了。贾母命王夫人也坐 
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坐方上来,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 
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纨凤姐立于案边布让;外间伺候的 
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饭毕,各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 
这里许多规矩,不似家中,也只得随和些,接了茶。又有人捧过漱盂来,黛 
玉也漱了口,又盥手毕。然后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便说:“你 
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王夫人遂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方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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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二人去了。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 
何书,贾母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 
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宝玉来了。”黛玉心想,这个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 
懒人呢。及至进来一看,却是位青年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 
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 
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 
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 
似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 
熟!”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即转身去了。 
一回再来时,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 
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 
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 
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绿撒花绫裤,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 
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 
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 《西江月》 
二词,批的极确。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 
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又曰: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 
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却说贾母见他进来,笑道:“外客没见就脱了衣裳了,还不去见你妹妹 
呢。”宝玉早已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见 
礼。归了坐细看时,真是与众各别。只见: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 
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 
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 
何曾见过?”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象是远别重逢的 
一般。”贾母笑道:“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 
尊名?”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道:“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 
 “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道:“何处出典?”宝玉 
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妹妹眉 
尖若蹙,取这个字岂不美?”探春笑道:“只怕又是杜撰。”宝玉笑道:“除 
了《四书》,杜撰的也太多呢。”因又问黛玉:“可有玉没有?”众人都不解。 
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所以才问我的。”便答道:“我没有玉。你那玉 
也是件稀罕物儿,岂能人人皆有?”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狂病来,摘下那 
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人的高下不识,还说灵不灵呢!我也不 
要这劳什子!”吓的地下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 
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哭道:“家里姐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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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儿;如今来了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 
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玉来着。因你姑妈去世时, 
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可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 
的孝心;二则你姑妈的阴灵儿也可权作见了你妹妹了。因此他说没有,也是 
不便自己夸张的意思啊。你还不好生带上,仔细你娘知道!”说着便向丫鬟 
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宝玉听如此说,想了一想,也就不生别论。 
当下奶娘来问黛玉房舍,贾母便说:“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 
里,把你林姑娘暂且安置在碧纱厨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给他们收拾房屋, 
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厨外的床上很妥当。又何 
必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呢?”贾母想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 
娘并一个丫头照管,馀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 
色花帐并锦被缎褥之类。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己的奶娘王嬷嬷, 
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名唤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 
老,料黛玉皆不遂心,将自己身边一个二等小丫头名唤鹦哥的与了黛玉。亦 
如迎春等一般,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 
沐两个丫头外,另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当下王嬷嬷与鹦哥 
陪侍黛玉在碧纱厨内,宝玉乳母李嬷嬷并大丫头名唤袭人的陪侍在外面大床 
上。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蕊珠,贾母因溺爱宝玉,恐宝玉之婢不 
中使,素喜蕊珠心地纯良,遂与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 
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即把蕊珠更名袭人。 
却说袭人倒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只有贾母;如今跟了宝玉,心 
中又只有宝玉了。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见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 
郁。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鹦哥犹未安歇,他自卸了妆,悄 
悄的进来,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歇?”黛玉忙笑让:“姐姐请坐。”袭人 
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 :“林姑娘在这里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 
儿才来了,就惹出你们哥儿的病来。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 
所以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别这么着!将来只怕比这更 
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状你多心伤感,只怕你还伤感不了呢。 
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又叙了一回,方才安 
歇。 
次早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 
来的书信,又有王夫人的兄嫂处遣来的两个媳妇儿来说话。黛玉虽不知原委, 
探春等却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母之子——表兄薛蟠,倚财仗 
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舅舅王子腾得了信,遣人来告诉 
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毕竟怎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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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却说黛玉同姐妹们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正和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 
又说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姐妹们遂出来,至寡嫂 
李氏房中来了。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 
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 
祭酒;族中男女无不读诗书者。至李守中继续以来,便谓“女子无才便是德”, 
故生了此女不曾叫他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 
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了。却以纺绩女红为要,因取名为李纨, 
字宫裁。所以这李纨虽青春丧偶,且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 
般,一概不问不闻,惟知侍亲养子,闲时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今黛玉 
虽客居于此,已有这几个姑嫂相伴,除老父之外,馀者也就无用虑了。 
如今且说贾雨村授了应天府,一到任就有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却是两 
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致殴伤人命。彼时雨村即拘原告来审。那原告道: 
 “被打死的乃是小人的主人。因那日买了个丫头,不想系拐子拐来卖的。这 
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小主人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再接入门;这 
拐子又悄悄的卖与了薛家。被我们知道了,去找拿卖主,夺取丫头。无奈薛 
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 
走,无有踪迹,只剩了几个局外的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求 
太老爷拘拿凶犯,以扶善良,存殁感激大恩不尽!”雨村听了,大怒道:“那 
有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来的?”便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家属 
拿来拷问。只见案旁站着一个门子,使眼色不叫他发签。雨村心下狐疑,只 
得停了手。退堂至密室,令从人退去,只留这门子一人伏侍。门子忙上前请 
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我看 
你十分眼熟,但一时总想不起来。”门子笑道:“老爷怎么把出身之地竟忘了! 
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的事么?”雨村大惊,方想起往事。原来这门子本 
是葫芦庙里一个小沙弥,因被火之后无处安身,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耐不 
得寺院凄凉,遂趁年纪轻,蓄了发,充当门子。雨村那里想得是他?便忙携 
手笑道:“原来还是故人。”因赏他坐了说话。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你 
也算贫贱之交了,此系私室,但坐不妨。”门子才斜签着坐下。 
雨村道:“方才何故不令发签?”门子道:“老爷荣任到此,难道就没抄 
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门子道:“如今凡 
作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绅名姓, 
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 
保呢!——所以叫做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得他!他这件 
官司并无难断之处,从前的官府都因碍着情分脸面,所以如此。”一面说, 
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 
宦之家的俗谚口碑,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 
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雨村尚未看完,忽闻传点,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忙具衣冠接迎。有 
顿饭工夫方回来,问这门子,门子道:“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 
俱荣。今告打死人之薛,就是 ‘丰年大雪’之薛,——不单靠这三家,他的 
世交亲友在都在外的本也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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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听说,便笑问门子道:“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 
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门子笑道:“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躲的方向, 
并这拐的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死 
的是一个小乡宦之子,名唤冯渊,父母俱亡,又无兄弟,守着些薄产度日, 
年纪十八九岁,酷爱男风,不好女色。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丫头, 
他便一眼看上了,立意买来作妾,设誓不近男色,也不再娶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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