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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我还没进门,四姨娘就打算往外撵我了。我是不速之客,闻茶香一路追踪而来,这么好的茶,四姨娘怎么没准备我一份?”荣荣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红儿立即替她拿了帽子和披肩。
“大小姐好。”阿初站起来给荣荣请安。
“民国了,都民国了。”荣荣嚷嚷着。“没什么可拘礼的。你还以为是前清啊?让我细瞧瞧,我们家也能出个博士?”
阿初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倒也不回避她挑剔的目光,站直了说:“大小姐,几年没见了,还这么急风暴雨的?”
“天生的脾气,改不了。”荣荣笑得很灿烂。“简直不敢相信,阿初活像是洋画里的绅士。就算我告诉别人,他是荣家大少爷,别人也会信的!”
“大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讲。被人听去,添油加醋的告诉大太太,我日子就难过了。”
“我还以为你闻风相悦呢,这么没胆色?亏你还留洋呢。”荣荣奚落阿初。
“一码归一码。”阿初坐下来说:“狸猫换不了太子。”
“还说,你自己就是个狸猫换太子的典故。”此言一出口,荣荣立马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说:“该死,该死。四姨娘,我无心提及你的伤心事。”
四太太淡然一笑。“过去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你难得露面,今天为什么有兴趣过来?”
“没事还不许我串串门啊?”荣荣靠在四太太椅背上坐下。
“一定有事。说吧,看我能不能帮忙?”
“当然能帮忙。明天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豪华舞会。我想借四姨娘的洋装礼服穿,还有,你的那双水晶舞鞋。”
四太太打趣地说:“你想当‘灰姑娘’啊?”
“我原本就是贵族小姐,不,是尊贵的王子殿下。‘灰姑娘’嘛,就由阿初来扮吧。”
“干吗?拉我一起疯?”阿初抗议。
“你敢说,你从小到大没和我疯过吗?”荣荣不依。
“你不是有好几个舞伴吗?要阿初去做什么?他又不习惯那种场合。”四太太帮阿初推脱。
第八章 前度杨郎今又来(3)
“舞伴嘛,多多益善。”荣荣开始跟四太太撒娇。
“去吧,去吧。我怕了你了。”四太太松了口,叫丫鬟去拿礼服和舞鞋。红儿应声去了。
“到底是哪一家举行豪华舞会啊?我认不认识?”阿初问。
“你听说过上海金融界的杨家吗?”
“杨家?好像是开银行的吧?”阿初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四太太手里的茶碗盖摔碎了。茶水直扑到素袍上,水淋漓地浸染着袍上绣得莲花。
红儿胳膊上挂着礼服,手里拎着一双华丽的水晶鞋,满面愕然地站在院子里。
“怎么了?”阿初上前问四太太。“您不舒服吗?或者,明天我不去了?留在家陪您。”
四太太缓过神来,说:“为什么不去?我已经病怏怏二十几年了,现在也该换换别人不舒服了。”
阿初和荣荣没听懂四太太的话,只当她累了,需要好好地休息。
荣华的汽车在一片柳荫底熄了火,这里离“财经新闻报”报社不到一百米。她下了车,锁好车门,低着头从报社后门穿了进去。
“财经新闻报”的报社是和几家报馆联租的一座大楼,楼层不高,但空间宽阔。由于报馆人多嘴杂,又没什么特值钱的东西,所以,整栋大楼只请了两个护卫人员,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基本上他们都呆在一楼护卫室休息,不大轻易走动。荣华熟门熟路地摸进去,没有惊动护卫员,她很快进入到大楼的地下室,她和老余曾经利用这里发过报。
她娴熟地启动了密门,打开手电筒,轻轻地走了进去。潮湿阴暗的空气蕴涵着腐草的气味,她顺着弯曲的巷道前行,她闻到了血腥味……
荣华停住了脚步,辨别了一下方向,从精致的提包里取出了手枪,并熟练地将子弹上了膛。
“是谁?”一个及其虚弱的声音问。
“老余?”荣华准确地判断出老余的声音。她跑过去。“你怎么样?”
老余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荣华把枪收起来,把手电筒高置在墙的夹缝中,然后将老余扶起来。
“你能走吗?”
“能。”
“怎么中枪的?”
“我去通知特科坐机关的同志撤退,正撞在敌人枪口上。幸亏机关有一条暗道,通往闹市。我不敢回家,直接到这里来避一避。”
“为什么不直接到我的书店去?”
“慌不择路。”
“我的车在外面。”
“多少路?”
“一百多米。”荣华将手电筒含在嘴里。
“你干什么?”
荣华将老余背了起来,老余没有挣扎。大家都知道,“灯下黑”也不保险,争取时间,就是争取生命。
荣华借着夜色的遮掩,顺利穿过柳荫地,将老余移到汽车后座上平躺下,然后,发动汽车,风驰电掣般而去。
三分钟后,几辆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汽车驶向“财经新闻报”报社。
荣华和老余幸运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荣华的车在路上奔驶,老余身体里的热量,却一分一分地流失。这样不行!荣华想。“老余,你可不能睡。坚持一下。”
“如果我死了,你把我扔出去,千万不要带着尸体到处兜风。”老余幽默地说。
荣华猛踩油门,把车直接开往荣家。因为,她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来挽救老余的生命。
阿福是荣家的司机,一直管着荣家的车库。当他看见二小姐驾车回府后,就立即赶过来迎接。荣华吩咐阿福把车上的“客人”直接送到自己居住的“醉菊榭”,阿福背老余出来时,吓了一大跳,也不知他是人是鬼。阿福没敢问,怕是二小姐出门不小心,开车把人给撞倒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前度杨郎今又来(4)
荣华匆匆赶到“墨菊斋”时,正好是夜里十一点。“墨菊斋”的灯还亮着,荣华借着光亮隐隐约约地看到阿初在洗漱,她略为整理了一下头发,从容镇定地敲响了“墨菊斋”的房门。
“是谁啊?” 阿初问。
“是我,荣华。”
“二小姐?”
荣华听得屋里揪毛巾的声音,一会儿,门开了,阿初十分惊奇地看着荣华。
“怎么?我脸上不干净?”荣华问。
“不,我看您浑身是汗。二小姐找大少爷吗?他在大太太屋里住着……”
“我找你!”荣华说。“我求您帮忙。”
阿初笑了。“二小姐,您骂我?有事您吩咐。”
“我有位朋友受了伤,他在我房里,我希望您……”荣华话音未落,阿初折回房去了,他提着一个医用急救箱出来。
“走吧。”阿初说。
不过,当阿初第一眼看到老余的伤势后,他才知道,治疗的困难比想像中难度大得多,这个病人正面临死亡的巨大威胁。
由于阿初戴着医用口罩,老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
分明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二小姐。”阿初把口罩取了下来。失血过多的老余迷迷糊糊地有些幻想出现。他看见,杨慕次站在他面前,他惊讶。
“病人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
“他不能去医院。”荣华口气坚决地说。
“为什么?现在时间宝贵,对病人来讲,分秒必争。”
“你行的!你帮帮我!”荣华恳求阿初。
“我是医生,但我不是神!病人受的是枪伤,伤势十分严重。他身体里有两颗子弹,一颗射入肩部,嵌在他锁骨里。另一颗更麻烦,射在他颈部,好在射入时没有直接打破他的血管,所以没有引发大出血。不过,取出来风险很大,因为子弹压迫着他的动脉,一取就可能因动脉破裂造成病人大出血而导致死亡。你懂吗?他现在需要马上去医院动手术。”
“如果他去医院,他一定会死!我也会死!”荣华神情严峻地说。“你懂了吗?”
阿初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一个女性如此从容地谈论死亡。
“现在分秒必争!请您工作吧。”荣华在下命令。
“我怕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相信你自己!”荣华鼓励阿初。“开始吧。”
“我需要你协助。”阿初说。
“从现在开始,在这间屋子里,你说了算。”
“好。准备麻醉剂、止血针、白药、棉球、酒精,恐怕医用酒精不够用,你去小厨房,拿写白酒来……你什么血型?”
“我不知道。”
“一会我替你验,希望你的血能用,他需要血浆。”
一个小时后,两颗子弹头都被顺利地夹了出来,随着医用手术镊子轻轻一松,第二颗子弹跳进白色弯盘里所发出的悦耳的“咣当”声,宣告了手术的成功。
阿初将老余的伤口清洗之后,洒上白药,然后替他包扎起来。
“他需要静养。”阿初说。
“谢谢您!”荣华因为替老余输了血,所以显得有气无力,脸色苍白。
“是您救了他!没有血液提供,他必死无疑!”
“是啊,幸亏我是O型血。”荣华脸上有了笑容。“这件事,希望你尽快忘记。”
“有什么事发生吗?我不记得了。”阿初笑着否决了曾发生过的一切,本来这件事太过荒谬。自己居然会在一个毫无医疗措施保障的屋里,给垂危病人动手术。
“阿……”老余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句子。
荣华走过去,俯耳倾听。过了一会,荣华满脸狐疑地站直了,默默看着阿初。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前度杨郎今又来(5)
“他说什么?”阿初有几分好奇。
“他说,谢谢你,阿次,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想,他也许认错人了。”荣华平静地说。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满庭院的时候,老余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另一个潜伏已久的秘密和危险,却已悄悄向阿初的四周袭来。就像人们口中常说的那样:该来得迟早要来。
上海金融界大亨杨羽柏的公馆坐落在愚园路的花街上,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拥有如此豪华的建筑,更显示出他主人的背景和奢侈的生活。
今夜,是杨羽柏为她的女儿、千金小姐杨思桐举办的生日宴会,邀请了各路名流和杨思桐的同学、好友,整个公馆被霓虹灯包裹的喜气洋洋,可谓:火树银花不夜天。
阿初开车,载着荣荣开进杨公馆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熟悉,那宽广的绿油油草坪,空气中弥散着雅致裙摆上的气息,端庄、华美的住宅,匀称整齐的柱石和阶梯,最显眼的就是那充当天然走廊的弯曲阳台,阳台上站着三三两两的贵族淑女和绅士,洋装和东洋伞成了装点夜色的明星。
阿初在侍应生的指挥下,将车停在草坪侧,他下来,亲自替荣荣打开车门,一只华贵的水晶鞋先探了出来,荣荣弯腰走出车门,她主动挽住阿初的胳膊,两个人向主楼走去。
主楼的阳台上,有人用精致小巧的望远镜朝下看,小姐们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看,杨少爷!”汤少棋小姐先喊了出来。“思桐,你哥哥今天真帅。”
“我哥哥?”
杨思桐端着半杯鸡尾酒半信半疑地将身子俯在阳台上,她的眼光突然凝固住了。她的手指开始顺着楼下阿初的身影移动。
“怎么样?”汤少棋问。“我没看错吧?”
“令人不可思议。” 杨思桐的目光几乎锁定了阿初的一举一动。“这个人不是我哥哥!”
“你说什么?你仔细看看。”
“不用看就知道。我哥哥走路从不低头,也不会在女孩子面前赔小心。”
“万一他喜欢那女孩呢?嗨,是荣荣!真令人难以相信。你哥哥喜欢荣荣。”
“我哥哥根本不认识她!” 杨思桐说,“何况我哥哥现在国外。”不知为什么,她底气不足的补充了一句。
“他应该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你看,他的举手投足都表现出了他良好的修养和绅士风度。可是……” 汤少棋远距离欣赏着阿初。
“可是荣荣对他颐指气使,似乎彼此身份不同。” 杨思桐显然在暗示。
汤少棋不以为然。“荣荣最喜欢在社交场合炫耀她爱情的成功,她本身就是个自恋狂的典范。不幸的是她天生的傲慢所衍生的往往是其他女人的妒忌和男人的厌恶。”
“包括你?你妒忌她?你不是暗示我你喜欢……喜欢我哥哥那种类型?”
汤少棋不回答。
“你真的确定他不是你哥哥?可不容置疑的是,你哥哥和他的确很相像。”
“是啊,这种看见哥哥的感觉,让我感到恐惧和不安。” 杨思桐喝完了杯中酒。
“你不打算下去看看?”
“不,——为什么不?”瞬间改变主意的思桐,把高脚酒杯放到了阳台的扶手上。
杨家主楼内通道迂回,上下贯通,室内富丽堂皇,雕塑、彩绘一样不缺。门窗拉手也全用紫铜开模制作,空铸梨花窗栏。
阿初顺着扶梯往前走,忽觉头昏目眩,脚步漂浮起来。高悬在大厅顶上华丽的吊灯,散发出令阿初感到恐惧的光芒。
“你怎么了?”荣荣问。
“不清楚,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荣荣嗔怪了一句。
“荣荣!你今天打扮的好漂亮啊。”杨思桐和汤少棋在楼梯口恭迎。
“不敢劳动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