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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星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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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人?天和地都是人吗?”
“是的,是人,第一批造世主,就像埃洛希姆一样。”
他又念道;“因为地正在生成,空茫之中一片黑暗。”他说:“埃洛希姆用了空茫,因为空茫是地上的纽带,是存在。”
他接下去念:“最伟大的埃济希姆,他的气息和水面上传播,漫游。”他说:“气息,呼吸,在水面的寒气之上。”
他说到太阳,说到月亮,这都是些神话故事。我们不再去想大厅里的阴影,去想透过窗子在地上流转的时光。
这真是奇妙极了。我们所有人,朱迪特,甚至那些很小很小的孩子,都立刻懂得了这些话的意思。
他又念道:“他说,他,最伟大的人,光明即将来到。而光明已经成就了。他看见了,他,最伟大的人,一切都很好。他,最伟大的人,他将区分光明和黑暗。”他说“光明是我们能够认识的,而黑暗是地上的纽带。两者都是永存的,永远对立,永远无法融在一起。一面是智慧,另一面则是这世界……”
“于是他,最伟大的人,他把光明称作伊奥姆,黑暗叫做拉伊拉。”我们都听见了这些名字,这些我们闻所未闻的最美丽的名字。“伊奥姆就像是大海,无边无际。充盈在一切事物之中,赋予人们一切。拉伊拉是空茫,是世界的纽带。”我听着这神圣语言的词汇,它们在牢房里回响着。“于是西方白日将尽,东方则是黎明。伊奥姆·艾赫德。”
第一天,约埃尔说这个词时,仿佛让人一阵颤栗:第一天,诞生的时刻。
“于是他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说,水面上将会出现一道口。
而他,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已将低处的水和高处的水开了一道口子。这一切已是定局。”
“什么是低处的水?”我问。约埃尔望著我,可是没有回答我。好不容易他才说道:“等等,书上不会说没道理的话的。听好下面的:他,最伟大的人,给这个空间起名为沙玛阳,苍穹,就是高处的水,此时西方是黑夜,东方是黎明。伊奥姆·谢尼。”他顿了一小会儿,又念下去:“他,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说,低处的水将被引往惟一的一个汇聚点上,这时我们就会看见地面。这一切已成定局。”
“为什么起初是水在哪儿呢?”
“这就是运动,在永固之前的第一次运动。”
我想到了必须穿越的大海。没有水的地面是从另一面开始的。约埃尔又开始念书了,然后他翻译道:
“而他,最伟大的人,他为地面起名叫做艾赫兹,而不停奔流着的水,他把它叫做伊阿敏,无穷无尽的水,大海。他看见了,最伟大的人,这一切都很好。”
“艾赫兹是什么样的呢?我试着想像第一次露出海面的土地,就像我站在“七兄弟”号的甲板上所看到的那些暴风雨中郁郁的岛屿。
“你怎么看的呢?”他转向我,然后转向牧羊人,又转向每一个人。而谁也没有回答他:
“你看,这没法说……”
他接着念:“他说,他,最伟大的人,他说地上会长出绿草,还有草的种子,每一株草都会有种子,这样才能在地上播种。这切都定好了。”
他停了下来“您有没有想过过种子?”
他说:“连接热情和寒冷的运动,连接智慧和尘世的运动。白天,黑夜,种子,水……一切都已经存在了。”
他念著书上的句子:“地上长出棵生机勃勃的小草,每棵草里都蕴含着种子,它的果实里就有种子,种类不同,种子不同,他看见了,他,最伟大的人,这一切都很好。这时西方是黑夜,东方是黎明。伊奥姆·谢尼。”
这声音在我的深处翻动着,它触到了我的心,我的腹部,它在我的喉咙口,在我的眼睛里。这搅得我慌乱极了,我不得不稍稍退后了些,将脸藏在妈妈的头巾里。每一句话都进人了我的体内,打碎了什么东西。宗教就是这样的。它会打碎你体内的东西,那些阻碍循环道路的东西。
几个星期以来,每天,在这间牢房里,我倾听着教士的声音。和别的孩子一道,还有其他那些男男女女,我们就坐在地上,就这样听他布道。现在,我不再想逃跑了,不再想在外面的阳光下奔向大海。书上所说的东西比外面的要重要得多。
约埃尔说:“他说,他,我们的惟一,他说在天际的空茫之中将会出现光明,将白昼与黑夜分离,这光明代表未来,衡量时间的流逝,衡量生命的变化。”
“这就是时间吗?”
可是约埃尔望着我,没有回答我。他念道:
“这光明将在天际的空茫之中闪闪发光,这样就可以照亮地球上的生灵。而这一切已经定好了。”
然后他转向我,回答道:
“埃洛希姆蛤我们的不是时间。而是智慧,理解的能力。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学。所有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这世界的齿轮运转起来。科学,是星星的明亮。”
从来没有人跟我谈到过星星,自从爸爸把它们指给我看以来,就是他死的那个夜晚。恒星,还有流星。就像是滴落在夜面上的水珠。所以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星星,小星星……
“他,我们的惟一,他造就了光明姊妹,最大的在中间,是白昼的象征,最小的是黑夜的象征。而所有的这些都叫做肖沙冰,这就是星星。”
夜幕降临,约埃尔合上了《刨世纪》。寂静如同寒冷一般侵入了大厅。我们先后站起身来,回到各自的角落。我和蚂妈一起回坐到我舶床上,靠着墙。“现在,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到耶路撒冷了。”我说这话是为了重新鼓起妈妈的勇气来,但是我自己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当我们知道了书中所写的一切,我们就会到了。”妈妈笑了:“这倒是念书的一个好理由。”我搬来想问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从来没有给我念过这本书,为什么他宁愿念狄更斯的小说给我听。也许他是想让我自己发现这本书,在我真正需要的时候。于是他所解释的一切,还有到目前为止我在学校里所学到的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真实,清楚,一切都变得易于理解。这已经成了事实。

律师到牢房里来看望了我们。这天早上,他来得很早,公事包里塞满了证件。他在大厅里呆了大半天的时间,和人聊天。甚至他还和我们一道吃饭,那些水手送来了土豆泥和肉。上了年纪的犹太人不愿意吃肉,因为他们说这肉不好,但是女人和孩子都不听他们的,自顾自地吃了下去。牧羊人说重要的是生存下去,这样才有力气等待自由的那天,才有力气直到达耶路撒冷。律师也过来和妈妈淡了一会儿,还有牧羊人以及和我们在一道的朱迪特的母亲。律师是个男的,已经算不得很年轻了,他穿着灰色套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留着一点小胡子。他的声音很柔和,眼神也很温雅,妈妈很高兴可以和他这样的人谈一会儿话。他问了妈妈几个问题,想要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是谁,为什么决定要到耶路撒冷去。他把他们的名字和回答都记在一本小学生用的本子上,而当他知道我父亲是在战争中遇难的,知道他参加了游击队,是被德国人害死的,他把这一切都小心仔细地记了下来。他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被囚在这间牢房里。他也记下了牧羊人雅克和朱迪特的母亲的名字,然后他仔细的检查了所有的证件,那是在他来以前在区总署拿到的。接着他就把证什还给人家,身份证,还有护照。人们围着他,他一一和我们握手。那些男男女女把他拥在中间,问了他好多问题,他们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自由,问他我们是不是会被送回巴黎。尤其是那些从波兰来的,他们一直在尽量搞明白这些问题,所有的女人同时开了口。于是他请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大声地说,好让大家都能听得见,那些不会说法语的人则请人马上替他们翻译过来,他说:“朋友们,不要害怕,我亲爱的朋友们。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你们马上就能自由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没什么好害怕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又在他周围响起来:“那么船呢?我们是不是还能继续乘那艘船呢?”随着“船”这个词响起丁一片喧哗声,律师只好再提高一点他的声音:“是的,亲爱的朋友们,你们马上就能继续你们的行程了。船已经整装待发了,弗鲁罗船长正在准备原来没有的救生筏,我向你们保证……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在一两天后就可以上路了。”律师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和人们一一握手,甚至那些小孩子,他也都握到了。
接着他重复道:“要有信心,我亲爱的朋友们。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处于一种狂喜之中。女人说着,笑着,而晚上,孩子们都不肯睡觉了。也许是这几日所吹的干风的原故,天是那么纯净,在夜晚也清晰可见。我坐在一扇窗的旁边,裹着毯子,望着月亮在窗栏间滑动,然后朝着空地那头的围墙落了下去。在大厅里,男人低声淡论着,那些上了年纪的信徒则在祈祷。
现在我仿佛可以感到将我们与那座神圣城市分隔的距离不再存在了,仿怫就是这同一轮月亮在照耀着耶路撒冷,照耀着那些房屋,那些橄榄树园,那些穹顶和那些清真寺。时间也不再存在了。依然是和从前一般的蓝天,就像莫伊斯在法老的房子里等待的那会儿,或是亚伯拉罕在想像着太阳和月亮,星星,水,土地,还有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是怎么形成的那会儿。在这里,就在这间军火库的监狱里,我知道我们就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我不由地颤抖起来,有点害怕,心咚咚地跳着,就像我听到那本书上的话语时的那种感觉。
这天夜里,牧羊人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靠着窗子。他也是的,再也睡不着了。我们说着话,声音低低的。渐渐的,我们周围的人都睡去了,孩子们都已经进入梦乡。我们听见渐事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老人的鼾声。牧羊人和我讲起了耶路撒冷,这座终于即将成为我们所有的城市。他说他会去一座农庄工作,然后积点钱去完成学业,也许会到法国学习,或去加拿大。他在那里谁也不认识,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他还说妈妈和我可以到农业合作杜去工作。这是我头一回听到别人和我谈这些事情,未来,工作。我想起了在罗科比利埃的麦田里,想起了那些挥舞着镰刀前进的男人,还有那些捡麦穗的孩子。我的心狂跳着,我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太阳的热量。我是那么疲倦,我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等待,在费西奥那,在村庄上方的田野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面岩壁,因为那儿有一条通往峡谷的路,而我的父亲始终也未曾出现在这条路上。
于是我将脑袋搁在牧羊人雅克的肩上,他伸出手臂环住了我,就像那天在阿隆港,我守候着船的到来的时刻。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昧道,还有他头发的味道。我真想睡过去,终于可以闭上眼睛,而当我睁开双目.我就可以身处橄榄树丛之中,身处耶路撒冷的群山之中,我可以看见阳光照耀在屋顶和清真寺上。
妈妈过来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存地抱过我,帮我站起身来,把我引到墙边的床上。牧羊人懂了,他走开去,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道了晚安,就回到他的床上去了,那是在男人那一边。妈妈照顾我睡下,她替我把被子拉紧.怕我着凉,我是那么疲倦,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爱过妈妈,因为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把我紧紧包在被子里,就像我小的时候,在尼斯的那间顶屋里,听着风信旗在屋顶上吱嘎作响。她在我耳边吻了一下,就像我喜欢的那样。然后她自己也去睡了,我听着她那均匀的呼吸,对别人的呼吸声和鼾声浑然不觉。就这样我睡着了,而妈妈还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在看我。
这天早上,黎明时分,“七兄弟”号出发了。大海平整,阴暗,海鸥在到处飞翔。现在,我们有权利登上甲板了,只要不妨碍航行操作就可以了。律师一直陪我们到舱门那里。他握了我们每个人的手,说着;“再见,我的朋友们。祝你们好运!”约伯·约埃尔仍然穿着他的黑衣服,最后一个上了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同律师我们怎样做才能报答他,但是律师握了握他的手,对他说:“您一到就给我来信。”律师一直站在站台上。这时弗鲁罗船长下令起锚了。船体发动机开始强烈地震颤,我们于是离岸越来越远了。律师还站在岸边,被狂风刮得摇摇晃晃的,手上还拿着他的小学生的书包。女人和孩子也挥着手绢,岸变得越来越小了,在黎明的光线里,那个影子几乎已经是看不见了。
妈妈裹着毯子和她的黑头巾,由于船的横摇,她脸色煞白。她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还有那些呈露在海中的大半岛。然后她就下到舱里去睡觉了。每个人都找到了他们在旅行之初所占据的位置。
海面上,海豚在船艏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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