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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武忿忿地盯了一眼这帮带着地痞流氓气质的家伙,有些不甘地道:“是,属下遵命。”随后对他们说:“我家夫人没心情跟你们这些小人抢路,快过去吧!”
等那几个家丁骂骂咧咧地抬着棺材过去了,这马车才重新上路。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片郁郁葱葱地树林边。这时细雨初停,太阳从厚重的云朵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从车上先下来个青衣丫头,一边说着:“夫人小心”,一边撩开车帘去扶车里人。
“不用,我自己能出来。”那夫人轻笑了一声,从车里钻了出来。她看起来似乎还是少女的年纪,却梳的是已婚妇人的发式。一身素色衣裙,头上也没什么装饰,可如此朴素的穿着,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眉目如画。只见她先把裙摆抓在手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撑着车辕,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把裙子放下时,她还笑着埋怨丫头给她挑的裙子太长了。几缕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少妇身上,映衬着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带着些许调皮,把绿衣丫鬟看得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傻呆呆的。”她拍了丫头一下。
“厄,没什么。夫人,蓝大人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丫头赶紧说道。
听了此言,少妇的脸上笑容,渐渐染上一丝淡淡的阴郁,她轻叹了一声,转身沿着小路向树林中走去。
青衣丫头赶忙拎上香烛祭品跟在后面。没走两步,却被斜刺里的一个人挡了下来。
“阿来,你也来了。有事吗?”
“碧玉,公子带了些东西给娘娘,你拿着放到车上,再跟着过去不迟。”
“好啊。”因为以前和他都曾在蓝家做下人,又知道他现在是蓝大人随从,碧玉不疑有它,“东西在哪里?”
“你随我来。东西虽然不重,但太零散,现在正放在大人的车上。”说着,阿来在前面领路,碧玉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去。
林地中央的坟包和墓碑,都打扫得很干净。墓前已经摆好了果蔬供品,一个身着儒衫的书生正把一个香炉放在地上。他听见脚步声,起身转头,看见那少妇,温笑道:“来的正好,哥也是刚到。”
此刻女子的脸上,早已隐去了刚才的神情,现在只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轻轻的点了个头,然后露出一脸的疑惑:“这是,我爹的墓?”
“这地方看着不熟悉吗?以前你来过的。”书生说的虽然是问话,却也没有特别要知道答案的意思。“哥知道你忘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想起来的。”他从篮中拿出一株香,用火捻子点着后,一边倒提着烧,一边笑着问:“我的侄子,侄女,都还好吗?”
说到孩子,女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眼神中自然地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温柔:“那两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听话,总是不好好睡觉。”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不过容成现在已经学会抱他们了,练了将近两个多月,总算……”
那书生听得有些漫不经心,见香烧得差不多了,他就吹灭火焰,打断那女子的话:“雪儿,先给爹上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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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他们摆开阵型,围在树林周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没过一会儿,夫人便由碧玉扶着从林中走了出来。张武见夫人外罩了一件大斗篷,斗篷上带的兜帽,把头脸都遮住了。
“快,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咱们赶快回庄子去!”碧扶着夫人的玉焦急地说。
张武觉得碧玉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尖细了些,或许是她见夫人不适,太急了吧。所以他也没多想,赶紧招呼兄弟们上马。
才离开那片树林不久,车马就被堵在了路上。张武凝神一看,有几个人瞧着挺面熟,就是刚才来的路上跟他们抢路的。他们似乎也是要离开这里,结果被另外一些人拦在了路上。场面看起来乱得很,吵吵嚷嚷地喧哗不已,因此引来许多附近的百姓,人群越聚越多。
“刘员外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是作孽!”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对着认人群中央,一个穿素白绸衫的年轻后生指指点点。张武皱了皱眉,打发手下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一会儿,就从周围的好事者中问明了原委。
原来那后生叫刘宝,是京州城小有名气的富商刘员外的独子。平时吃喝玩乐倒也和平常的富家子弟没什么区别,可刘宝偏偏有些文人的酸气,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最近迷上了天香楼的头牌香儿姑娘,誓要将她娶进门。刘员外当然不许,暗地里派人要摆平那香儿。没想到那香儿也是个烈性女子,当场就撞柱自尽,以明心志。刘宝听闻赶来的时候,香儿只来的及说了一句话:“求公子送妾身回归故里”,就断了气。这下子刘宝可受不了了,不但伤心欲绝,而且居然想和香儿的牌位成亲,再扶棂北上,把她送回老家。刘员外气的吹胡子瞪眼,让天香楼的老鸨赶紧把香儿埋了。结果又让这儿子知道了,带人来追。不过他们晚了一步,天香楼的伙计已经把棺木下葬了。这刘公子就拦住他们,非要问出下葬的地点。一时推推搡搡,好不热闹。这事情是最近京州城十里八巷,娼楼妓馆最流行的八卦,人人都在等着看最后是什么结果。
张武把事情回报给坐在车里的夫人。夫人听完,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这么等着要到什么时候,我头疼得很,咱们还是绕小路回去吧。”
张武犹豫了一下,因为虽然小路回庄是近些,可那条路在密林里,少有人烟。不过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看来是生了病,还是快些赶路要紧,况且这青天白日的,自己跟弟兄们警醒些,也不会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答应一声,叫过其他人,绕开人群,改走了另一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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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站在城楼下,心情很郁闷,主要是因为今天是清明,可正好轮到他当值,只能等到晚上换班以后,才能去给娘上坟。此刻已近黄昏,本已晴朗了半天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李三在低声抱怨:“什么破天,下起雨来没完没了的!”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和脚步声,人数肯定不少,因为地面都震得微微颤动。举目一看,原来是御林军,那领头的像是御林军的首领魏将军。
“快!把路让开!”东门守将赵炎吆喝着手下,把路人赶到一旁,给御林军让道。
李三眼馋地看着他们的闪闪发亮的盔甲、长枪和佩刀,心想,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臭小子,别瞎琢磨了,战好自己的岗吧!”
赵守将的大嗓门,一语道破李三心中所想。李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赵头儿,这天都快黑了,魏将军带着这么大队的人马是要去哪里?”
其实赵炎也不清楚,可又不愿意在手下面前露短,想了想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就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他说:“皇上的护卫在城外西南的山上遭了伏击,死伤不少人呢!听说,还被掠走了个什么人,挺重要的,所以才派出大部队去。”说完,他见李三一脸震惊的样子,得意的用胳膊肘捅捅他:“喂,小子!这可都是绝密的事情,不能给我瞎说,知道吗?否则以后赵头儿我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咧!”
“那是,那是!”李三连连点头,然后挠挠前额又问,“那究竟是什么人被掠走了?”
“这…。。”赵炎根本也不知道是谁,正为难着说不出来时,眼前走过一群抬着棺材的人,一个穿白绸的年轻后生,扶着那口淡薄的棺材,边走边哭。
赵炎眼前一亮,赶紧拉过李三,指着那个哭得满脸花的后生道:“知道那是谁吗?那就是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那个娼门孝子!”
李三听了也赶紧打量:“就是他?刘宝?”
“可不就是他!”赵炎砸着牙花子,“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会折腾。你说去找个姐儿听曲儿睡觉不就完了,还这么上赶着地闹,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老脸都要丢尽了!”
李三张望了一下,见那公子哭得很是真切,倒觉得他有些可怜:“赵头儿,说不定人家也确实是有感情了。”
“呸,跟个婊子能有什么感情?他就是有钱撑的!”赵炎一脸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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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明节地晚上开始,京州城里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当然,造成这种紧张的,主要是城里进进出出的御林军,老百姓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到了第二天,市井坊间已经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那个最宠爱的,特许一直住在宫外娘娘,失踪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军队跑来跑去。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人能确切证明这消息的真实性。而且,那些兵丁并没有扰民,只是进出城门的次数很多而已,人们渐渐的也就不去管它了,毕竟生活里有的是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比如东城刘员外家的独子和牌位成亲的事情,就更加吸引人一些。
清明节过后的第三天,京州城戒严了,出入城门的百姓,必须手持京州官府发放的,能证明身份的堞引。而外地人则必须有相熟的亲戚、朋友或街坊陪着,证明身份后,才能离开。同时,京州城四门的守将,一大清早,都分别迎接到了一位宫里的特别使者。
“何公公,您老居然亲自来到东门来!真是让末将这里蓬荜生辉呀!”赵炎看了何鸿手里的腰牌,立刻鞠躬哈腰地陪着笑脸。
“赵总兵,洒家不是来这里聊家常的。”何鸿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如果让熟悉他的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赫赫有名地何总管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上面派下来的手令你也看到了。洒家今天就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查验进出城门的那些百姓的堞引。”
“是,是,末将知道!只是您老要是在这里站一天,也是够累的。不如这样,您告诉末将要找什么人,末将一定帮您留心……”
“总兵的好意,洒家心领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洒家不好假手他人!”何鸿应硬邦邦地说完,就站在一旁,开始盯着过往的路人看。
赵炎心想:老阎鬼,还不想理你呢!你想受累,那就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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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过,一队披麻带孝的出殡队伍接近了东门,队伍中间是一辆马拉的灵车,上面放着一口漆得油亮的红木棺材,棺材上还搭着白布。赵炎一看,呦!这马车旁的不就是赵宝吗,怎么着?他真的要带那婊子千里回乡?
李三走上前拦住了他们,让他们照规定出示堞引。等查过了所有人之后,李三确定没有问题了,便点点头道:“行了,过去吧。”
“等等!”这时何鸿说话了,“让他们把棺材打开!”
赵炎和李三都是一愣。莫非这老太监还对死婊子感兴趣?那赵公子听了,立刻爬在了那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红木棺材上哭道:“香儿已经被吵得够烦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吗?!”
“何公公,死人就不用查了吧?”李三有些不忍心。
“洒家的话没听见吗?把棺材打开!”何鸿双眼一瞪,虽然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可眼中的精光把李三吓了一跳。他心里直嘀咕:好家伙!这宫里呆了几十年的太监就是不一样,居然比他爹还吓人。没办法,他只好拼命把那赵公子从棺材上拽开,又叫上几个人,用刀把棺材厚重的盖子撬开。
李三好奇地想望里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的尸体,双手合握,放在胸前。那何鸿走到跟前,探下身去,仔细看那棺木中的女人。光看还嫌不够,还伸手在这里掐掐,那里捏捏。鼓捣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李三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直冒凉气,心中暗想,太监的爱好可真是恶心!
何鸿黑着脸,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双手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把那帕子扔在了地上:“让他们过吧!”
刘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都有点儿发颤。李三同情地拍拍他道:“算了兄弟,谁让你走的不是时候呢。来来,我们帮你把棺材盖好。”
“谢谢这位军爷!”刘宝睁着哭得红通通双眼道,“劳烦你们了,盖的时候轻着些,别惊了香儿就好。”
李三和其他弟兄把棺盖盖好后,叹息着目送着这个痴情男子带着殡葬队缓缓离开了东城门。回头看看那何总管依然臭的可以的脸色,自己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今天真是有的熬了!想到这里,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正好踩到了何鸿扔的那块手绢,心里一阵恶心,抄起一脚就把它踢了出去。那白色的丝绢在空中飘了飘,恰好此刻吹来了一阵风,把它带出了城门,那白绢在空中飘荡着,仿佛是只美丽的鸟儿,动作优雅地向着远方飞翔……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路上行人欲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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