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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慧扶在他肩头长久地沉思,而后悚然缓缓起身;像想起什么的灿然一笑,眉眼多情溢彩流芳,吟起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吟罢,顾盼自雄:“我不是唐婉,但比她幸运。一个曾经风花雪月的女子,能攀上大哥这样有品位的男人,并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分手还要送钱——值得!”
忍顾鹊桥(8)
其声情并茂,胜似血泪控诉!慕云听得酸楚难挡,羞愧地说:“如果你真想回国,大胆开口,只要我有,哪怕卖掉这栋洋楼……”
“是吗?大哥就不怕我贪得无厌!”阿慧神情凛然,继而扬眉一笑:“那我就大胆开个价,大哥你听着——心值多少钱?我挚爱的人要走,心也变了……大哥,你说需要多少钱买回?如果不够,我去卖身……”说罢泪水淋淋。
其话语沉重,字字如蜂针毒刺,蜇得慕云心在滴血,无奈地哀叹:“一个是我事实上的妻子,一位是我的同胞、一辈子还不清的孽债!千斤信义只能兑现一次,丢下哪个都叫人郁闷终生!”想到自己历尽人生苦难,在异国像无根浮萍,顿时心如刀绞,“我晓不得咋个才好,惟有遁入空门……”
“我有个办法,晓不得大哥是否同意?”阿慧擦拭着泪水,凄然长叹:“我们这夫妻虽有名无实;但有缘千里,沦落天涯相会,一场不堪回首的患难情啦……这一别山高水长、弦断琴亡,阿慧免不了相思挂念;大哥只要答应一个条件,以后阿慧孤独寂寞,一旦想起,如在眼前……”话没说完,掩面失声痛哭。
“说真的阿慧,我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你说吧?”以前他认为阿慧只是个多情仗义、浅薄无知的风尘女;现在发现他错了,那是偏见!其实她大智若愚,内在纯洁无瑕,其美是从苦难中磨砺出来的!与之相比,他为自己的萎琐和背信弃义感到羞耻!
阿慧止住抽泣,挂泪望着户外漆黑的天宇:“我有自知之明,生为一介贱民,风刀剑雨寒霜逼,是高攀不上。大哥说到钱,打发一个曾经坠落风尘的女子,那是污辱,也我的不幸;晓不得大哥是否清楚,有些东西并非用钱买得到,譬如一辈子的伤痛。钱,我可以一分不要,但大哥欠我的不能不答应……”
慕云感到诧异,于是疑惑地问:“你是说要……”
阿慧打断他的话:“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要名份,半个月的夫妻生活我就走,永远不会回头找你!”这时她脸庞流荡着春光,那是种美好的遐想和企盼,“大哥,半个月的时间是很短的,但对阿慧来说是一辈子的幸福;而大哥正值壮室之秋,与阿香享有天长地久……”
用半个月夫妻作交易,换得他的解脱?慕云心灵为之震撼,或许她对苦难人生已绝望,只追求曾经,不奢望永久?或许是叫他一错再错,用孩子栓住他的心?但不论出于哪种目的,他要对她愧疚一辈子!
现在他终于发现,聪明是一种美、且无与伦比,一旦被漂亮的女人拥有,美就注入天使般的神韵,变成钩魂摄魄!阿慧对他用心良苦,又一往情深,同时叫他一败涂地!之前的防线顷刻间幻灭,化作帕敢山的春色,萌发对温馨的渴求。
阿慧脸上挂着泪水和微笑:“我怀上大哥的孩子,回国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每当回想异国蹉跎岁月,我怀抱孩子就如同见到大哥,从而品尝人生的美好和苦难,沉浸在两人结伴走过的生死‘翡翠路’,对劫后余生是种莫大的慰籍……”
蓦然间,慕云感觉阿慧脸色红润,变得美轮美奂!他一把抱过她酥软的身子,与之忘情地热吻!顿时欲望像脱缰的野马,冲垮一切羁绊,在高峰峡谷中奔腾!两人在天地作合中近乎疯狂,直到耗尽所有能量……
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夜深滴露难以成眠,枕边慕云已沉睡,阿慧在想一些遥远的事……脑海回荡慕云与敏顿的对话,“半月之内搞定赛当那”。她听得胆战心惊,明白慕云与阿香约定要走了!很快大家就要散伙各奔东西;她也会凄然泪别,无家可归,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伴随凄凉的风,一路漫无目的地飘零,直到降落在陌生的僻壤;再次经历生存的蹂躏,在岁月的鞭挞中死去活来……
阳光射过窗帘,户外一片辉煌。睁开眼,阿慧惊得爬起,赶紧套上内衣和笼基,在慕云身上打了一把:“快起来,不要再睡了,让他们晓得会笑话的!”慕云睁开惺忪的眼,“看把你吓得,像偷鸡摸狗的;有哪样可怕的,正大光明的事谁敢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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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顾鹊桥(9)
阿慧对镜梳妆:“你晓不晓得敏顿是哪样人?不怕他把这件事当信息卖给人家?”
“他想做哪样是他的自由,反正老子问心无愧!”慕云从背后抱住她,头在她颈窝磨蹭:“别提这些扫兴事,已经捅破了这层纸,两人想有距离都难,考虑多了倒是作茧自缚。”
阿慧听得吃惊,他会骂人!在她眼里慕云深沉含蓄、温文尔雅,怎么一夜就变了!突然他的手不安分,一把扯下她的笼基!她抓住他的手不放,转头不怀好意地笑:“你就不能放坚强点?该给你的我给了,该得到的我已拥有。别,别别这样……”
这下他更来劲。阿慧扭动身子朝后对他为难一笑:“算了大哥,这是没完没了的事,我还要忙着烧伙洗衣……喂喂!你千万别……”使劲挣脱推开他,自鸣得意地说:“你这人没救了,咋个露出真相?”扎好笼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抱起两人换洗的衣服出门。
慕云慵懒地来到客厅,阿慧为他打好洗脸漱口水。大院外鸟语花香,段爷起得早,在活动筋骨。户外阳光明媚,将绿树丛生的山麓映得斑斓。慕云深深呼吸新鲜空气,感到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问:“敏顿到哪里去了?”段爷说:“他刚走,早饭没吃就要进城。”
吃完早餐,慕云收拾碗筷,“阿慧来了这长时间,我内疚没陪她玩趟佤城,今天麻烦段爷守楼,太阳落山前我们回。”
段爷老气地说:“你坐在磨子上转醒了?早就该陪她去玩的,每次回家看见她像孤雁似的,守着这阴森鬼气的洋楼,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阿慧听了十分高兴,每回买菜购物她来去匆匆,在佤城这么久从没逗留过;有男人陪着闲逛是种情调,是种精神享受,也遂了她走前的心愿。于是赶紧抱起木盆去洗衣服。为赶时间,慕云跟随她去帮忙。
在山脚的流泉下,一人洗一人浣的,心里也像清澈的流泉,在愉悦地跳跃。这是中国式的恋情,缅甸男人视洗衣下贱,把老婆当奴隶使唤。透过山麓婆娑的树木,阳光碎金般地撒下,阿慧脸上挂着笑容,搓揉衣服的姿态很美,两只丰硕的乳防一抖一抖的,那一颦一笑叫人心慌意乱,赋予无限美好的遐想。
慕云沉浸其中,悄声问:“你昨天没来那事啊,咋个骗我?”
阿慧听得噗哧一笑,伸直腰,重新扎好笼基:“让你吃惊了?明知故问!我是今天不谈昨天的事,你只说说现在去哪里好玩。”
慕云将手擦拭干净:“普押叽是佤城最大的寺庙,那气势了不得,在中国还没见过这么宏大的佛教圣地。我们去烧香拜佛,许个心愿,祝以后我俩有个好运……”
这无意触及到伤感的话题。阿慧理解他的意思,故作惊讶:“你是学医科的呀,咋个相信迷信,竟对佛教感兴趣?”慕云点了点头,凝望湛蓝的天空,神情迷惘变得异常深邃。
山脚下的风景幽静宜人,灌木和野草绿得沁出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两人坐下小憩。慕云放眼远方流淌的伊洛瓦底江,感慨道:“这地方真美,不如就在佤城陪我吧?你一走,我心像掏空了似的,真的很孤独、很寂寞……”
“你想找两个老婆啊?叫我与阿香争风吃醋,让你好看笑话?”阿慧眉眼一挑,靠在他肩头:“我真的想回国……有谁会相信,我可是出身书香之家,教授的女儿呀!高中时出类拔萃,少年心事当拏云,很想有番作为……然而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下放当知青理想破灭;逃到缅甸这几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因文化不同,前途是黑暗的深渊……唉,这不是你的国家,想不落叶归根都难啦!”
说到动情处,阿慧双手伸了个懒腰,朝他妩媚一笑:“唉——现在终于想开了,半个月后我就走人!到那时,与大哥歧路挥手,从此天各一方,心中长留的是——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忆芦郎,夕阳山外山……”
一石激起千层浪,慕云听得心都碎了,这是“弘一”和尚的《送别》,她只改三字其意竟如许苍凉;由此,浓浓的依恋之情如千丝万缕,难以割舍,隐隐作痛;同时如秋风乍起,无边落叶萧萧下,钩起他的游子情怀,那无尽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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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顾鹊桥(10)
解放前他家是药材资本家。“文革”爆发,他大学毕业在医院就职。时逢海外亲戚寄来两万块钱的路费,助他们出国。当时人们月工资三十八元,这可是笔天文数字啊!他因贪心胆大包天,避着父母将钱取了!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要钱不要命拒不上交,犯下里通外国罪,被当作敌特份子送去劳改。临走前他将钱分给兄妹连夜逃跑,在当地掀起轩然大波,被警方通缉!所幸一路仓惶逃亡没被逮住,侥幸偷渡到孟芒镇,从此流落异国无家可归。
想到这里,慕云仰望高天流云,怅然长叹:“是啊,他乡虽好,毕竟不是故土……我也是大不该一足失成千古恨,想起前程后事,真没意思……阿慧,要走我们一起走吧,还干两年赚一大笔钱,说不定国内情况会好呢?”
阿慧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当你的情人。人家阿香对你那么好,望眼欲穿地等;不要凭一时之意气,到时害人害己。现在我脑子还清醒,明白陷进去受伤的总是女人……”
人们习惯说假话听假话,心甘情愿“掩耳盗铃”;因为真话太刺耳,而现实残忍得把说真话当傻子憨包,并受人鄙视;就算再聪明的人也随波逐流,概莫例外。
顿时慕云眼前变得迷惘,阿慧触到他的伤痛;哀叹女人的心思猜不透,说变就变,是你想象不到的绝情。他能治好别人的伤病,但自己的心灵创伤伴随永久,他怎么也治不好。
想到今后的日子,慕云甚为伤感:“两只落难的孤雁,飞走一只,剩下漫漫长夜伴寂寥……阿慧,你一走,我真的会很想念,也不想呆了,到时我咋个去找你?”
阿慧心灵一颤,感到很为难,尴尬笑笑:“大哥,那又何必呢?你已经伤了一个女人,难道还想伤害另一个?我会照顾自己的,哪怕有了孩子……今天我们到寺庙发誓,回国找一处僻远山乡安贫乐道,做‘桃花源’中人,叫大哥放心……”
一阵莫名的惆怅袭上心头,是去国还乡,还是意乱情迷,他说不清。顿时神情沉郁:“你何必要去那种地方呢,对我未免太残忍?到时你一走,我也是‘天涯芳草无归路’……”
见他情绪低迷,阿慧心里难受:“好吧好吧,走时我给你留个地址,碰到无路可走互相有个关照。”反身一把抱住他,说得泣不成声:“大哥,你历尽世间千辛万苦,在异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就算遇到再大的波折也要挺住,一旦放弃就哪样都完了!这也是阿慧绝情,不想你找我的原因……女人不同,阿慧现在只求过好每一天,幸福对我太遥远……”
慕云强打精神,帮她擦拭泪花:“你看你,分手前,何必弄得这么伤感呢?还是谈点高兴的吧。”勉强笑笑转移话题,介绍佤城是缅甸著名的第三故都,以及它古老的文化、普押叽寺庙的盛况。然后抱起木盆,牵着她的手说时间不早了,曼德勒城市大,景观多,拜佛后还要逛很多地方。
这条野草没径的下山小路离洋楼不远,不用十分钟就到。路上两人走得很小心,生怕踩伤掩径的小草。
阿慧的情绪还原得很快,亲密无间地挽着慕云的手,靠在他肩头依偎而行。这时,她清纯的脸洒满孩提时的阳光,瞟眼慕云开始轻声哼唱:“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小鸟儿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
这是童年时的歌谣——他与阿慧共同的心声,令人悚然倾耳、魂驰神往!使他油然想起少年时节的欢乐、无忧无虑的时光,胸戴红领巾唱着这首歌去春游踏青。可是,在异国它却成了离愁之音、十里斜阳,顿时如风起云涌,似有千万滋味在心头!然而,“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如今他与阿慧离别故国四海为家,想起诸多的美好时光被虚抛,韶华如滔滔大江一去不回头!由此他缄默得像深秋寒潭,思绪沉浸在冰冷的石缝中。
走进大院,慕云感觉气氛不对头,段爷古板地坐在客厅,嵌在核桃脸上的眼怪诞陌生,直愣愣盯着门外。跨进大门他心咯噔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