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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几天后也传到了建康,但引起的确是另一样轰动。
顾海和顾渔两个出人意料的结局引起的震动尚未沉下去,文郡王颇得隆庆帝青睐,赐饭留宫畅言,对于这么多年一直对期望自己还能生出儿子所以对别人家儿子很是没好脸的隆庆帝来说,此举实在让人不得不猜测纷纷。
“这么说,那个文郡王极有可能要当皇子了?”顾长春自言自语。
正堂里人们议论纷纷,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早就说不能如此短视…”
“这下好了,人家有这么大的靠山,将来前程无忧,怕人家牵连咱们,这下咱们想要人家牵连咱们只怕也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咱们可没把他怎么样……”
“还没怎么样?都将人家的娘赶了出去了…”
顾长春重重的咳嗽一声,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曹氏被赶出去的事,是怎么回事?”他脸色极为难看的扫过众人。
这段日子他日夜操心,顾不上理会曹氏的事,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曹氏竟然没在族里。
顾乐山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
“是你干的?”顾长春瞪着他。
“她……她们是个丧门星…害的大爷爷你担惊受怕的。”顾乐山赔笑说道,“而且累的渔儿……”看顾长春的脸色更加难看,忙说道,“我这都是为了族里好……”
“为了族里好?是为了你好吧?”顾长春冷哼一声。
论起亲疏来,顾乐山一家是跟顾海最近的,这要万一雷霆震怒牵连亲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顾乐山一家,原本想顾长春将这一家人除族也就好了,但迟迟不见动静,顾乐山等不及了,连吓带骂的去曹氏那里闹,终于让她搬离了“劳生”宅子。
“搬哪里去了?”顾长春冷脸问道。
“……药铺里吧……”顾乐山期期艾艾道。
顾长春啪的一声用手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顾乐山不由哆嗦一下。
“去给我接回来!”他喝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众人看向顾乐山的神情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早看这老小子下作惹人厌,这下子有他低声下气了。
顾乐山却并没有什么颓丧之气,爽快的应下了,那个曹氏泥捏的一般,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还得对自己感恩戴德的,于是他回头就派自己夫人郭氏去了,这等小事还用不了他这个一家之长出面。
“老爷…”不多时,郭氏急匆匆的回来了。
顾长春手里的茶还没凉,“挺快的嘛,”他吹了吹茶末,带着几分得意。
“快!可不是挺快的!”郭氏坐下来,抓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自己用力扇了扇。
看她神色不对,顾乐山这才问道:“怎么?她不回来?给你甩脸子了?”
“甩脸子倒好了!”郭氏有声说道,“走了!人都走了!根本就没见到!”
顾乐山放下茶杯,急忙忙问:“走了?去哪里了?”
“京城!人家那个有钱的女儿派人接走了!”郭氏设声好气的答道。
据说是三匹马拉车,用的是京城最时兴的薄纱花样,让建康街上很是热闹一番。
不就是有几个钱嘛,瞧那炫耀的样子!再炫耀也不过是低贱的匠妇!
听了顾乐山的回禀,顾长春久久未言。
“这孩子是要跟咱们划请界限,”他带着几分疲倦说道,“乐山,你做得太过了……”
顾乐山一脸不以为意,“怕什么,还有渔儿呢,我们渔儿绝非池中之物,不过是一时运气不好罢了,那小子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省的将来再给添祸事。”
听他提到渔儿,顾长春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对于顾渔的遭遇,他们都暗叹晦气,但正如顾慎安所说,这也是皇帝对他的一种历练,并非坏事。
细论顾渔此番终归是由顾海惹火在先引起的,渔儿的行事与顾海想比,要让他们安心的多。
幸好还有渔儿,顾长春欣慰的舒了口气,纵观这一代没个像样的人,可以想象将来顾慎安之后,就只有靠顾渔撑起整个顾家了。
“走了就走了吧,”他伸手接了按额头,想到那顾十八娘的种种行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样大家都清净了。
曹氏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六月下旬,一同进京的还有彭一针的妻小,浩浩荡荡的三四车人,煞是热闹。
母女相见自然先是垂泪一番,细说别来诸事。
曹氏并没有说被顾乐山为难赶出宅乎的事,还是仆妇们见了小姐如同得了主心骨,三言两语的讲了。
“不用理会他们。”顾十八娘闻言淡淡说道。
仆妇们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一段时日不见,小姐好像变了些,眉眼也平和了几分,不似住日那般戾气外露。
“那娘就住在铺子里了?”顾十八娘问道。
这时彭一针一家见过,也进来了,听见她的话,彭家娘子立刻笑着答道:“那铺子小,怎的委屈了夫人,是信家嫂子邀了夫人和她同住去了。”
信家嫂子?是信朝阳安排的吧,顾十八娘面上浮现笑意,看向曹氏,却见她神情有些异样。
“那要谢谢她才是。”她点头说道。
“谢什么,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彭氏笑道。
“大妹子!”曹氏开口打断彭氏,神色几分惶惶。
一家人?顾十八娘神色微凝,看向彭氏,又看向曹氏,看来除了被顾乐山刁难外,还有别的事发生。
第143章无意
夜色上来时,彭一针一家告退歇息去了,舟途劳顿的仆妇们也被贴心的打发早歇息。
灵宝挽着曹氏的胳膊,引着她在卧房里四处看,说着这是哪里买来的绢纱,哪里买来的铺设,又引着好看窗台上一溜的时令鲜花。
“已经花了不少钱打点,还费心这个……”曹氏只说道,一面又拿帕子擦眼泪。说着话,顾十八娘进来了,灵宝便要告退,却被曹氏伸手拉着。“你哥哥可有了消息?”她问道。
灵宝摇了摇头,但旋即又露出笑容,“小姐说了,一定会找到的。”曹氏念了声佛,又拉住要走的灵宝,感念她对顾海的有情有义。
“这是我该做的,夫人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灵宝就是能用命换少爷的命,也是值得的……”灵宝说道。
顾十八娘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说话,一面轻轻拔弄自己的手指。这些日子她荒废了技艺,手指甲都长长了。
这边曹氏絮絮叨叨拉着灵宝说个没完,灵宝渐渐也察觉不对,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不是应该急着彻夜长谈,怎么瞧着这样子,夫人好似有些害怕跟小姐独处一般。
“好了,灵宝去歇息吧。”顾十八娘终于发话了。曹氏顿时变得有些惶隍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着灵宝告辞退了出去。
女儿清亮的双目直直看着自己,曹氏只觉得更加手足无措,她刚想找借口躲开,却见顾十八娘起身走到她向前,挡住了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顾十八娘看着娘如同受惊小鹿般模样,觉得想笑,但还得压制住。
"没什么……"曹氏垂目喃喃道。
“没什么是什么?”顾十八娘忍着笑绷着脸,“是不是你把女儿我给卖了?”
这句话让曹氏惊得抬起头,忙忙的摆手。“不是不是,那信家公子跟他们家别人不一样,是个读书人,并不是要算计女儿你的手艺谋利……”她惶惶的说道。
话未说完,看着顾十八娘似笑非笑的面容,又讪讪的低下头。
“哪个信家公子?”顾十八娘问道,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曹氏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小声道:“信大公子的族弟,唤作春芳。”
“信春芳……”顾十八娘皱眉念了遍。
“你可能不认得,他是个读书人,跟你哥哥也是认识……”曹氏解释道。“
“我认得。”顾十八娘打断她,点了点头。绿竹亭外,温婉谦逊的求学少年。
她慢慢的转过身,面上虽然依旧古井无波,但嘴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这么说,那一天,那一面,就是为了这相人,而并非自己笃定且微微得意猜透的求药事。
“十八娘……”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曹氏面上更加惶恐不安,“你,你是不是生气娘的自作主张?”
不待顾十八娘答话,她声音凄凄的接着说起来。“……在他家住着,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也是早早没了父亲,只留下母子两个……”
“性子柔绵,勤奋好学……”
“……那时候,人人对咱们避之不及,更不敢提跟你哥哥相识,只怕牵连遭祸,他们母子两个却是满心不平……
“……十八娘,娘是想万一你哥哥去了,娘是个没本事的,你能有个好归宿,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娘死也能闭上眼……‘’
话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是哽咽。
顾十八娘的眼泪忍不信掉下来,转过身,对着曹氏屈身跪下:“娘,你……你受苦了。”她亦是哽咽道。
曹氏疾步扶起她,一面帮同她拭泪,一面摇头强笑,“怎么这么说,娘哪里苦,到时你,苦了你,娘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反而时时拖累你,要你担心……”
“娘……”顾十八娘埋首在她向前哽咽,“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娘的苦,女儿才是让娘担心……”
这一段人人知道是她顾十八娘在外奔波,受苦受累,可是曹氏在家就过得轻松么?儿子生死未卜,却由弱女在外奔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她担忧儿子关切女儿,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又要受自己内心的煎熬。
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们家中没有支撑门户的父亲,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就是要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自从女儿大病初醒后,一切都颠倒了。
强势的女儿,挣钱让他们衣食无忧,又挡住了一切外界欺凌。
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身为母亲自然骄傲,但母女关系的颠倒,却又难免带来压力,这种压力表现在她身上就是焦虑惶惶无助、茫然以及深深的自责。
自责自己没用,恨自己救不得儿子护不得女儿,以至于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自己死了,儿子和女儿会少些牵绊,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些。
顾十八娘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但今日娘一句一个自己没用,面对自己时惶惶的神情,眉宇音的焦虑,才让她警觉,一直以来她戒备森森的对外,披荆斩棘的一往无顾,却从没回头看看身旁的亲人承担着怎样的压力。
她自己是重生的,对于那些目前未曾发生的种种悲剧亲身体会过,但娘和哥哥却并没有如此体验,他们却都选择了支持相信,掩藏起自己的惶恐不安,踉中盘跄跄的跟在她身后,力图不落后与她,不拖累与她。
一家人的神经都已经崩到极限,疲惫不堪,他们有钱了,且化解了种种危机,但他们有幸福却没有快乐,这就是她要的好结果,所梦求的好命运吗?
“十八娘,我觉得也许并非其然……”她想到顾海说的那句话。
那是顾海出狱后,面对自己悲愤的控诉命运,沉默一时后说的那句话。
“……也许并非命运不可改变,而是我们主宰命运……”少年带着几分磨难后的悟彻,“每个人的命运,论起来都由自己选择的,经过这次事,我更加觉得是这个道理……十八娘,不是命运逼着我们往既定命运上走,而是我自己选择要什么样的命运,十八娘,你别怕,别怕命运会逼咱们踏上原路,放开心,大胆的安心的过好眼下的日子……”
“这就是放下?”顾十八娘喃喃道。
曹氏并不知道女儿在这一瞬间想到什么,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只当她因为自己冒然应下的闲事而上愁。
“那信家说了的事,你要是不满意,就、就回绝了……”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女儿微皱的眉头。
“还没定?”顾十八娘有些意外,按照曹氏的性情,事情只怕已经没有回旋之地了。
“还没纳吉……”曹氏带着几分惶惶垂目小声说道。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六礼,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纳吉,这也意味着一聘书,就类似于商场上的合约,一旦落成这一步,就意味着契约已成,此时反悔,便可视为违约。
顾十八娘微微松了口气,旋即笑了笑,“怎么没纳吉?”
按理说信朝阳不会任事情停在这个关键时刻,应该在放曹氏离开前将婚事完全的定下来,这才符合他行事。
“我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曹氏轻声说道。
“真的吗?”顾十八娘不信。
真要问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