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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娘,”他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今日来只一句话要说。”
顾十八娘看着他,漠然无表情。
“婚约我认,”他掌声说道,微黑的面容带着坚毅,马儿似乎焦躁不安,喷着气打个转。
这话一出口,那少女的视线终于对准了他。
“你说什么?”她的神情有些古怪,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沈安林心里稍微松口气,跳下马来,站在她向前。
“你我父亲定下的亲事,我认。”他看着她说道。
话音落,顾十八娘的跟边浮起一丝嘲笑。
“休想给我耍花样…”她喃喃道,低不可闻。
她的嘲笑在沈安林的意料之中。
“改为安柯,那是她一厢情愿…”他沉声说道,双手背负身后,看身远处的青山,“我不会让她如愿…”
“她是谁?谁是她?”顾十八娘随口问道,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情。
“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也不瞒你。”沈安林低头看她,神情肃然。
顾十八娘终于笑了。
“有些事情此时不便明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我母亲一手决定,并非我之愿…”沈安林没有理会她毫不掩饰的嘲笑,接着说道。
“胡说”,顾十八娘忽得打断他,盯着他的眼。
定下的亲事,你人…
修改婚约的是沈三夫人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你认我?你认我?
胡说!胡说!
你认我,为何让我独守空房,为何对面相坐如不见,为何功成名就就休弃糟糠之妻…
她看着他,双眼几乎要冒火,她伸手攥紧自己的领口,想要大口喘气…
那喜庆的大门外,一身喜服手牵新人的他,用冰冷的刀子一般的眼神结束了她的生命…
如果一切重来,她一定不会将刀子刺向自己,而是刺向他!
该死的是他,是他!
“我没有胡说”!沈安林的声音陡然提高。
如同冷水浇头而下,顾十八娘的神智淅清明。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她淡淡问道。
这丫头竟能如此快的收敛情绪?沈安林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嘴角浮现一丝笑。
“因为你很有钱。”他收敛笑,说道。
我很有钱?顾十八娘眉头一挑,抬看向他。
“别的事此时不方便明说…",沈安林却转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她,“你且等我,我这一去…”
话到此停下,马儿喷气原地扬蹄。
“你只消知道,我沈安林认这门亲,你日后便明白。”他调转马头,看着她一笑,拍马而去。
我很有钱?沈三夫人?他认这门亲事?
杂乱的思绪如同被马蹄扬起的尘土,一瞬间将顾十八娘笼罩。
“你认?你认也好,她认也好,与我何干?她冷笑一声,走出飞扬的尘土,“这一次,我不认!”
家中,曹氏正带着仆妇给顾海做冬衣,夏衣以及夹衣都让灵宝一起带去了。
“夫人喝茶”,丫头捧来参茶,“小姐说你最近气血不好,要多补补。
体察女儿的贴心,曹氏难掩笑意,她坐下来,接过茶杯。
“夫人,夫人。”门房的小斯跑进来,有些慌张喊道。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一个仆妇忙呵斥道。
“夫人,有个自称抚远公沈府三夫人的求见!”小厮忙答道。
曹氏闻言一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
“什么求见,我乃五品外命妇,见你一个七品官遗妇用求见二字,岂不是目无礼法!”一个声音洪亮的女声陡然传过来。
“曹氏,我来问你,不守信约,悔婚不认,此等行径,有何脸面称诗书礼家?教出的儿子有可脸面进学求仕?是不是要我参一本,削你儿士子学籍,永不得入仕!”
伴着这句话,一个打扮华丽的妇人在仆妇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曹氏手中的汤茶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呵斥
曹氏曾经跟沈三老爷打过两次照面,但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在沈三老爷和顾乐云关系最好的那一段,她怀有身孕不便外出,而沈三老爷的夫人赵氏也是病身,自然更是不见人,后来他们渐渐疏远了,沈三老爷妻亡再娶,再后来他们离开了建康,彻底没了交集。
站在大厅里的这妇人,年约三十许,形容端庄,容貌秀丽,但因为眉眼清冷,显得威严不可亲近。
这就是沈三夫人,曹氏忙站起来,女儿曾说沈家婆婆温和慈爱,全家上下只有婆婆对她最好……
“曹氏见过……”她低头待施礼。
沈三夫人伸手一挥,“无需虚礼。”
“夫人请坐。”曹氏低头说道。
被这位夫人气势震慑的仆妇们回过神,忙忙的将破碎的汤碗收拾。
沈三夫人也不客气,在正中安坐,直到此时才将目光扫向曹氏。
这等妇人遍地皆是,她只一眼就收回目光。
“曹氏,你好大的胆子!”沈三夫人眉间凝聚怒意,伸手一拍桌面喝道。
她手如同此时所有的大家贵妇一般保养的极好,白玉般润滑,上面带着两个硕大的宝石戒指,相衬的光彩夺目。
“夫人何出此言?”曹氏微微抬头看了沈三夫人一眼,又垂下视线。
“还跟我装糊涂?”沈三夫人冷笑一声,看着这个站立在一旁的妇人,那藏在华丽衣衫下瑟瑟发抖的灵魂根本逃脱不了她的双眼。
“我来问你,为何不认定下的婚事?你想怎么样?”她看着曹氏,哼声说道,“你也是个诗书官宦人家的主母,自然也知道知礼守信。怎么可以毁约不认?”
“我来问你,可是我沈家配不上你?”
“我来问你,可是我儿品行不端?”
伴着她的一句句问,曹氏逐句答不是。
看着这妇人气势微弱诺诺胆颤,沈三夫人的面色缓了几分,面上浮现一丝笑意,知道自己一开场镇住了她。
与这种妇人交手,就是要先声夺人,再徐徐图之,曹氏这种人一看就是一辈子躲在宅门中不晓世事以夫子为天以妇德为命的妇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责问过了,那就该给她个甜枣了,沈三夫人将语调放低。
“我知道,这些年我们家来往断了,你们心中有气,但再有气,也不能拿婚姻大事玩笑,”她缓缓说道,嘴角浮现一丝笑,伸手一抬,”坐下说话。”
曹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在一旁坐下。
“我们家事务繁杂,而你们这些年也不在建康,但亲戚就是亲戚,难道不走动就不是亲戚了?”沈三夫人缓声说道,一面端起茶杯,轻轻尝了口。
上好的铁观音春茶,她微微点点头,慢慢的喝了几口。
那边的曹氏依旧答了声是,同时响起轻轻的抽泣声。
沈三夫人的眉头一皱,哭什么哭,不就是装可怜要挣个脸面。
“柯儿虽然是庶出,但却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年纪跟十八娘相当,性子好,没惯得他走鸡斗狗……”沈三夫人接着说起来。
“"……六月七月是热了点,我看不如就过了秋,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日子定下来,你说如何?”沈三夫人最后问道。
一旁的曹氏受惊一般站起来。
“夫人,多谢夫人厚爱,这亲事……这亲事恕我们不能答应……”她眼中带者几分惊恐,嘴角微微发白,但语气却是很坚定。
沈三夫人一楞,合着她这半天白说了,旋即大怒。
“曹氏!”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晃荡,渐出茶水。
这一声吓得满屋子仆妇丫鬟缩头胆颤,这位官家夫人好生厉害。
“夫人,请恕曹氏无礼失德……”曹氏掩面哭泣,“这亲事曹氏万万不能应……”
沈三夫人气的肝胆欲裂,这等夫人只会哭哭啼啼。偏是油盐不进!
“你,你,”她扶着椅子,竖眉看着曹氏,生生忍下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曹氏,你待要如何?”
曹氏只是哭道请夫人恕罪。
“这么说你还是怪当初你家老爷去世,我们没有来吊唁?”她不说,沈三夫人只好咬着牙自己问。
曹氏摇头道不是。
“那是因为结亲的不是嫡子?”沈三夫人挑眉问道。
嫡子是沈安林,曹氏被针扎了一般猛的抬起头,止住了哭泣。
看吧,失态了,沈三夫人冷哼一声,果然是为了这个,说不定已经私相授受。
”夫人,是不是见过林儿?”她盯着曹氏,眼中闪着一丝寒光。
”不,不,”曹氏咬着下唇,眼前闪过女儿当年跪地痛哭伤心若狂的模样……
那个人休了她的女儿,那个人活活逼死了她的女儿……
她似乎看到女儿一身血的倒在地上,四周一片欢天喜地……
“沈夫人,你请回吧,这门亲事,我是断不会应的!”曹氏抬头说道。
沈三夫人冷笑一声。
“曹氏,林儿你们就别想了,他是我们沈府的嫡子。”她慢慢说道,在嫡子二子上加重语气,看向曹氏的眼中丝毫不掩饰轻蔑以及不屑,“……婚配大事就连我们做父母也不敢随意定,要过问老公爷的意见才敢……人贵有自知,曹氏,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曹氏脸色发白的点头,“所以你请回吧,这亲事我们不会应允的。”
“曹氏!你还想怎么样?”沈三夫人再也压制不住怒气,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不想怎么样,求求沈夫人,你放过我们十八娘,放过我们十八娘……”曹氏忽的扑过去,抓住她的一袖哭喊道。
沈三夫人的脸色顿时青了又白,看着这个抓着自己哭喊失态的妇人,差点咬碎满嘴牙。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谁,只要是姓沈,我都不会答应的,求求你了,沈夫人,你放过我们十八娘吧……”她哭喊着,眼神涣散。
难道是真的不想嫁?沈三夫人终于露出震动的神色。
在她看来,这曹氏一家之所以拒亲,无非是怨恨多年不来往,甚至心内已经明白他们沈家不打算认亲,失望中突然见他们上门,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让他们如愿,所以才拿捏架子刁难一番。
当然,也会因为最终定下的不是嫡子而心有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不管怎么论,曹氏都没理由放弃这门亲事。
只要贴上沈府这个标签,那就意味着富贵荣华,高门大户。
当然他们家现在是有钱,但成为高门大户仆从环绕的府妇,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权势之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难道还有女了能拒绝?这难道不是每一个女儿以及她们的母亲的最终目标?
但是,眼前这个怯懦的妇人,竟然喊着不要,只要是姓沈的,都不要……
沈三夫人神色变幻,眼光闪烁不定。
或者她猜出自己看上他们的钱?
那又如何?能让她看上,接纳进门,也足够他们感恩戴德!
“曹氏!”沈三夫人猛的甩开曹氏,怒意毫不掩饰,汹涌四散,“你好大胆!改要挟本命妇!我要向皇后娘娘参你们一本,削你们官司家身份,夺你儿学籍!我倒要看看,如此撒泼毁约,不仁不义无聊无信之家,还有何脸面在建良立足!”
这一声厉喝,让精神已经有些涣散的曹氏愣住了,她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眼中满是惊恐。
削身份,夺学籍……
“曹氏,你儿顾海学业才成,在建良声誉才起,你想他有一个背信弃义的母亲?你想他有一个悔婚不嫁的妹妹?你想他备受世人嘲笑不成?”沈三夫人冷声说道。
“我们沈府如此地位,低声下气来履行婚约,却被你一口回绝,你要我们沈府脸面何存?”沈三夫人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向曹氏,“你今日打了我沈府的脸面,拒了我沈府的婚约,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娶到什么好媳妇,嫁到什么好人家!”
这是威胁,但却是很真实的威胁,对于沈家来说,生杀之权没有,但在建康毁掉小小一个孤儿寡母的声誉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一句话,只怕想要跟他们家结亲的人都要考虑考虑。
说不到人家,必然引起很多非议,久而久之,结果注定,前因也没人追究,他们一家的名声算是再无可挽回……
沈三夫人看着面如土灰的曹氏,心中稍解些恨意,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要她使出这一招,说出这一番话。
“曹氏,儿女婚事乃是喜事,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坐下来好好……”她沉声说道。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