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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嘴快,回道:“姑娘,我跟想容都是张婆子买进来的,来的时候,姑娘仿佛只有五岁,那时候便没有旁人了。”
“张婆子?”
想容点头,确认道:“是张婆子,她跟杨管事是两口子,掌着庄子上的财务,庄子上还有一个管家是府里过来的,不过年纪大了,不管事。”
笙歌眼底闪过精光,继而缓缓而笑:“这么说,这个庄子上真正管事的倒是杨管事两口子了?”
两人具是点头。
笙歌又问:“我识文断字难道是张婆子请人来交的?”
想容回道:“不是的姑娘,您认字儿其实是您自个儿拿着偷偷攒下来的银子去请进了学的学子教的,然后回来又教了我们。不过,也只学了半年便被——”
“你们两个小蹄子,不好好伺候姑娘倒是在这儿乱嚼什么舌根?”想容的话被一个听着尖锐透着跋扈的声音给打断了。
笙歌还是歪在榻上,只懒懒的抬了抬眼眸,想容和弄影朝着进来那人行了一个福礼:“张妈妈好。”
张婆子看也没看她们俩,径直走到了笙歌身边,满脸堆着笑道:“听说姑娘醒了,我这不赶紧着过来看看,偏生这两个小蹄子吵着姑娘让姑娘没办法好好歇着了。”
笙歌扯着嘴角道:“只她们俩声音加起来都没有张妈妈你大。”
张婆子压根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儿的话来,从前她可是一直顺着自己的,让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当年还想偷偷的去学了认字儿,还不是被自己给拦了下来?
想到此,张婆子心又镇定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姑娘说话还得想好了说,张妈妈我耳朵不太好使,刚刚您说的话我便当作没听到便是了。”
笙歌饶是再没有脾气也被弄的心头火起,只如今这边状况不明,她不清楚张婆子手中有什么依仗,就如今形式,这整个庄子的银钱都是掌握在张婆子手里的,只这一点,她也不能现在就修理她。
她从榻上起床,柔柔的笑着:“张妈妈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张妈妈这个时候过来,不就是收到消息,得知她醒了又忘尽了前事,这才过来,防着想容和弄影在笙歌面前乱说话呢。
“只是担心姑娘,这会儿刚醒,头还痛着没有?”
“劳烦张妈妈担心了,如今用了药,好的快些,如今额头倒是不痛了。”
张妈妈心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却也一时想不到是什么地方不对,便笑着道:“既然姑娘没事,妈妈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扰着姑娘了。”
清婉淡淡笑着:“妈妈请便。”
张妈妈走了之后,弄影便气鼓鼓的等着门口,笙歌失笑:“你就是将眼睛瞪的突出来,也拿她没辙不是?”
想容声音有些愧疚的对清婉道:“姑娘,都是我们连累您了,若不然,若不然您也不必如此忍着那张婆子。”
弄影也随之附和道:“就是姑娘,这整个庄子,他们一家过得便如个主子一般,那张狂的样儿,真真让人瞧不过眼。”
☆、第一卷 清河笙歌 003 刁奴心大
笙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捏了捏眉心,笑道:“好了,她现在愈是张狂,往后便哭的越狠,现在呢,你们姑娘我饿了,摆饭吧。”
想容应了声“是”便出去了,不久,桌子上摆上了三菜一汤加上一个鸡蛋羹,笙歌看着这猜测如何也不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吃的。
想容看着笙歌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胃口不好?”
笙歌摇摇头,笑着拿起碗筷,边吃便似是在自语一般的问道:“真不知道张妈妈一家子吃的是什么。”
想容和弄影闻言一惊,随即两人都沉默起来,谁也没有出声。笙歌便自顾自的吃了一大碗饭,将蛋羹舀着喝了,吃完饭才向想容问道:“你们二人,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弄影便撅着嘴道:“小姐您吃的都这般清贫了,我跟想容哪里还有什么好的吃?”
笙歌吃完饭,擦了擦嘴,拿了本《女戒》躺在榻上看起了书,眯着眼睛,声音清冷的读了出来:“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若要维持义理之不坠,必须使女性明析义理。”
读到这儿,笙歌嗤笑了一声,唤道:“弄影,这便是张妈妈给我找来的书?”
弄影点头称是。
笙歌将书一合,闭上眼睛,语气懒懒的问道:“刚刚你们说是你们连累了我,这是为何?”
想容想了想,还是回道:“姑娘,我跟弄影的卖身契还在张婆子手里,姑娘您往前也想过怎么动手处置了那个刁奴,可是,一则张婆子掌握着庄子上的银钱,二则我跟弄影的卖身契在她手上,三则,张婆子的卖身契也不在姑娘您手里。”
“所以我现在是拿她没有丝毫办法了吗?”笙歌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问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着。
想容和弄影都没有说话,但弄影终究是耐不住性子,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姑娘,其实后来云管家过来时,曾经过来跟您表过忠心,说您若是想收拾了恶奴,他自会全力帮着姑娘,可姑娘那个时候,心里惦记着不能学认字了,没有理会云管家。再后来,云管家也来找过姑娘您几次,但您都没见,就这么着,云管家便不管这庄子的事儿了。”
“云管家不是跟张婆子一起来这儿的?”
“嗯,云管家来了还没几年呢。”弄影答道。
笙歌听了便吩咐道:“我现在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你们叫醒我,该去拜访一下云管家了。”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惊喜,现在姑娘终于知道要反抗了,知道得为着自己的将来搏一搏了。
张婆子屋子里,坐着张婆子的丈夫杨管事,还有她的儿子杨海,女儿杨春兰,杨春兰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身上穿着的是丝绸制的衣裳,一袭嫩黄色的衣裙衬得杨春兰肤色如玉,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一举一动,倒是比笙歌这个正经的主子还像个大家小姐。
再看他们桌子上的菜色,三荤五素两个汤,后面还备着饭后甜点和水果,在这个庄子,张婆子一家才是主子!
杨海今年已经十六,他虽是云家的家生子,但在庄子上,他过得便如同少爷一般,也进了学认了字,便自感着高人一等。
吃完饭,他忽然对张婆子道:“娘,我那日见着笙歌妹妹了,如今长得愈发的好看了,娘,我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
杨管事一听,有些受了惊吓,赶紧喝道:“怎么回事?我们在这庄子上这么对六姑娘已经是要遭天谴了,怎么,怎么能还肖想姑娘呢?”
张婆子本来听着儿子这般说,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他们在庄子上称王称霸的没什么事,反正主家也不来人。只若是设计了六姑娘的婚事,少不得得惊动了主家,但是,这事也不是不能呢成。
张婆子原本还在想着这事儿的可能性,便听到自己丈夫说了这般话,便“啐”了他一口,道:“就你那点出息?我们儿子进了学,可是连先生都夸的,她那个样子,怕是还配不上我们儿子呢!再说,若不是儿子如今还是家生子的身份,不能参加科考,说不定我们家就出个官老爷了!”
杨管事原本觉得这事儿忒不靠谱,可听自家婆娘这么一说,那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若是娶了主家的姑娘,即便这姑娘再不得宠,那自家儿子也能脱了家生子这层皮,身份也会高一些,到时候说不得就真的考了秀才举人当官儿去了。
越想,他便越觉得美,眼睛也泛着兴奋的光,“婆娘,我们合计合计,这事估计真的能成。”
杨春兰听着,笑道:“娘亲这么有本事,想来定是胸有成竹了,哥哥,妹妹在这儿先恭喜你娶得佳妻了。”
杨海倒是羞涩的笑了笑,“借妹妹吉言,到时候定然多给你包个红包。”
杨春兰掩嘴笑道:“那妹妹就等着我的红包啦。”接着,又转过头对张婆子道:“娘,我听说城里的胭脂铺子来了写新鲜的颜色,我跟孟家的小姐约好了一起去看看,这就去了啊。”
张婆子便道:“嗯,去吧,记着带两个人跟着,不要贪玩,早些回来。”
杨春兰乘着马车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门,庄子门口,云福管家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半眯着眼,听见马车的轱辘声,眉头皱了皱。
直到声音离得远了,他才睁开眼睛,云管家已经将近六十了,但一双眼睛却不显浑浊,他盯着远去的马车,神色有些阴沉。
马车华丽,四周坠着彩带,马车的帘子更是用的穿插暗金云纹锦,这明眼人一看便是那个富贵府上的小姐出游,哪里能想得到,里面坐着的,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第一卷 清河笙歌 004 自知之明
想容将时间掐的很准,来过来叫醒她时,她刚好睡满一个时辰,弄影打来了热水,准备给她净脸更衣。
不过,她还没出得门去,张婆子便咧着嘴笑得一脸张狂得意的过来了。
跟上次一样,她没有敲门,直接就进来了,看着笙歌笑道:“呦,姑娘这时刚睡完午觉,准备在庄子上逛逛?”
笙歌的睫毛下垂,敛去眼底的寒意,只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问道:“张妈妈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她死后魂飘百年,便是她活着时如何的天真不知事,便是那百年所见所闻,人情冷暖她是看得一清二楚,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世间百态,对于人心,她想她该是通透的。
能够重生,她很是感恩,但这不代表她能被人随意欺上头来!重活一世,她是想要随心随性的活着,而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将她欺负的憋屈至死!
当她的亲生妹妹为了一个只不过才见了三两次的男人就向她下了狠手,她便看透了这世间冷暖。利字当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上辈子,她看尽了云家藏书,学尽了君家医术,习得了流家音律,可这一切都抵不过百年飘荡间的所见所闻。
笙歌没有发现,现在的自己其实是相当矛盾的。她自认看透人心,所以冷心冷情,可偏偏又对世界心怀感恩,内心深处却又是渴望着温暖的。
她冷漠,却又心软。
张婆子听了笙歌的问话,笑得更欢实了,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走近笙歌拉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热情说道:“姑娘啊,您如今也有十三了吧?”
笙歌虚与委蛇:“张妈妈好记性。”
张婆子一个劲儿的点头,说道:“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说亲了。这主家这么久也不来看姑娘,我真是担心…毕竟姑娘您的亲事可是耽误不得的呀。”
笙歌心里怒气上涌,这个刁奴,竟然连主子的婚事也想插手,当真是猴子大王当久了,便不知道山中是老虎当家的吗?
“张妈妈对我可真是上心,只这件事府里没有定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是吗?”
张妈妈听出了笙歌语气中的冷意,心里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堆着满脸笑对笙歌道:“那这几天我便给府里去一封信,让府里给看看拿个主意。”
“那就有劳张妈妈了。”
想让一个人死,她有几百种方法能做到不知不觉,但现在却都做不到。哪怕一根银针在手,她也能让她死的悄无声息,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婆子走后,弄影的怒气在意遏制不住,语气极为愤怒的道:“姑娘,这个张婆子也真是太大胆了些,怎么能,怎么能连姑娘您的亲事都想插一手?她——她这个恶婆子!”
就连一向温和细致的想容此刻也是怒气不止,笙歌本也很是生气,但听了弄影的话不知怎的就‘噗嗤’笑出了声。
“姑娘,您怎么就不生气?还笑得出来?”弄影心里还在忿忿不平着。
笙歌眯了眯眼,懒懒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对着想容和弄影道:“一个奴才做到她这个份儿上,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这是她自取灭亡!”
后面几个字,笙歌说的声音很小声,但却透着一股杀气,让想容和弄影都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可以不聪明,可以不漂亮,可以没有银子,但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这四个字也深深的印在了想容和弄影的脑子里。
“走吧,去找云管家。”
想容在前面带路,弄影在笙歌旁边伺候着,几人到了庄子门口,此时云福还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姑娘,那位便是管家云福。”想容提醒道。
笙歌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福本是闭着眼晒着太阳假寐,听到声音眼睛颤了颤,但还是假寐着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