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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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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睡了。”还好,不是追根究底他一身鲜血来自何处还是,她已经发现了?

“……在门口吗?”

“嗯。”

“……你在那儿睡了多久了?”

破运照实答道:“从小姐双腿不便开始……也快六年了吧。”

“六年……我几岁了?”

“小姐刚满十六。”

“我记得……我好像才过完十岁生日。”

他闻言,感到既惊又喜。这几年别说是要她主动交谈了,连一句话都难从她嘴里吐出来,她的神智总是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不像今天,竟有重回红尘之感。

思及此,他心里燃起希望,正等著她再主动问自己一些事,没料到沉默就此蔓延。他等了一会儿,听见有些凌乱轻浅的呼吸,他站起身无声息地走进内室。

窗是关上的,为了防所有危险的可能性,但月光仍透进屋来,他眼力极佳地走到床前,见她不知何时已睡著了。

她的眉头有些皱起,好像在不安稳的情况下入睡的。

如果,她能笑,那该有多好。

近乎发呆地望著她的小脸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为她弄好被子後,又忍不住痴痴看著她。

最近,他的克制力太差了,时常失了神,这样要怎麽守护著她呢?

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後,正要退到门口暂作歇息,忽地瞧见铜镜倒在桌上,他上前扶好,藉著微弱的月光不经意地往镜中瞄了一眼。

随即,他呆住那样异样的神情……是他的吗?

刚从余沧元脸上瞧见的表情……他也有了吗?

那表示什麽?

回首看著禳福熟睡的小脸难道,这几个月的异样,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禳福?

不再是报恩,不再是单纯的怜惜,而是“我……喜欢上她了。”

第五章

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逃跑,当然是为了防她义爹或如水月等其他女儿发现即使,她义爹此刻不在庄内;即使,有余沧元在为他们遮掩。

想起余沧元,他内心百味杂陈。

那日杨缮死後,连带著杨家庄的人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自然是他与司徒寿的杰作。

这是第一次,他下手没有罪恶感。原是外表大善的善人之家,骨子里却个个都是杀手,若不是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恐怕自己会一直误以为世上的好人不少,她义爹只是个例外。

如今,他才发现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太多……那麽,是不是有可能,以往他被迫地杀人,被杀的人表面无辜可怜,实际上却是有令人痛恨到该死的恨处?

那,他是不是也不必这麽内疚?可以在剑落下时,放弃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因为他只是在杀一个该死的人,有什麽不对?

这个想法瞬间从脑中闪过,他浑身一颤,立刻狠狠甩开心中魔念,暗自警惕自己,这种想法一旦有了,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念头蚕食光,会如她义爹所愿彻底变成第二个司徒寿。

“我绝不能动摇,禳福她还需要我。”他喃喃道。他已经双手血腥了,如果不再保有心中那块小小的净土,他还能守护他的禳福吗?

当他结束杨家庄上下几十馀口的命,回到天水庄时,余沧元就在禳福阁里等他。他先是一愣,以为禳福出了什麽事?

“没事,凤鸣祥在屋里头陪著她。”余沧元看穿他的想法:“我在这儿,是等你,有事要跟你谈。”

“谈?”他与余沧元有什麽好谈的?

余沧元上前几步,确定无人窃听,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逃吧。”见他面露错愕,余沧元继续道:“不逃,前几天的事还是会再度发生,直到……直到禳福死为止。”

“这关她什麽事?为什麽要她死?”她何辜啊?

“你以为她义爹在毁了这麽多人之後,没有仇家吗?没有人重金买下杀手吗?

那姓杨的就是最好的例子啊!搬来本城一年,谁能看得出他们上下四十馀口从老人到小孩全是杀手组织?人人都迷惑於他们营造的假象,以为他们是迁居此地的积善之家,造桥、铺路都有他们的份,他们忍了一年是为了什麽?为了要杀掉那男人!但那男人身边有个司徒寿,岂是好下手的?“

“那也不该找上小姐啊!”禳福她几乎算是隐居了。小小的禳福阁就是她的全世界了,除了几个人,再也没有人会踏进楼阁一步过,谁会知道她的存在?

见到余沧元的眼神,他暗惊,同时恍然大悟。是啊,小姐她在外人眼里是不存在的,但在其他女儿的眼里呢?

就算,再不接触外人,只要她义爹将部分心思放在她身上,那些义女们中不乏水月这样的人啊!

“小姐已经行动不便了,为什麽他……还三不五时来撩拨小姐?”连他都可以敏感地察觉,小姐在她义爹心中的地位远超过其他女儿,为什麽?因为小姐是跟他最久的女儿,还是小姐对那男人而言还有其它可以毁灭的价值?

“逃吧。逃得远远的,你带著她逃吧。以後,还会有更多人的听信谣言,想尽办法要毁了这个能未卜先知的女儿。”

“你以为,我们逃得了?”

“我留下帮忙,你们逃。”

他必是把错愕流露在脸上,只见余沧元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坚定道:“我还有该做的事要留下,而你们,既然不与庄主同道,那就逃吧。我做事,庄主一向信赖,必定可以让你们逃出去。凤鸣祥也会跟你们逃,她功夫虽不好,但机灵过人,若是临时出了什麽问题,你就不必分心照顾禳福。至於逃出去之後,你们要怎麽分道扬镳或者杀人灭口,我可就不管了。”

余沧元在暗示什麽?暗示等逃脱魔掌之後,要他神鬼不觉地杀了凤鸣祥,断了她义爹找到他们的所有可能性?

彼此对视良久,他才垂下俊目,知道眼前的青年也已沉沦了,就算有朝一日余沧元脱离了那男人,只怕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还好,他还有禳福。

禳福的存在,时刻提醒他,他不能掉下去,还好,还好……

只是他还能撑多久?

会不会有一天,他看著镜面中的自己,还沾沾自喜仍保有良善的乡野本性时,殊不知自己已化为凶残的恶兽?

所以,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余沧元的掩护之下,他背著禳福逃了。

“破运,你还行吗?”凤鸣祥轻功算是不错,但从未越过他,只是跟在身旁注意他背上的禳福。

他点点头。

行了大半夜的路,时刻提心吊胆,但快天亮了都没有人追上来凤鸣祥已卸了三分防备,叹笑道:“我原以为义爹的魔掌无远弗届,要逃出他的掌心简直是难如登天,但现在,我却开始觉得,也许有希望了呢”江南支流甚多,等到换了水路,要找到他们可就得凭几分运气了。

“啊,破运,这有两条岔路……”地图上没有画清楚该走哪一条。“反正都可以通水路,结果是一样的”心里仍有不安,往禳福瞧去,试探地问:“禳福,你直觉一向不弱,你觉得……咱们该走哪一条?”

“小姐?”

禳福慢慢地抬起小脸,默不作声许久,指腹碰到的高瘦身背充满紧绷……在害怕吧?

他在害怕什麽呢?

“小姐,”他柔声道:“你告诉我往哪一条路,等咱们完全摆脱你义爹後,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重新开始生活?”她沙哑道。

他暗喜终於引起她的注意了,连忙点头。自那一夜後,她又不再说话了,让他几乎以为她曾开口是他自己作的梦。

又沉默了好久,禳福才轻声说道:“左边。”

他与凤呜祥对看一眼,心知禳福被她义爹影响极大,消极到认为世间的一切皆摆脱不了命运,她指左边,必也是在认定无法摆脱她义爹下所做出的决定,所以应该是“我做给你看,就算命运把你留在他身边,现在我破给你开!”他用力说道,随即与凤鸣祥点头,同时喊道:“右边!”

禳福见他们往右边的小径上跑去,也不多加拦阻或抗议,慢慢地又将脸贴上他的背,状似沉睡。

天快亮了,寒风直吹,他怕她会受冻,跑得极快,身边凤鸣祥始终不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他不禁暗惊凤鸣祥的轻功竟在她义爹教导下进步神速,还好此女并非像司徒寿一般,否则他跟禳福就算有余沧元相助,只怕也一生难脱天水庄了。

水路将至,两人心中狂喜不已,忽地“什麽声音?”凤鸣祥耳尖,及时煞步。

“是……女人的声音?”他警觉起来,对著身後低喊:“小姐,抱紧我。”

左手已摸到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了。

“我去瞧瞧。”凤鸣祥飞身没入黑夜之间,未久,传声而来,道:“是个姑娘家!”

他循声过去,瞧见一名年轻的姑娘身怀六甲地躺在地上,再一细看她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从高处坠下。

“糟,她血流不停……好像很严重。”凤呜祥连忙先点住几个大穴,见那姑娘双腿间一片湿血,她不由得转头看向破运。

“这附近没有住户……”

眼神交会间知道这代表什麽意思,能救她的,只有他们。视若无睹,这孕妇必死无疑,若救她,势必会拖累他们“我们不是没有看过死人。”话出口,看见凤鸣祥愕然的表情,他知自己太狠,可是可是“我们不是没有看过死人。”凤呜祥苦笑,撕下男装下乾净的白布,先为那年轻的孕妇包扎重伤之处。“可是,我没有见死不救过。如果我们方才依著禳福所说的路往左边走,眼不见为净,不知道就不会有罪恶感,但我们选择了右边,看见了她,要拿她们母子俩的性命换我的一条命,我下不了手。破运,你带著禳福逃吧,这姑娘就交给我了。”

“你……”他又何尝愿意见到无辜的性命死在自己的眼下,但背上轻若羽毛的重量让他时刻在提醒自己,好不容易逃到这麽远了,如果要放弃,将来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而他,就算想要杀死她义爹,想要与她义爹同归於尽,他的功夫也远远不及啊!他好恨啊,恨自己不成材!

他闭了闭眼,喃道:“永远都是他的嘴上肉吗谁?”他立刻跃後一步,转身让禳福避开最直接的危险。

“寿儿乖,寿儿等鸣祥发现。”

软软的调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刹那之间,他的心坠入冰冷的寒洞里。

“寿儿?”凤鸣祥惊叫:“你怎麽在这儿?追来的?”

司徒寿害躁地从树後走出来,讨好笑道:“寿儿在这里等很久等很久。义爹说,鸣祥会来找一寿儿,要寿儿不要出声,就会看见鸣祥很多有趣的表情。鸣祥,你在跟我玩吗?”

“是吗……原来,当真什麽事都逃不过义爹的眼下啊……”凤鸣祥失神。

“寿儿很乖,都没有出声喔。”

事已至此,凤鸣祥完全放弃了。“你在这里待很久了?也瞧见了这受伤的姑娘吗?”见司徒寿流露些许迷惑,她也知司徒寿的眼里除了义爹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她叹气:“你能帮忙吗?帮我扶起这姑娘。”

司徒寿高兴地点点头,走向凤鸣祥时,忽地朝破运嗅了嗅,讶道:  “有糖的味道呢。寿儿也很喜欢吃糖。”

“别靠近我!”他怒声低喊,同时退开一步,紧紧抱住背上的禳福。

“我乖,不想打,可是义爹说,破运不回去,就死。破运,是跟我一块出去的人,对不对?我聪明,我记得。义爹还说,身上有糖味的那个就是破运。”司徒寿的眼犹豫地在破运与禳福之间来回打转。“谁才是呢?”

言下之意,不点而明。她义爹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儿。

他咬牙:“我没说不回去。”冷眼瞧著司徒寿乖乖地去扶那孕妇,真想偷袭她,偏他亲眼目睹过她杀人的模样,远是自己不及的。要杀了她,以现在的他而言,无疑是以卵击石。

他闭了闭眼,恨恨地跟著她们走回原路。

忽地,禳福的声音细细地、小声地,飘进他的耳里“我说过……要往左边的……”

既然逃不了,就杀死那个男人吧!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在脑中模糊地形成,并没有强烈地注意到,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别说他没有经历过正统武学,光是凭练功的年资或天分来论,就远远不如她义爹了。

如果问,他在这些年里到底学到了什麽功夫?那答案很简单,除了已逝多年的余老总管给他的基本功夫外,他只学到了杀人的手法。

用最简单俐落的方式去杀一个人。

除此外,他还是只会杀人。

从脱逃不成那夜到接下来五年里,他都埋首於练武。

每天每天,只要有多馀的时间,他就会套上沉重的手环脚链,练著基础功,若有机会,则偷窥她义爹教司徒寿时的每一招功夫,暗暗地学、咬牙地学,哪怕走火入魔他也豁出去了。

每当吃苦到快要发狂的地步时,他会想起禳福那充满惊异的表情。

那天救回的年轻妇人姓沈,来到天水庄不到半个月就生子,凤呜祥一人忙不过来,他又放不下禳福一人,只好抱著她来,让她陪著沈夫人,然後忙著去烧水。

当凤鸣祥将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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