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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必从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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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他不高兴她未经他同意便私自跑到杭州来奔丧,也不需要气成这样吧?

除了三个多月前那一回,她从不曾见他流露出如此怒不可遏的神态,额上青筋暴凸,仿佛随时都可能迸开来喷得满天血花;双目怒火熊熊,燃烧着邪恶与狠绝的光芒;脸颊肌肉在强烈的扭曲与抽搐,硬生生将他那副清秀可爱的五官扭成一张狰狞而凄厉,令人怵目惊心的鬼娃娃脸,骇得她一见就没命狂逃。

“为何要搭船?”

身后又传来咬牙切齿的问话,犹在想不透他为何会如此生气的满儿听得先是一楞,旋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

即使他曾为她私自上杭州来奔丧而生气──那是一定的,也比不上得知她因搭船而险些溺毙那件事的狂怒,那才是令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天,一口气就气黑了脸的主因。

明白这一点后,惊恐的心顿时定下一大半,还差点笑出声来,她小心翼翼地侧转身躯,螓首低垂自睫毛下偷觑他──哇,包公的黑脸大概就是这么黑吧!

“骑马赶路屁股会受不了嘛,”她不敢老实说是为佟桂着想,不然明年的今天肯定会变成佟桂的周年“祭”念日。“那坐马车颠长途也不好受,只有搭船最平稳舒适了嘛!”

“会沉船!”狂怒的咆哮。

“那怎能怪我,明明是温贝勒的船……”

“是弘昌!”

“咦?”满儿不由大大一楞,“原来是十三哥的儿子?可是他不是因为顽劣不驯而被十三哥圈禁在怡亲王府里了吗?”她疑惑地喃喃道。“呃,不管是谁啦,总之,那不能怪我,明明是……”

“闭嘴!我绝不会饶过弘昌,而你……”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我以后绝不搭船了好不好?”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接受任何借口,想想还是干脆一点认错算了,反正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事实上,自了解他的心意那天起,她就不曾真正怕过他。

畏惧他的怒意,会,因为他真的被惹火的时候确实非常恐怖,不过这十年来她也只被他吓过两回,三个多月前那一回,还有此刻。

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会对她如何,只担心他会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这是必然的,因此现时现刻最优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安抚他的怒气,不然过两天柳家八成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桩丧事不算热闹,大家一起来才构得上轰轰烈烈。

那才称得上满门英烈。

“真的,我发誓绝不再搭船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满儿软声央求,一边悄悄凑过去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那副怒意未消的胸膛上磨磨蹭蹭的,好像小猫咪一样。“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嘛!”

“……”

太好了,他不吭声了。

满儿偷偷吐了一下舌头,旋即仰起娇靥撒娇地撅起朱唇。“亲亲我。”

他没有立即作回应,但满儿很有耐心地阖眼等待着。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俯下唇瓣吻住她,有点粗鲁、有点野蛮,然而她知道这不过是余怒,待会儿他必定会找到最“合宜”的方式来消磨掉剩余的怒意。

虽然外公的尸身仍躺在灵堂里冷冰冰的没半口气,外孙女就睡在另一间房里热呼呼地直喘气,落实了不肖子孙这个名词,不过为了柳家上下三十几口人命,只好请外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呃,反正他两眼都睁不开了……

夕阳西下,凄艳的红透进窗纱里来,仿似蒙上一层薄雾般飘飘渺渺地浮沉在屋里间,迷迷蒙蒙地拂过床上男人的眼,片刻后,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一阵眨动,徐徐掀开,瞥向一旁蜷伏在身边的妻子,凝视好一会儿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缩回枕在妻子颈下的手臂,悄然起身。

孰料他甫将两腿放下床,身后他以为仍在熟睡的妻子已然抢先一步骨碌碌滚下床,当他站直双腿时,她早就胡乱套好内衫,臂弯上搭着他的衣裳,堆满一脸讨好的笑容,温驯柔婉地把长裤放至他手中。

“老爷子,要不要洗个澡?”

“不用。”

“饿了?”

“不会。”

“按摩?”

“什么都不要。”

“喔。”满儿轻咬下唇,两眼微眯,脑袋里的齿轮又开始忙碌地转动起来。

慢条斯理地,他绑上腰带,轻蔑中掺杂着嘲讽的眼神斜睨着她,仿佛可以看透她在想些什么。

“满儿……”

“外公的棺木一移放至柩庄,我马上回京,”满儿抢着说,笑容更谄媚,一边把内衫递给他。“绝不会到处乱跑,我发誓!”不讲不赢,先讲先赢,省得他一开口便要她立刻滚回京,然后两人又要推上好几趟太极拳,比来比去永远都是那几招,她自己都玩腻了。

“……无论要到哪里去,都得事先经过我的同意。”

历史证明,这个女人的话是不值得信任的。

满儿吐了一下舌头,“好嘛。”再伺候他穿上长袍马褂。“不过,你也要留在这里吗?”他的工作呢?不管啦?

“不,我马上就要离开。”

“……喔。”满儿没再多说,但唇瓣撅高了,一边蹲下去替他穿袜套靴,一边喃喃“自言自语”。“每次都这样,老是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是铁铸的,不必休息,也不用喘口气儿,以为我没注意到吗?身上那么多乌青伤疤,也不知怎么来的,天知道有没有内伤……”嘟嘟囔囔、嘟嘟囔囔……

片刻后,当满儿恭送夫婿到大门口,意料不到他竟然丢下一句令她喜出望外的话后才离去。

“一个时辰后我就会回来,休息两天再继续工作。”

满儿顿时喜不自胜地笑开了,正是洋洋得意时,一转身又被佟桂大惊小怪的鬼叫声吓到差点跟着扯喉咙。

“天哪,福……呃,夫人,您竟敢穿这样出房来,丢脸死了!”

还没叫完就拚命推她回房去更衣梳头。

“我丢脸?”一屁股坐上床沿,“我倒想问问你,爷又怎会跑来的?”满儿双臂环胸没好气地问。“没事搞得鸡飞狗跳,这才叫丢脸,懂不懂?”

“这……”佟桂尴尬地回过身去装作拿衣服,好半天后才怯怯地转回来,手上什么也没有。“夫人您不见了嘛,虽然那位老人家说您好好的没事儿,但我们仍是担心若那位老人家说的不是您,那……”

她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

“奴婢两个自然会害怕嘛,所以一来到这里,瞧夫人仍没个影儿,塔布立刻去通知爷,爷当场甩了塔布好几个大耳刮子,差点儿没气疯了……”

“猜想得到。”满儿喃喃道。难怪他俩一张脸是绿的,一张是青的。

“……爷本想亲自去寻找夫人您,又担心两下里走岔路错过了碰不上,所以才决定在这儿等,若是七天后夫人还没到,爷就要亲自去找您了。”

佟桂红着眼抽抽鼻子。

“就是这几日里,爷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奴婢两个,还有柳家上下莫不是提心吊胆数着时分过日子,连喘口气儿都是心惊肉跳的,只要爷随便咳一声,大家就魂飞魄散地四散奔逃,就怕爷一个火上来,先宰几个人出出气再说……”

“你们两个怎地这么胆小啊,真是!”满儿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你们,还有爷,是不是都忘了我会游水啊?”

“没忘啊,夫人,但那天风大水又急,别说女人,即便是男人也没几个应付得来,那天那场沉船灭顶了三人,其中就有两个是男人呢,会游水又如何,体力不够不照样灭顶!”

“那倒是,那天我一爬上岸就瘫了,喘了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呢。”满儿喃喃道。“不过你们怎能一来就联络得上爷?”

“咦?夫人不知道吗?”佟桂拿衣袖拭拭眼角。“漕帮总舵就在拱宸桥那儿,爷自然会在这儿呀,而且爷出门前特地交代过塔布,若有紧急事儿该如何联络他,所以塔布很容易就联络上爷了。”

“真的?”满儿惊讶地眨了好几下眼。“原来漕帮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总舵就在拱宸桥那儿啊,我都不知道呢!青帮我就知道了,青帮的总舵也在拱宸桥喔!”

“因为那儿是大运河的终点站嘛!”佟桂一边挑衣服,一边解释。“还有,夫人,青帮就是漕帮啊,朝廷称他们为漕帮或粮米帮,一般人称他们为安清帮、清帮或青帮,因为他们都用青布匝头,这些都是塔布告诉我的。”

“原来漕帮就是青帮啊……唔,也就是说,我最好少上拱宸桥那儿去晃。”满儿低喃。“啊,对了,五七过了吗?”

“后天。”

依照杭州人的习俗,五七最隆重,因为这日死者会回家来探望亲友,亦即回魂夜,因此所有的亲人在这天必须到齐。

“幸好,没错过。”想一想,又问:“入殓了没?”

“入殓了。”

“请人看过移柩和下葬的日子了吗?”

另一个杭州人习俗,棺木必须在柩庄停放一至三年后才能下葬。

“看过了,满百日后才能移柩,两年后下葬。”

“满百日?”满儿呻吟。“幸好天气还算不上热,不然那味道可真……”

“但近半个月里来都在下雨。”

话落,两人互觑一下,随即错开视线,佟桂当没说过,满儿也当没听见。

“爷上过香了吗?”

“福晋您说呢?”

“……没有。”

“最近旱码头孝祖的人是不是愈来愈多了?”

白慕天步履稳健地经过码头来到漕帮公所,王均和萧少山亦步亦趋紧随在后。

“没办法,这都要怪田文镜,不能怪我,”萧少山辩驳道,并对自己做个鬼脸。同样的话,之前王均说过一回,回答的是康伯,现在白慕天又来提一次,回答的却是他。“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说完再推推王均,要他别老是当哑巴,多少也要哼两声表示他不是真的哑巴,王均却像螃蟹一样横行走开两步,不理会他,萧少山不由翻翻白眼,只好自己再接着说下去,一面继续跟在白慕天后面进入大厅内。

“总之,是田文镜那奸诈的老小子不对,我们……”

“行了!”白慕天坐上太师椅,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我没有说不该收他们,而是提醒你们,人多易闹事,大家最好谨慎一点。”

“还用你说,我早教人盯紧点儿了。”

“那就好。”白慕天瞥向萧少山。“我不在期间,有何难以处理的问题吗?”

萧少山苦笑。“只有一件,前几天吕姑娘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吕四娘?”白慕天下颚蓦然绷紧。“我不是叫她别再上这儿来了吗?她又跑来干什么?”

“来拐走我这边的士宝。”

“拐走石士宝?”白慕天眉峰微皱。“为什么?”

萧少山叹气。“你也知道士宝的个性,就是爱打抱不平,而吕姑娘想要救出被李卫羁押在浙江总督署大牢内的吕氏族人,但她仅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四处找人帮忙。”

“天地会的人为何不帮她?”

“我又不是天地会的人,你问我我哪会知道!”萧少山咕哝。“总之,士宝被吕姑娘拐到江苏的六合去了,他手下的杭海一帮也跟去一半,另外一半群龙无首,差点乱起来。”

白慕天神色凝重地思索半晌,而后毅然道:“撤去杭海一帮,手下的人分配到其他帮里,免得被石士宝牵连上我们!”

“我就知道会这样,”萧少山无奈地喃喃道。“这下子一百二十八帮半变成一百二十七帮半了。”

“无论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来临之前,漕帮绝不可暴露出真正的意图,为此,我们必须和所有反清组织画清界限,不能和任何反清活动牵扯上关系,以免被清廷察觉到漕帮成立的真正目的。”白慕天神情肃穆地望定王均与萧少山。“你们记住了?”

王均与萧少山同样严肃地点点头。“记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明白。”

“很好。”白慕天颔首。“还有其他事吗?”

“有,我们未来的帮主大嫂呢?”

“……没了。”

“咦?”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这天午膳过后,允禄准备回去工作了。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里,别给我出去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知道了啦,不过……”满儿笑嘻嘻地涎着脸,“我要如何与你联络?”更正确的说法是,惹是生非她是不会啦,但如果她想“到处乱跑”,又如何征求他的允许?

大眼睛冷冷地横过来睨她一眼。“告诉塔布,他自然会跟我联络。”

“如果只是进城里去逛逛,也要问过你吗?”

允禄考虑一下。“不用。”

“那……”眼神倏转暧昧。“倘若是我思念你,想你陪陪我呢?”

冷漠的目光蒙眬了一下,温度陡然上扬好几分。“告诉塔布,我会来找你。”

“别骗我哟!”

“我何时骗过你?”

若是金禄,那可多了,成打计数还不够,满山满谷算不清,要是每一桩都用纸记下来,那一大迭保证会压死人;但若是允禄嘛……

“没有。”

于是,允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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