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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为你吧!那天早上我就觉得她就不对劲,下那么大的雨,她明明说下午不要我去学里了,等到中午又突然淋了一身湿跑过来找我,肩膀上肿了好大一块,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竟说些奇怪的话,你说,是不是你欺负她?”
笔锋在纸上重重一顿,李泰又抬了头,碧幽幽的眼睛扫过去,缓声道,“她说什么?”
“她混睡了一觉,起来就好端端地问起我,你啊、吴王啊,你们同长孙姐妹的事,问你们以前关系是不是很要好。”程小凤说着话,自己先是一愣,接着就一巴掌拍在头上,懊恼起来,“我真是的,明知她喜欢多想,干什么要答她,还说了你同长孙夕的事,这下可好了,肯定她就是这么被气病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不、不对,都是你不好!”
刚拍了自己两下,她又拧直脖子质问道,“你说,那天上午你是不是欺负她了,是不是给她说什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让她瞧见什么不高兴的了?”
不得不说,直人也有直人的聪明处,一个个蒙了,总能有一个撞对的,单看李泰抿唇不答,程小凤就认定是他做了什么同长孙夕有关,又害了遗玉伤心的事,想起那天给她换衣服时候瞧见她肩膀上的红肿,脑子就炸开花,又捏着拳头怒气腾腾地向前冲了两步,俯身压低了嗓音,恨声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玉同长孙家是什么关系,阿智、阿智就是他们家给害死的啊!长孙涣那个王八蛋死了,长孙娴是恨不得把小玉吃了,明的暗的朝死里欺负她,你不护着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惹她伤心,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关心她,连她想什么怕什么,你都不知道是吧!”
“嘣”地一声,李泰脑中似有什么断开,眯起眼睛移向窗外渐落的夕阳,程小凤的话是胡搅蛮缠,可最后一句却着实触动了他,自普沙罗城一别,时隔一年,他就是不想承认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很多时候,他当真是不知道她现在想的是什么。
明明大婚将至,他总算能将人真真正正地挂在名下,但她却朝着离他更远的方向去了,想要拉近她,然是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一通发泄,程小凤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瞧出李泰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两眼直直冒出红光来,脑子一热,早就管不住嘴了:
“你既然不在意她,作何要娶她,我看她干脆这一走就再也不要回来!”
“嘎嘣”一响,手中笔杆硬声而断,李泰身周气流一紧,转过头来看向程小凤,眼底的颜色从清澈变得混沌起来,仿佛当中有一道凶猛旋涡在盘转,将人胆魄都吸进去,绞的连渣都不剩,他是性格冷淡,可是刻进骨子里的傲气,硬的不容任何比他弱小的人在他面前放肆,能容程小凤在这里叫嚷半晌已是特例了。
程小凤被他盯住看了几息,方才涨红的脸色就变得刷白,张开嘴连发生都觉得喉咙窒息:“你、你,小玉她……”
神色微变,想起程小凤同遗玉关系,李泰缓缓扭过头去,语调僵硬道:“下去。”
说他不在意,若这世上能有一个人让他不计得失地对待,那便只有她而已。可这样的感情,他自己清楚就好,不需要向任何不相干的人说明,他们喜欢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
程小凤呼吸一顺畅,又要开口,被身后一声喊叫打断:
“啊,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册,殿下您瞧,就是这《通本要务》里面说——咦,程小姐也在这里啊,刚巧,我正要找你说说,你们到沪州去的时候,寻来的那些文册,有的一一算了,王爷正在忙,我们还是下去说吧,走走,下楼去说。”
齐铮手里拿着一卷白册,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住程小凤,在她的挣扎中,顶着李泰冷飕飕的目光,把人给扯下楼去,等跑下二楼才停住脚步。
“放、放开我,你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程小凤一巴掌推开齐铮,又要上楼去。
“唉、唉。”齐铮忙又将她扯住,苦着脸道,“还说什么那,没瞧见人都翻脸了,还敢说,程小姐啊,你胆子怎就忒大,没看出来殿下快要发火了吗?”
“发火?他还有理生气了是吧,人就是他给气病的,就是他给弄没的,他、唔、唔……”
齐铮哪会给她继续说下去,只怕楼上李泰听见一星半点儿回头连带他一起倒霉,上手就捂住了程小凤嘴巴,被她一肘击在胸口,痛地龇牙咧嘴可就是不松手,反用一只手扣住她手腕。一使劲儿就把人给搂住了。
过了半晌,发现她没了动静,低头一瞧,就见这只比他低了半头的姑娘,仰头瞪着一双凤眼,杀气腾腾的模样,烧红了脸颊,发髻微乱,薄汗津津,却是个十分火辣的美人儿态,倒把他瞧的一呆,心头咕咚咚一阵乱跳,干咽了口水,手上的肤脂也软到了脑海里,拦在她腰上的手不由收紧,女儿香气入鼻,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这感受,手掌上的柔软就变成了刺痛。
“啊呀!”慌忙松开怀里的姑娘,齐铮捧着被狠咬了一口的手掌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还没站稳,脚上一痛,就又是一声哀嚎,弯腰抱住了左腿。
“哼!你这该死的登徒子,连本小姐的便宜也敢占。”程小凤压根没认出来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两眼又色眯眯的男人是文学馆的学士,一手拎着他衣襟,硬生生将比自己高大的男人给揪了起来,拖着他就朝二楼一排书架角落走去,咬牙低声道:
“活该你倒霉,我今天心情坏透了,正好拿你出气。”
片刻之后,楼下正在赶稿的学生们就听见楼上隐隐传来的咣当响动,面面相觑,有心上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可一想到楼顶上坐镇的黑脸魏王,无一不是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又埋头各忙起各的。
第106章 双画惊现
算上昏迷那两日,遗玉在床上整整躺了五天才被允许下床走动,用某位大夫的话说,她这次起热,差点把脑子烧坏,若不小心静养,一样是会变成傻子。
卢氏对这“傻子”俩字再是敏感不过,毕竟遗玉打娘胎出来当了四年的傻子才好转,这便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每天除了喂她吃些流食,就是哄她睡觉,哄不下,就拿一只小瓶子出来,稍稍闻上一下,她就能睡地昏天黑地,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早上。
不大的小院子坐落在山脚下,方圆十里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家,到了夜里还能听见狼嚎,渗人的紧,可白天却是一派好看光,蓝天白云近在眼前,开满青黄的栅栏,木头架子上晒着几张动物皮子,一株老桑树下摆着一张简陋的石桌,上面搁的棋盘棱角磨的发黄,可棋盘两头的人,却是下的有趣。
“不、不,别忙,我下错了,你别忙。”满嘴黑胡子的中年汉子一手抓住对面男人的手腕,不让人家落子,又捡起自己刚才已走过的棋子,重新在挑了地方落下。
样貌文雅的中年男人默认了对方赖皮,等他悔棋,才落子,嘴上却不饶人:
“棋品差,人品更差,你身上可有好处。”
“嘴巴坏,心眼更坏,你比我好到哪去。”汉子笑眯眯地吹了吹胡子。
“慢着走,小心台子。”
听见这声音,两人同时扭头,就见卢氏搀扶着遗玉缓缓走出房门,一个当即丢了棋子,起身跑到墙角去拎了两张矮椅过来摆好,冲着卢氏笑呵呵道,“来、来,岚妹,你们坐这里。”
卢氏还没吱声,韩厉先笑了起来,“又乱叫,岚娘是比你还要虚长一岁。”
“是么。”汉子瞪大眼睛一指卢氏,“这可看不出来,我一直是当她三十出头呢。”
卢氏被他变着法子夸了,自是高兴,不像小姑娘般扭捏,大大方方地扶着遗玉在凳子上坐下,指着棋盘,“如何,下一早上,谁赢啦?”
“随便下下,小胜了两局而已。”汉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韩厉扭头瞅一眼棋盘上胜负易见的局面,再看向汉子时候,脸上笑得愈发欢了,扭头对遗玉道:
“头还晕吗?”
“好多了,只是身上没力气。”遗玉张口,声音软软的,也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来,她这是同自己人说话的态度。
也是,这一次若非是有韩厉在,许她真会被再烧成个傻子,再不知领情那她就白活了两世,侧目看一眼正端着一杯茶向卢氏大献殷勤的中年汉子,遗玉不得不暗自感慨,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着这个失踪了许久的男人——姚晃。
不光是她没想到,所有正在或者曾经千辛万苦地寻找姚晃治病解毒的人,怕也想不到这位臭名昭着的“不治神医”会在近京的小山村附近安家落户,俨然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猎户,瞧那木架上晾晒的皮子,剥洗的有模有样的。
“大病初愈体乏是正常的。”韩厉扭头看一眼把卢氏逗的不住笑的姚晃,道,“放心,你姚叔医术了得,一定不会让你落得半点病根,姚兄?”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之本,更何况我同她们母女缘分不浅,不必韩兄多说,我也会。”
“那便有劳了。”
“客气。”
遗玉不是没注意到他们两个明枪暗箭,又对姚晃抱有太多疑问,比如当初他留下的那只黑色的木盒,比如为何要教她毒术,可她这几日着实不能太费脑筋思考,不然就会偏头痛,便只能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上,放空了脑子如同这干净的天空,使劲儿吸了一口这山间的凉风,心肺都舒畅起来,自打从普沙罗城回到京城,是头一回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仿佛先前让她烦恼的一切都不存在。
当然,这仅是“仿佛”。毕竟她不可能连她生了这一场恶病的原因都不记得,那一整日从头到尾的烧灼,让她醒来定后还心有余悸,然而在这样的时候,那个人却不在身边,明知他不好寻到这里,但心里的失望和苦涩,依然是藏得住。
“是不是又头疼了?”卢氏见她皱眉,忙道,“要不还是上床去睡着,你这孩子,一醒就喜欢乱想,真不怕变成个傻子吗。”
一声轻笑从旁传来,遗玉扭头就看见东边小灶房里钻出一名年轻的姑娘,穿着蓝花布条纹的裙子,手里端着一只陶碗走过来,样貌秀气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便是姚晃那独女姚子期了。
“夫人不必多忧,卢姑娘总在床上躺着也不妥,到外头透透气好的才快。”姚子期站到遗玉身边,卢氏想要去接药碗,被姚晃摆手拦了,就拿汤匙搅拌了几下药碗,便弯下腰就要去喂她。
遗玉有些难为情,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缺,怎么自己喝药,张了嘴一口一口合下,间或拿了姚晃的话,对姚子期缓声道:
“好歹我们做过一场邻居,你还一直唤我姑娘姑娘的,让我也好叫你子期了。”
姚子期还是同三年前般脸嫩,微红了下脸,小声道:“我以为当初我爹那样对你们,你、你……”
她说一半就讲不下去,遗玉却是知道她指的当年,姚不治被李泰派人去龙泉镇上抓捕解毒,借了他们家后院逃匿,还用迷药晕倒他们一家顶包的那件事,又侧目看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姚晃,一边暗叹这样的爹怎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一边轻声道:
“这都是旧事,不提也罢,还像以前那样,我叫你子期,你唤我小玉可好?”
“好。”姚子期小声答了一句,可眼里的高兴是显而易见的,她自小生在红庄,因为是族女,根本没有玩伴,后来又同姚晃流浪江湖,居无常处,别说是朋友,就连个能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眼见遗玉不计前嫌,怎会不喜欢。
喝了药,又在院子里面坐了小半刻,药效上来,遗玉就开始犯困,卢氏扶了她回房去躺下,见她额头出了点薄汗,扭头想去绞帕子给她擦拭,却被遗玉轻轻扯住了衣角。
“娘。”
“怎么了?”卢氏弯下腰凑近。
“咱们出来这几天,可是、可是送了信回园子去报平安?”他们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要是李泰寻过去找不到人怎么办,她虽气他怨他,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但是也不愿这样让他担心。
卢氏脸色僵了一下,哪里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就在床边坐下,伸手摸着她发顶,无奈道:“我听你韩伯说,外头好多人都在找姚大夫寻仇,他住在这里的事不能让外人发现了,若是我们贸贸然送信出去,泄露他的行踪,这样岂不是害了人家父女俩个,乖,你且安心养病,好利索了,咱们再回去。”
那天晚上他们从璞真园离开,韩厉亲自赶的马车,就带了他们母女两个,神神秘秘地跑到这离京不远的小山林里来,姑且不论他是怎么知道姚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