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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名圣殿骑士在月色下进入了村子,他们披挂在自己和马身上的精致软甲,在夜里发着鲜明的光,胸前的十字徽章更是像宝石一般耀眼。为首的是名冷峻而又高傲的中年骑士,剑柄上镶着一颗紫色晶石。肯达尔曾在谒见红衣主教时见过他,他是圣殿骑士的一名骑士长——紫星骑士史本斯。
史本斯几乎算是圣殿骑士中唯一没有喝多的,见到肯达尔,立时跃下马点头致意,而别的人仍是无所顾忌地策马乱撞着。子爵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维夜因为不高兴而显得干涩的声音已经传来:“该死,肯达尔,让他们别吵!”
史本斯先是愕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然后渐渐地现出讶异的神情。紫星骑士的阅历和经验本就不同于一般人,维夜怪异的举止、脏乱的灰衣、衣角上奇怪的字符、以及腰间紧缠着的黑色小袋子,都给了他辨别少女身份的线索。
“一个女巫?!”他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却发现子爵已经移动了脚步,挡在了他和少女之间。
“她是一个女巫?”紫星骑士紧紧地盯着肯达尔。
“是的,”青年贵族淡淡地回答,“也是我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呆了一呆,连阿瓦格莱和他手下的士兵也不例外。
“子爵阁下,”紫星骑士冷然地说着,“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明白!”肯达尔用同样冷然的语气回答,“我知道自己需要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帮助,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质疑我的资格——不是您!”
“所有的统治权皆来自于教庭。”史本斯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剑柄。
“是来自于主神的恩赐!”克洛维子爵毫不客气地回应,“而教皇才是主神的代言人,不是圣殿骑士。阁下!”
紫星骑士狠狠地瞪着克萨恩郡的领主继承人,而肯达尔只是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其余的圣殿骑士在酒意的控制下,有的甚至已抽出了剑,而那些士兵们也紧张地握紧了长枪。
就在这时,却听到维夜“呀”的一声怪叫,使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只见她爬到了一棵小树下,两只手用力挖着,斯比村的地面本就不知为何变得极为松软,轻易地就被她刨出了一个小坑。
“找到了,在这……天啊,它还活着、这只小可爱还活着!”少女惊恐地退开,却又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坑中的红色东西。那是一只拇指般大的红色蚂蚁,在火光的晃映下,红得像是血色的玛瑙,头上有着尖锐的利锷,腹部肿得像个圆球,左侧的脚断了两根,使得它在土中翻来翻去,无法爬动。
“这是什么怪东西?”一名喝醉了的圣殿骑士翻下马,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坑旁,低头打量着红蚂蚁,口中喷出的酒气似乎已醺得连红蚂蚁都停止了挣扎。
突然,红蚂蚁以谁也无法看清的动作跃了起来,竟一下跳到了那名圣殿骑士的头上,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脑壳已多出了一个血洞,红蚂蚁整个钻了进去。他立时痛苦地大叫一声,捧着脑袋来回地晃。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看着他,一个个血洞从他的脸上、额上、后脑等处炸了开来,他却仍然活着,叫声越来越嘶哑和痛苦。
诡异的气氛感染着死寂的村子,每个人心底都生出寒意。阿瓦格莱窜了上去,长剑快速挥过,将那名圣殿骑士的脑袋从他的脖子上削了下来。脑袋掉落在地,嘶哑的喊声这才停顿。所有人注视着那颗头,直到那睁着并带着恐惧的眼睛炸开,红蚂蚁从中爬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跳到了地上。
“火,”维夜缩在一旁轻轻说道,“小可爱怕火!”
紫星骑士皱了皱眉,夺过一只火把跨上前去,将火头压住红蚁身上,红蚂蚁腹部爆开,爆出的秽物是有如脑浆般的惨白……
顺手将火把扔掉,紫星骑士转头看着维夜,冷冷地问:“它到底是什么?”
“魔域血蚁,”小女巫爬到红蚁的尸体旁,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它的前锷,“暗神沙斯丁的小可爱们,只存在于幽域血池……啊,不是,是以前只存在于幽域血池。现在它们出来了……”
“这种东西会有多少?”
“你不会知道的!”少女抬起头看着平铺向远处的路面,“它们从来都是成群的,当它们出现的时候,你永远数不清会有多少只。你所能看到的地方都会变成红色,你所能踏足的地面都将带来痛苦和死亡。痛苦不会太久,因为就算是巨龙,也只会在瞬间变成白骨,它甚至还来不及嚎叫……”
寒风卷过,她的声音轻如细喁,却使得每个听着的人心中冰凉一片。
肯达尔慢慢地走到少女的面前,蹲了下来:“维夜,你有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啊,肯达尔!”维夜用那双沾满了泥土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眼睛清澈如水,“我有,是的,我有!只要我在这里,一切就都可以开始!而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一切就都能结束!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么?”
“是的,我保证!”
……
第三章 血与火的战歌
黄昏。
雪莱村中的妇人和孩子在自己的家中,木然地看着那些士兵推着车在家门口来回。村子里稍有力气的人,都被带到了村子的南面挖掘壕沟,而所有的牲畜甚至是邻村运来的猪牛,都集中在了中央处的广场。士兵们推着一桶桶的液体从村里经过,不知送往何处,其中一桶在运输的过程中倒了下来,打翻的是黏稠的黑油,黑油倒在一名士兵的身上后突然燃起,周围的人手忙脚乱也无法将他身上的火扑灭。
痛苦地死在火中的士兵,尸体被放入了关着牲畜的木圈中。
一名骑士现在村子中,大声地喊着:“所有的村民立即集中,在天黑之前转移。”他所带来的士兵一个个地踹开门,将所有能找到的村民赶了出来。
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哭泣。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道路的封锁和消息的管制,却反而在每个村民的心中种下了更大的恐惧。
在他们被押解着走出村子的时候,一架马车反而驶了进去,车厢上蒙着黑布,驾车的却是一名年轻的贵族。那些妇人和孩子,并没有认出他们未来的领主。
马车停在那名骑士的旁边,克洛维子爵朝向他致意的骑士点了点头。
“阁下。”阿瓦格莱汇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牲口和它们的周围都浇上了黑油,安排点火的是五名被判举家连坐的死囚,我们许诺一旦完成任务就释放他们的家人。”
“天快黑了,你们也尽快离开吧。”
“是,阁下。”
肯达尔再次点了点头,操控缰绳,继续向村子的南面驶去。没多久,便转入了一条勉强能通过的岔路。黄昏的光线越来越暗,偶有几声老鸦的叫唤从周围稀落的树林中响起。
“肯达尔,”车内响起维夜的声音,“跟我说说你的家人吧,随便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下,肯达尔慢慢地说道:“我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威严的人,他总是尽可能地给我最好的教育,只是……他让我感觉到某种距离。而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病着,我也很少看到她……”
“什么病?”
“说不清楚,医生每次都能找出不一样的病因,只是没有一次能完全治好。”
“啊,我知道她是什么病了。那你祖母呢?你应该还有一个祖母吧?如果我没猜错,她应当就是让你到暗夜森林来找施维尼的人。”
“是的,”肯达尔轻轻地说,“她很慈祥,她对我一直都很好,也教了我许多东西。她让我学会怎样去爱着他人,也让我见证过神迹。”
“神迹?”
“小时候,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了下来,我知道自己的腿骨已经折了。当时,便是祖母来到我的身边,将手放在我的脚上祷告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我的腿不痛了,并马上就能站起来走动。”子爵回忆着,“而这种神迹,即使在圣殿的主教身上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啊,这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生气了?我说的是真的,女神的治愈术,在以前信仰稍为坚定些的牧师都会使用。”
“可是教庭……”
“世俗的权力和神迹是两回事,肯达尔,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许多时候,祈求神迹的人们想要的,不过是心灵上的安慰而已,而骗子往往最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心。”
肯达尔沉默着。
马车驶进了一片开阔的森林,森林中,紫星骑士史本斯和他属下的圣殿骑士、以及许多的士兵和征集来的平民,早已经等待在那儿……
******
午夜已过。冷风吹拂着树叶,沙沙地舞动人心。天空中星辰寂寥,月色却没有因为剪月的单薄而变得暗淡。维夜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已有许久未曾动过,她身后的士兵和平民们全在不安地等待着,骑士们也尽可能是控制着不让自己的马发出声响。
“啊,它们来了。”灰衣女巫发着蓝光的眼睛更加地明亮了。
其他的人并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却仍是感觉到紧迫的压抑感渲染着大地。过了一会,才见维夜像猫一般,跃上了肯达尔的马:“它们通过了,快点,快点。”
克洛维子爵立时策着马冲出了森林,维夜缩在他的怀中,像是累极了的样子。阿瓦格莱和圣殿骑士们急忙跟在他们身后,而士兵和平民们推着一车车的黑油也离开了森林。一直来到前方的草地上,维夜才让肯达尔停了下来。跟上来的士兵和平民们赶紧挖掘着土壕,这一带的土地本就在白天被挖掘并重新填上过,要松软得多,没有一个人敢于懈贻。挖好一个壕沟后,立时将早已堆在附近的木材扔进去,浇上黑油,然后继续挖另一条。
第二条还没挖好,北面的村子已窜起了火光和浓烟。
“点早了些,该死,早了些。”又趴在地面的维夜喃喃着。肯达尔面沉如水,阿瓦格莱催促的声音更急了,连圣殿骑士都加入了挖土的行列。每个人都知道,工程多完成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更大一些。
“它们回来了。”灰衣的少女轻轻地说着。
阿瓦格莱大声地叫着:“留下二十人给壕沟倒黑油,其他人去挖第三条,快!”
月光变得阴沉,命令在死亡阴影的压迫下快速地执行着。
“来了,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两百……一百……五十……”维夜轻轻地念着。
“点火!”阿瓦格莱大声命令。肯达尔守在维夜身边专注地看着,一支燃着的火把扔入了第一道壕沟,熊熊的火光窜起,几乎就是同时,噼叭声阵阵响起,那是爬入火中的血蚁,甲壳因为燃烧而爆开的声音。无数的红蚂蚁从壕沟的另一边爬出了地面,毫不停留地冲向了火焰,火光从它们身上反射而出,将天空染着血色的红。腥臭,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蚁被烧死而弥漫在空中,然而层层叠叠地冲入火中的红蚂蚁却有增无减。
“它们会不会绕开?”子爵皱紧了眉头。
“不,它们做不到。”维夜抬起头来,朝着他露了个笑容,“即使是来自魔域,蚂蚁仍然只是蚂蚁,它们没有方向感,要凭着气味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它们绕道,那就会迷路,无法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到它们来的地方。”
肯达尔稍稍有些放心,继续看着那些血蚁。同伴们的死亡并没有使得它们有丝毫的退却,它们开始用前锷夹着碎石或是土块,奋不顾身地滚入壕沟,试图将阻挡着前进道路的火沟填平。
“搬些黑油过来,”阿瓦格莱大声命令,“整桶推下去,别让它们打开缺口。”
推入火沟的油桶炸开,一些躲闪不及的平民被飞溅的黑油烧着,痛苦地跌撞着,几名圣殿骑士快速地纵马从他们身边窜过,用剑削下他们的头颅,以防他们在乱撞中碰到整桶的黑油、或是跳入第二道壕沟将其过早地点燃。火沟在几无穷尽的血蚁的牺牲下一点点地被填平,终于,它们爬过层层叠叠的焦黑的同伴尸体通过了火沟,一些来不及退到第二道沟后方的士兵和平民立时化成了白骨。
第二道沟在阿瓦格莱的命令下被点燃,而第三道仍然在挖掘。肯达尔抬头看向天际,天边灰蒙蒙的,不见一丝晨光。低下头去,维夜正半蹲着,注视着那些赴火的蚁群。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露出的却是有违常理的兴奋和渴望,双手平抱着膝,眼睛发着浅浅的蓝光……
第二线的攻防战仍在继续,而血色蚂蚁仍是多得看不见尽头,火焰的热度炙烤得所有人全身是汗。人们在尽可能地将第三条壕沟挖得更深更宽,随着血蚁的无畏向前,渐渐地,第二道沟也快无法守住。眼见时间不够,阿瓦格莱急迫地命令士兵们往最后一道沟中塞进大根的木材并浇上黑油。一小根燃着的木片飞溅而出,点燃了第三道壕沟,将一些来不及从沟中爬出的人活活烧死,血蚁闯过了第二道沟,许多困在二、三道沟之间的士兵和平民因为恐惧而跳入了火沟。
继续挖掘别的壕沟已来不及,所有人不得不尽力地固守住最后的战线,他们冒着热气和浓烟想尽办法去拓宽壕沟,胆怯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