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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曜的目光转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瞳与其说是深邃，倒不如说一眼能望得到底……但苏怀臻还是读不出里面到底有怎样的情绪。
“嗯。”林曜说。
苏怀臻暗暗松了口气，有开头他就相信自己能继续下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们回到家族了。”
不过还真是需要绞尽脑汁，因为林曜的回答有时候实在简洁到令人无从接起。
“回家了有什么不好的吗？可以见到亲人了。”
“妈妈不在家。”
苏怀臻：“……？？”过了一会他估计林曜是想说他的母亲不在家，所以见不到亲人。
不知为什么心里头又是一软，大概是之前弟弟的形象太根深蒂固。虽然林曜跟自己不一样，有家族有亲眷，但本质上似乎也同孤儿差不了太远。
苏怀臻忽然很想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手指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重新把手放了回去，“你妈妈到哪里去了？”
林曜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游离：“父亲去世以后，祖父跟妈妈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祖父认为妈妈连累了父亲，妈妈认为祖父害死了父亲，所以妈妈一般情况都不会待在林家。”
“那她在哪？”
“她的领地里。”
苏怀臻：“……”他还是收回前言，孤儿们可没几个像这家伙一样是大贵族而且母亲尚在还有领地这种东西！
林曜偏过脑袋：“苏，这次祖父叫我和大堂哥二堂哥回来，是为了安特里尔星系的念晶矿。”
苏怀臻有点好奇念晶是什么东西，但他没问。作为一个“出身乌托联邦贵族的逃亡者”，他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略一思忖他也猜到几分，大概跟念力有关。
“这种资源在联邦非常稀少，一旦发现就会让十三家族趋之若鹜。林家也不例外。但是真要争得太离谱，有违贵族的作风。”林曜面孔上始终找不到任何波动，连语气也一样缺少起伏，“为了各个家族的脸面，十三家族约定好通过下一代来竞争。但是每家只能派出一班人马，所以祖父决定在我们三人之间先展开一次争夺，好决定最后代表林家的人选。”
跟背书似的，苏怀臻撇撇嘴：“那你们要怎么争夺这个名额？”
林曜说：“演习，机甲，找东西。”
苏怀臻：“……”
刚才那么一长串的内容果然是机械式的背书吧，这才是林曜正常模式下的回答啊……要不是安妮早就将具体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苏怀臻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脑补出完整版。
苏怀臻就说：“机甲？”
“嗯，机甲比赛。”
“怎么比？”
“五人一组比赛。”
“手下出战吗？”苏怀臻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引了过来，“诺斯也要参加吗？”
“是。他不参加。”
“为什么？”
“他老了。”
“必须是年轻人？”
“是。”
“那都有谁参加？有我认识的人吗？”
“里约。”
苏怀臻决定还是主动出击：“林曜，你在苦恼什么？”
“苦恼？”林曜像是愣了一下，“我在苦恼？”
苏怀臻嗯了一声，“这件事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不。”林曜说，他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感到为难，“为难”对他而言同样是个十分陌生的词汇，“为什么要为难？”
“比如人选不够什么的。”苏怀臻举例。
林曜哦了一声，“人选的确不够，但解决起来很简单，找人补上就行。不愿意干就让他们愿意干，死都不愿意那我就让诺斯把大堂哥二堂哥的手下抓几个过来，或者直接杀掉几个，我这边人不够，他们人也不够。”
苏怀臻：“…………”
林曜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无语，“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没任何问题。”这种解决方法的确很简单……同时也很粗暴。苏怀臻顿了顿，才说，“我可以帮你。”
林曜几乎是立刻就朝他看过来，“你想做什么？”
苏怀臻心想下次再要离开也一定要干脆利落，一定要先确定计划周全与否是不是猪一样的队友，一定不能再什么都不考虑直接豁出去了……因为一旦失败就会直接导致下一次机会变得无限接近于没有。
他摇了摇头：“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林曜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的意志，是我见过最坚定最难以动摇的。”接着才肯定似的说，“你想逃跑。”
苏怀臻不打算隐瞒，越是遮遮掩掩对方就越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是，我一直都想逃跑，但这不表示我没有我的原则。”他苦笑了一下，“不然的话那天我也不会回头了。”
林曜告诉他：“这是你的弱点。”
“我承认啊。”苏怀臻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反正，我来帮你，怎么样？我想逃跑，但我不会趁这个机会逃跑的，林曜。”
少年贵族静静的注视着他。
苏怀臻不动声色的任由他的目光在脸上逡巡。
良久对方才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给人一种机器电子音的感觉。但是苏怀臻心里面却依稀产生了一丝愧疚——对方既没有装可怜，也没有表现出丁点会让人觉得他可怜的样子，但奇怪的是，苏怀臻忽然觉得林曜有点可怜。
但他这一次不会再心软了，他已经受到了教训。
苏怀臻说：“可以。”再说他也不是说谎，因为在这件事上林曜的确可以相信他。目前他只是为了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是在为下一次离开的机会打下基础，而不是直接逃跑。
林曜说：“好，你来帮我。”
时隔十多天后苏怀臻第一次走出机甲训练室，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又熟悉。好在锁住四肢的锁链长度够，让他有足够的活动范围，不然苏怀臻怀疑自己可能走路都成问题。
从战舰上来到陆地，苏怀臻注意到现在已经是晚上，夜色中他看到这颗星球的两颗卫星，一大一小，一左一右的挂在空中，投下淡淡的光，让周遭的建筑物如同蒙上纱衣。大贵族的主星果然与垃圾星截然不同，在太空港都会有身处美景中的感觉。
诺斯在看到苏怀臻时瞳孔一缩：“少爷，您让苏出来了？”
林曜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诺斯欲言又止。
林曜却已经一马当先的往前走，边告诉诺斯：“苏也参加第二项，不差人了。”
诺斯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少爷英明。”
林曜偏了偏头，“你不用奉承我，这是苏自己提出的。”
诺斯狐疑的看了眼苏怀臻，却没有多说，而是提醒道：“虽然我们都知道苏在机甲操作上的能力，但还是需要进行一些测试。”
林曜说：“你安排。”
诺斯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阴霾。
☆、47比赛进行中
凡是林家成员；包括附属部族、仆从乃至奴隶，都被允许观看在天网中进行的演习式对战。因此苏怀臻一大早就进入了天网，等待着第一场林家大少爷林旦与二少爷林昇的角逐——在知道那位大少爷的姓名时苏怀臻差点没笑出声来，“旦”真是个好字，可跟林这个姓连在一块就多了点微妙的喜感。
也因此，苏怀臻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大少爷那一方多溜过去好几次。
直到苏怀臻耳边响起林曜的嗓音：“大堂哥与二堂哥势均力敌；观看的时候你应该不偏不倚。”
苏怀臻哦了一声，对林曜突然的提醒有点费解；但他来不及询问，对战已经在一片肃静中正式开始。与此同时；他的心神也迅速一凝，投入到这场对战中。
比全息式影片更具身临其境冲击力的观感铺天盖地而来，让苏怀臻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从前。
他抿了抿嘴角；心头涌上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怀念。
曾经的一切明明就一点都不美好。
战时的情况非常恶劣，来自外星生命的巨大压力让每一名战士肩头都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有时候上一刻还在说笑打闹，下一刻就会紧急出战，那是种再绞尽脑汁的放松自己也无法避免的防线不断收紧、领土不断被侵占而带来的紧迫感。
不论平民亦或贵族，在那个时候都不可能有心思，也没有条件去想其他的事情。享受？别开玩笑了！大伙的心里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多的东西，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将外星生命赶出联盟，赶出他们的家园！
非得说有别的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活下来。
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再也看不到上面鲜活的表情，在一开始还难免会觉得悲伤难过，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
那样的日子，过去了就不该再想起来，更不该有所留恋。
然而苏怀臻却对那段时光想得要命！
如果有可能，他多么希望当自己睁开眼睛时，就能发现自己还坐在熟悉的机甲座舱内，操纵着黑朵对敌人迎头痛击。
哪怕接下来就会死去……可至少能拖着周围的敌人一起死，怎么都比现在被困在贵族家中，做一个没有自由的宠物来得好。
明知一切都是虚拟，可是却跟真实几乎没什么差别，各色战舰与战机在太空中纵横交错，炮火闪烁。
苏怀臻无法不为此心潮澎湃。
第一场对战在他的全神贯注中落下帷幕，苏怀臻回过神来，立即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虚拟的天网会将每个人的外貌特征一五一十的反映，只是缺少了颜色的变化。
“你看得很认真。”
当然或许本身就没有变化，就像对方的情绪一样。
苏怀臻点头：“很精彩的比赛。”
“是吗？”
“是的。”
林曜又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偏开脸，“等会会更精彩。”
苏怀臻：“哦。”
“不要看得眼珠都掉出来了。”
苏怀臻：“……”
林曜刚才这是在……开玩笑？！
不知为什么，苏怀臻觉得惊悚莫名。但林曜已经不再吭声，而是在诺斯的提醒下转身离开，大约是去准备下一场对战了。
苏怀臻无意间的一回头，却发现诺斯刚才正探究地注视自己，他不动声色的想：这个林曜身边的管家难道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怀疑？
当然那也没什么，苏怀臻对此并不在意，再多的怀疑和提防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心，如果不能成功，差一步和差十步其实没什么分别。只要能把握住最佳时机，苏怀臻相信诺斯再怀疑也没有用。
何况他想要离开的心思，林曜一直都很清楚。
林曜与林旦的对战果然更为精彩。
不，确切的说，是林曜表现得更出色，不论是战场上的大局观还是每一处的细节，林曜的优势在快速增大。但这反倒让对战缺少了点势均力敌的针锋相对，单从可看性和精彩度上来说其实不如前一场对战。
两方实力相差太大，以至于苏怀臻有工夫走了会神，想起从前外星生命那些无懈可击般的战舰。在先进的外星科技被找到的那几年以前，地球联盟可以说是节节败退，防线一度收窄到了极点，无数星球沦陷。
“……苏。”
所以当他再次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的时候，苏怀臻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眼神微微迷离而恍惚。
林曜说：“你看的不认真。”
苏怀臻眨了眨眼。
“没有刚才认真。”
绝无一点语气的波动，但苏怀臻硬是在里面听出了点控诉，他笑了笑：“你从开始就是压倒性的胜利。”
林曜似乎若有所思，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第三场对战开始，苏怀臻看了一会就发觉到几分不对劲。
按照林曜的实力，不至于这么久了还跟林昇处于僵持阶段。要知道林昇与林旦的实力处于伯仲之间，刚才林旦几乎被林曜压着打，没理由林曜的发挥这么不稳定吧？
等到林曜以微弱优势回来的时候，苏怀臻疑惑的问：“林曜，你第二场累到了吗？”
林曜理所当然的说：“没有。”那种程度的对战怎么可能觉得累。
“那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
林曜的双眼盯着人看时，常常会给苏怀臻一种他天真到无辜的错觉：“你说压倒性的胜利不够精彩。”
苏怀臻：“……”
三场比赛下来，在指挥能力方面林曜获得了最多的分数。
跟在林曜身后走过林家众人，苏怀臻敏锐的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中并没有多少有恶意，相反，仰慕崇敬更多一些，可见这位少年贵族在家族中支持率还是相当高的。换句话说，林曜对情势的掌控非常出色——苏怀臻有些疑惑，这样的林曜没有理由轻而易举的就被迫进入垃圾星。
除非……他本身就是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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