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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蜜达应接不暇,眼看着一个个面带防护罩的昭曜骑兵将他的部下们斩乱麻似的砍刀,他有些心慌。
那一刻,他只记得一句老话:擒贼先擒王。
阿忠虽身受重伤,却显然是擒不住的,那么……
花蜜达斩杀了一名昭曜兵,夺了他的面罩,猛一拍马肚,再砍杀了几人,冲向那匹紫色的骏马。
慕辰只觉得耳边风声飕飕。
“小心!“慕辰在心中大喊。
一只足足有三支箭那么粗的长箭如飞梭般射向陶蓁的后脑勺。
那一刻,慕辰只觉得浑身的器官都醒了。
他飞身起来,一把将陶蓁从马下擒下,两人连打两个滚,躲过了长箭,他从袖口中抽出软剑,用尽气力抛出去,“嗖”地一声落在对方的马腿上。
“恢儿”一声马嘶,慕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他觉得四周热气腾腾,身上又痒又疼,微微睁开眼睛时,只见自己置身木桶中,桶中热水药气氤氲。
“喂,瘫子,对不起啊。”慕辰听到一个内疚的声音。
“我都没想到你能亲自带五千兵去救我,还把敌军的两万人摧毁了,最后还剩下四千我的兵。你行。用你了的火鼠阵,我们用五千人马灭了鞑子的一万伏兵,高兴了吗?”
不高兴。
你这个臭匹夫是本王最大的心腹,那个有勇有谋的战将却让我两万将士剩下四千,你害本王这个四肢不全的人要亲自上阵。
慕辰在心里狠道。
他只觉得身体腾空,似是被阿忠抱出浴桶,放到了床上,阿忠似是特别内疚,亲自为他小心地上药。小陶说:“我来吧。”他却拒绝道:“是我害这个臭瘸子这样的,我来伺候。”
累,没有力气,他昏昏沉沉地再次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听到洪亮的声音在头顶萦绕:“这瘫子身上的伤口都溃烂了,还犯了病,他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慕辰觉得身上凉丝丝的,似乎有双大手在给自己换药。
清甜的声音有些黯然:“他曾吃过千年奇兽,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
大手的主人重重地在他的伤口上涂抹着,不再言语,良久,终于按捺不住,道:“就因为茕茕,所以你一定要跟着他?他有那么好的女人,等这仗打完,或许就会回到他身边!锦瑟她那么可怜,你怎么舍得伤害她!”
陶蓁将熬药的土罐使劲扇着风,冷笑:“我说梁将军,谁告诉你我要和锦瑟姐姐分享王爷的?我是皇上御赐的殷王妃,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这种情形走了合适?还是大敌当前,我不助王爷一臂之力合适?我告诉你,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取代锦瑟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我有自知之明!我打仗也不但为了王爷,还有我自己要完成的心愿!等他大业已成之后,不用你提醒!”
阿忠道:“那最好了!”
陶蓁怒道:“别以为谁都想跻身皇家当凤凰,有什么好的!那个没有父慈子孝的冰窖,没有兄弟棠棣之情的魔窟,姑奶奶不稀罕!”说着,陶蓁掉头而去,走到门口,扭头望了昏迷中的那人,一咬牙,转身而去。
慕辰睁开双目时,只见到一个背影一晃而过。
窗外,又是一阵冷雨。
大雨过后,谁也没想到,一场浩浩荡荡的瘟疫席卷而来。
昭曜的诸多将领和士兵都染上了瘴气,阿信等人亦在其中。
鞑子兵也难逃此劫,虽身体强壮,一时间却死伤无数。
尚且不能下床的慕辰将老头儿留下的药方交给陶蓁,身为殷王妃,陶蓁组织了一批当地的民女,为将士们熬药,照顾将士,自那次雨后,已多日未走近慕辰的营帐。
直到陶蓁也患了瘴气,照料士兵时在营中倒下。
“王爷王爷,小陶王妃病了!”铜雀为慕辰取水归来时,焦急地道。
慕辰尚且没有力气坐起来,那黑瞳却骤然一聚。
“扶我起来。”慕辰道。
“不行啊王爷,你身体那么差!万一也染上病怎么办!”铜雀道:“不如您支出一个侍女去照顾她怎么样?”
“是两个。”慕辰挣扎坐起来,失败。
铜雀拍手道:“也可以啊,我自己照顾您也可以的。而且,阿忠将军最近也经常过来……”
“把轮椅推过来。”慕辰倔强道。
铜雀摇头:“王爷别这样,而且您还坐不起来……”
“去抬担架。”慕辰道。
“是。”铜雀道。
“慢着,我们先去探生病的将士。”慕辰道。
“不行,王爷!”铜雀拒绝道。
“千年奇物的生命在本王体内,难不倒本王!”慕辰道。
于是,将士们见到自己的主将一袭青衣,虚弱地躺在担架上,轻飘飘地被抬到了伤病营。
被瘴气折磨得呕吐腹胀、腹泻到没有一丝力气的将士们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大将军,您快去歇着!被我们感染上就不好了!”
“是啊,大将军,快去养病。”
慕辰倚着担架,从怀中取出一个剔透翠玉制成的小瓶,道:“这是千年奇物猫兔子的眼泪,猫兔子已故,现在是唯一的一瓶,本帅希望大家快些好起来!”
“我们死不了,大将军,你用吧!”一个没读过书的牙将说。
慕辰道:“你们才是决胜的关键。”
在场的将士们热血沸腾。
慕辰来到陶蓁的帐中时,陶蓁正蹲在墙角呕吐不止。她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似是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铜雀,拿杯子。”慕辰道。
铜雀疑惑道:“王爷,你要杯子做什么?”
慕辰将铜雀腰间的短匕首拔下,刚要冲着自己的手指划去,被铜雀夺了过来。
“王爷,不行!万一你心脏供不上血,多危险!”铜雀道。
慕辰的丹凤目晶亮:“泪已给了将士们,本王身上的猫兔血,还她些。”
“不要,王爷!小陶身体好,瘴气奈何不了我!”蜷缩在角落的陶蓁说完,又吐了一些酸水。
再抬头时,已见慕辰将自己的中指割破,鲜红的血液殷殷流入纯白瓷杯。
“可以了。”陶蓁有气无力地道,一面说着,她仿佛看到一只白绒绒的非团子,蹦跳着走向自己,又似乎看到桂花树下,慕辰那轻轻勾起的唇角。
“喝掉它。”一杯兑了温水的红色液体端到她面前,清瘦苍白的手指,青色的血管在他的手背上脉络清晰。
陶蓁拒绝了唇边的白瓷杯,夺过来,望着那液体,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瘴气缓减时,乌米尔开始重新部署。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用尽:破釜沉舟,瞒天过海,暗渡陈仓,背水一战……
昭曜军毫不含糊。
晖水一战,以一万歼敌两万。
芒叶之战,以八千歼敌三万。
牧州一战,以两万歼敌两万。
骅亭之战,以两万歼敌四万。
山河流血,横尸遍野。
昭曜军势不可挡,所有人都惊喜而振奋,唯一人,每每大捷,他面无表情,双鬓似乎又填了些许白发,单薄的身子在白衣中越发显得清,奇。
陶蓁望着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她知道,为了这一天,他压抑了太久。
他不再慈悲,为了让乌米尔无法翻身,每次俘获敌人,杀,杀。
十八岁的少年,二十多岁新婚、孩儿刚出生的青年,四十岁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壮年。
苍白的缎袍,苍白的手腕依旧似不染纤尘,他却已成为最大的刽子手。
只剩下九万人马的乌米尔终于想出一个更阴毒的计策:挖祖坟,焚燃尸体,劫掠坟冢中的珠宝。
昭曜军锐不可当的士气终于低落下来。
保家卫国,没了家,国是什么?
一时间,昭曜士兵逃窜者无数;营帐外,闹事的士兵不断。
第六十一章
慕辰的丹凤目寒光凛凛:“如果不战,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乌米尔却没有那么轻信:“当心凌慕辰这个狐狸使诈!必须查验他们的灶有多少!”
结果,头一天是十二万人,第二天,昭曜军只剩下够九万人做饭的灶。
有人建议:“咱们要不要少一些人往前追啊大将军,并不在多!”
乌米尔道:“先别着急!”
慕辰则是摇着羽扇,澹然吩咐:“继续减灶。明天每两人用一口锅。”
乌米尔那边,追上凌慕辰大军撤退时的每一处地点,丢掉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有长枪,宝剑。留下的灶台也越来越少。
“报告大将军,今天的灶只够六万人吃饭了!”
乌米尔依旧不肯轻信:“照这样看,中原人是不是有病?放着活人不去保护,专门去瞎想些乱七八糟所谓传统,风俗!”
众人都道:“这才是中原人。抱着祖宗留下的固定模式,刻板地长大成人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
乌米尔终于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扔下粮草,抛下大部队,咱们万精兵迅速追赶,速战速决!”乌米尔挥起长刀,黑夜中,刀刃亮如白雪。
然而,凌慕辰逃得越来越快。
乌米尔便下令:“马不停蹄的追赶!”
直到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法撤尔草原上的彪悍汉子们追入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中。
大树被砍得参差,黑压压的挡住了去路。
乌米尔只得道:“把路清干净了!”
道路清理干净之后,夜色正浓,新月如勾。
精骑兵们渐渐在荆棘中前行者,耳边风声呼呼吹过,一支又一支利箭如暴雨浇打过。
“有埋伏!快撤!”乌米尔大呼。
乌米尔在劈头盖脸的利箭中拼命厮杀着,他睁不开眼,舒展不开双臂,他的好刀法在慌乱中再也无法施展,有一种东西,在他的心中慢慢倒塌,兵败如山。
黑夜中,他看不到艳红的鲜血,可他知道,他已全身是血,他的将士们的。
一位高大矫健的敌军将领冲杀上来,和他苦战之后,将他生擒,他被捆成刺猬时候,抬眼,天亮了。
血红的朝阳。
“大将军,杀了他吧,别再让生灵涂炭了!”年轻的敌军将领将剑锋怒指着他,早春天寒,剑锋冰凉。
乌米尔依稀认得,那是凌慕辰的左膀右臂之一,梁信。
“哈哈哈,就算我死了,小陶也不会跟你的!”乌米尔仰脖大笑,绿瞳依旧熠熠其华:“征服她的男人,只有王天下者,你不配!”
慕辰缓缓摇着轮椅行至他面前:“皇上说要活的。”说完,纵有千言,转身而去。
“回来。”乌米尔怒喝道。
慕辰的轮椅车轮声咿咿呀呀,没有停止。
“我和你打了那么久,我虽败犹荣!只可惜小陶了,还要跟着你这个残废!给我好好照顾小陶。你的大老婆敢欺负她的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乌米尔大声道。
“说这种话,你不配。”慕辰将自己身上的雪狐腋裘裹了裹,苍白的脸澹然,漆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他声如冰玉,击打着山间的清泉,掩埋在流血的山间。
“你配吗!她的快乐是谁夺走的!”乌米尔大叫。
陶蓁摇摇地望着这两人,手中掐着枝头初生花骨的桃花瓣,忽有一种心力交瘁之感。
她已赢得生前身后名,她已和自己最爱的男人相伴,她却已失去一生的挚友,和她最初的快乐,天蓝,白云一团一簇,像是她亲爱的猫兔子冲着她微笑,她知道,茕茕会原谅她这一切,可是,她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宁可在山下的小镇和师父师叔过简单的日子,挖人参,说书,照顾师叔……
昭曜军风卷残云,将所有失地收回,并将莫崖人彻底赶出中原,并设大都督镇守。
莫崖人的底子彻底掏空。
十年之内,北边的战患彻底解除。
乌米尔被作为战俘押回京城,他却在途中病了,路过大片的油菜花山间时,他病得糊里糊涂,晕头转向,蜷缩在囚车中瑟瑟发抖,黝黑的肤色也泛了白。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男子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
陶蓁远远地望着他,对慕辰道:“如果这不是圈套,他可能真的病得很重。”
慕辰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子。
陶蓁认得,这是当年锦瑟为慕辰所写,列举了一名妻子为担心体弱的丈夫从军生病而能想到的所有病症。
“我去给他煎药!“陶蓁说着,飞跑出去,慕辰摇动轮椅,一把牵住陶蓁的手:“不劳殷王妃亲自动手。”
陶蓁一愣,拒绝道:“万一他又在使诈,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