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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跪的身影被垂落的黑发将容貌遮了个彻底。
而随着迭墨话音落下,那人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缓缓抬首。重重墨发掩映间,是一张比我九千年来所见过的任何生灵更为妖邪妍魅的精致容颜,眼下一点泪痣天成,看上去不过少年年华,十八|九岁。
却是勾魂摄魄、三界难寻的美。
然而与之不符的,是那双无神而空洞的血瞳,仿佛这里的只是一具皮囊、一个傀儡,而非是传说中的那个,名叫夜箜的魔界帝君。
然后我看到迭墨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忽然如齑粉般的碎化消散。下一刻,封印内暴涨的魔气怵然狂涌,几乎冲的我失去意识。窒息般的魔压里,我勉强俯在地上喘息,眼前一片白光,视线中的影像都变得隐隐而模糊。我听到锁链碎断的声音,看到银色的镣铐在魔气中腐蚀变黑失去光泽,然后彻底碎散灰飞。
随着那些奔腾而出翻卷不止的力量激生于体内的,是从未有过、真正强烈到难以忍受的感情,将灵魂深处某些空置九千年的黑洞填补,又在交织的边缘撞击出喜怒难言的花火来。
堆积在记忆中的影像段段回放,四千五百年前初见时容色清秀却重瞳妖娆的师兄、后来长长的日子里一路照拂庇佑着我的天界奇才迭墨。那些信任、那些笑语、那些温暖、那些并无暧昧亲密却也仅有他可以做到的靠近……喜欢,又或是爱,其实当小小的花苞不被允许破土而出时,便下意识扭转曲折成为毫无怀疑的全心依赖和信任。
于是记起四千五百年前凤箫神君欲言又止、复杂莫辨的神色,那一瞬间心中空荡难言的异样感觉,此时竟是豁然开朗。
曾经的七淬,其实喜欢着她那个叫做迭墨的师兄。
然而曾经的她,却是个没有感情的封印容器。
咆哮的魔息终于静止下来,脑中断续撕痛的窒闷感稍有好转。我喘了口气直起身子,便见到一袭绯色衣尾近在眼前。
抬起头,看到陌生的妖美面孔与熟悉的重瞳,却变成染透鲜血的红。他低下头望我,身上的衣衫早已恢复平日模样,挑起的笑容刺的我心中发痛。
他不是无榭七子之首、不是师兄、不是迭墨,只是那个叫做夜箜的、精心策划重得力量的魔……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永远、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叫做迭墨的师兄。
“啊,久枉,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夜箜,夜景阑珊的夜,箜篌的箜。”
他唇角的笑容却是我熟悉的弧度,眼下泪痣朱砂浸染般的殷红:“……还有,好久不见。”
六个字,就像一句咒语。
方才破开封印时倍受重创的身体再度发作起来,有什么隐藏在深处不知多少岁月、几乎快要消失殆尽的东西,忽然翻滚着起伏挣脱。胸口泛起渐渐强烈的痛楚,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不安与无措,仿佛预感到什么。却只能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重瞳里层层倒映出无数个少女的景象,然后纷繁变迭着,幻化出全新的异景。
脑中回响起千万重音,错落起伏的,只是两句相同的话:
“也算你有几分仙缘,我便助你一次,望你日后努力修习,早日得道飞升……取个名字,就叫七淬罢。”
“如果没有名字,就叫久枉好了……喻意长久非枉,枉非久长。”
仿佛,一梦九千年。
而梦外前尘,梦里无寸迹。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祝自己生日快乐~
22
22、兰汀番外 。。。
还在方尘山上的时候,她就时常问姐姐:“我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姐姐总是温柔而耐心的微笑,面对她这个反反复复没个终了的问题,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为了成仙。”
“成仙可以做什么?”
“可以长生不死,可以让兰染和兰汀永远永远在一起,可以实现最重要的愿望。”
很久很久以后,她将自己困在迭荼山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日日夜夜面对着身边那一抹虚弱到随时都会消散的残魂,就像小时候那般一遍遍询问:
“那么……姐姐,到了现在,你有没有后悔?”
只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
她生在京城的一户大家族中,是家里的二小姐。因为娘亲临盆时闹腾的太厉害,最终是在水汀生下了她,于是她的名字便成了兰汀。
她的过去其实一直平顺,与姐姐同父同母,虽比她小两岁,却都是嫡生的女儿,也算得上受宠。
然后便是十岁那年被入世的修道之人看中她们的根骨,带回修真界,一并收为祖师的亲传弟子。
普通的百姓对于修真总带着五分的崇敬与向往,这件事让她的父母面上无比光彩。而她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开始接触成仙之道,那时却还不知,走上这条路之后,便再也无法回头。
其实这三界之中,无法回头的路,实在太多;而可以后悔的事情,又着实太少。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做方尘山,是方圆万里之内少有的大门派。派大是非多,修仙之人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群有着常人所不能妄想的未来的事俗之人。大到等级制度、地位变迭,小不过丹药分配、器具使用,基本是天天日日的争抢不休。
她俩身为祖师的亲传弟子,天赋称得上秉异,又不像那些修仙世家的子嗣那般争强好胜,让省了不少心思的祖师格外喜爱,反而平白受了不少偏袒。那些偏袒又在可接受范围内,因此大家也没有怎样为难过他们。
修仙初时最易因外物烦扰而滋生的心魔,就因着这个缘故,被她们机缘巧合的平安渡过。
数百年时光匆匆而逝,两人在二百余岁上步入元婴后期,又过数十年便将至化神境界,立时在整个修仙界引起轰然大波。这片大陆已有万年无人能突破化神,多少人数千年便卡在这里直至坐化,她们却不过二百年竟已将至,虽说最终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却也够得上是一件大事。
修为能晋级的如此迅速,自然是有原因的——她们其实是天生的姊妹修体,二人同修之时获益有他人的四五倍,几乎就是上天免费赐予的礼物。
化神前期需闭关数十年,整个大陆千万修者翘首以待。在突破最后的瓶颈之前,她与姐姐站在闭关的山洞外沿,望着那已在视线中逐渐接近的星群,无声的交流心音。
想那过去的几百年人生,白驹过隙般的就这样消没了痕迹。她们的童年平静无波,修仙之路上除却惯常的磨砺之外也未曾遇到多么九死一生反复无常的牵绊与蹉跎。而未来将是更广阔无边的世界,她们此刻站在这里,是起始,亦是终途。
“……姐姐,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她忽然问。
兰染依旧是那温柔而耐心的微笑,仿佛时光远去至今,却从未动摇过的坚定:“为了让兰染和兰汀永远永远在一起,实现最重要的愿望。”
就这一句话,千年仙途,回首已无路。
在修得正果飞升天界的过程中,有无数的同修被她们抛至身后,有千万生命与她们交织后陨落,一路的相互扶持直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猜测着她们会在何时因为何事而彻底决裂,就此成为追求那无上大道中茫茫牺牲品里的一双。
然而她们却始终如初,携着对方的手,走过千年的孤独,走过无数人仰望的眼,走过那条艰难坎坷的路,直到登上云头。
千层云雾,万里浮重,就此新起。
天界是个全新的世界,初入天界之时她们只是两个小仙,被分派至天界上仙玉瑛仙主座下成了扫洒的女侍,日子久了之后一路升至亲侍,中间也不过短短千余年而已。也是在这段日子里,她的姐姐兰染结识了那个人,那个成日里缠着兰染不放的风流男子,妖仙史可卿。
在兰汀看来,史可卿实在是个琢磨不定的人。她天性外向不喜拘束,对于揣测人心之事除非必要也懒得多做,因此对付这种油嘴滑舌没个正经的家伙,总是无视为上。
然而兰染却对他很好,两个人的距离在年年岁岁的相处间步步拉近,然后就那么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处。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是吧,毕竟姐姐的眼中有着过去千万年也未曾有过的渴盼与天真,那是沉溺在爱河之中的女子才会拥有的、希望被宠爱着照顾着的小小心愿。
是过去的那么多岁月里,不曾出现的心愿。
她想,这样便很好了吧?只要姐姐喜欢,史可卿也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姐夫。她们曾经一同走过千万年的岁月,然而有些东西,却终究只能由旁人给予。
一念之遥,光阴幻变。
而转折,只在瞬间。
万年前亲眼见过那场封魔之战的诸仙们,怕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无法轻易忘却。
她至今还能够记起,那个在当时还被叫做蝶途山的地方,被强大的几乎扭曲空间的两股力量毁去近半;记起那容色妖异勾魂的魔君瞳红如血海,淋漓了满身的天兵血肉,终究在封印的作用下呈现不敌之态;记起整座残余的蝶途山草木枯败,无数魂魄哀鸣悲号,盘桓成九九八十一天未散的红与腥;记起凌空逼来的凤箫神君掌心合起,雪袖云纹一拢一收,眼底神色难辨的深沉。
而记得最清楚的,是姐姐弥留之际微笑含泪的眼,以及史可卿身上,压抑着隐约暴虐的魔气。
——他根本不是什么妖仙,分明是魔。
然而这个秘密,这个甚至可能在日后成为再度动摇三界的引子的秘密,最终被她瞒了下来。直到她自请下界从此再未踏上天庭一步,都没有吐露哪怕一个字。
因为天君的那道旨意,那道挽回了天界的险局、却对她隐瞒了的旨意。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直到她见到史可卿怀中微笑着气息奄奄的姐姐,一切已成定局。
——三界数万年都未必出现的生魄灵脉,却在这一次以双生子的形式入了仙道。而上古传下的密咒上记载,修得仙体的生魄灵脉,拥有可以镇压神魔之性的力量。
然而,却要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所以她们的修仙之路会那般平顺,所以成仙之后会过的如此惬意,因为她们就如从前的无数生魄灵脉一般,所有成长路上经历的平顺看到的风景,皆不过是为了成全伏魔之刻以身送祭的终局。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你的过去既然避过了他人无法避过的灾祸,终究会在未来付出偿还。
曾经的无数仙者,皆是这般了结一生。
所以姐姐独自去了,而她却毫不知情。
史可卿简简单单的讲述,第一次,她总算看清了他眼底风云暗涌的隐忍与浓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笑的没心没肺的男子,现出无法忍耐的痛色。
然而虽是痛的,却亦早已了然。
他早就知道这件秘辛,甚至可以说最初便是为此才刻意接近她们姊妹二人,然后在朝夕相处的温言笑语中,看着自己的心步步沦陷。明明早就知晓了最后的结局,明明清楚最终会痛彻心扉,却至始至终未置一词,亦放任自己越发深恋。
身而为魔,是不是就比仙多了一份任心而为的肆意和放纵?怎能这般不记后果的爱上一个人,又能将理智与情感这么残忍的分开?
她在那一瞬间觉得,魔,果然是种可怕的生物。
而此时,姐姐便躺在他的怀中,轻薄虚弱的像是一抹即将消散的烟雾。而事实上,如今的她连烟雾都不如——烟雾还是有形体的,她却只是一丝神识在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罢了。
她听到姐姐的声音在识海中想起,语调竟是一如从前的温柔婉转:“汀儿,答应我一件事。”
她却怕的发抖,回复的调子都在颤抖:“姐……姐?”
“我去了之后,你要保证,在阿卿暴露之前,绝不将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另外……”温柔的声音顿了顿,勉强支持的音色努力带上笑意,“给自己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好好过下去吧,不过一定要看准了再下手。阿卿答应了我,此生只要活着一日,便不会与任何人在一起,你可一定要替我监督啊……”
那个“啊”的气声毫无征兆的断在半路上,兰汀心口一痛,“哇”的一声便是一口鲜血。随后又是一口,再一口。体内汹涌流窜着的不知究竟是悲伤还是疼痛,她与兰染同脉双生,这么长久的日子下来早已有了分不开的维系。此刻身体从未有过的剧烈痛楚便是清清楚楚的昭告她:那个如你半身的最亲密的人,已经真的如她所说,消失在这大千世界。
天界后来的说法,基本是一致的。
这个说法是,此后兰汀仙子在自己的住所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