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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箜没有丝毫意外:“你既是仙身,入了魔界周身气息与此地相克,难受是很正常的,适应了便好。”
久枉愣了愣,很直接的抬头问他:“这就是所谓的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夜箜嘴角抽了抽,牵过她的手绕开话题:“所以待会就没什么感觉了,走吧。”
久枉却不依不饶,顺从第六感将话题重新绕回来:“难受的话,会不会影响成仙?”
夜箜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你这么想成仙?那有什么好的?”
久枉认真的想了想:“唔……不想成仙的灵物不是好灵物。如果成仙不好的话,为什么凡界会有那么多凡人因为路边上那些挂着牌子的人的几句话就给他们那么多银子?而且从前我住在山上时,遇见过一万三十二只小鸟、五千六百三十八只猴子和九十五只兔子,都把成仙当做自己的愿望。”说到这里一副警惕的样子看他:“虽然从前少爷说我很好糊弄,可夜箜你不能因为我好糊弄就糊弄我啊!”
夜箜不觉失笑,是了,这才是久枉,虽然心智尚幼,却并非真的无知无觉。看她站在这入界分口固执的不肯轻易进去,他眨了眨眼下了决心:“你既然答应了随我入魔界,怎能言而无信?”
她愣了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瞪着他:“如果你说的那个两百年前真的是我,那从前的我一定也不知道魔界会让人不舒服,不然肯定不会答应你。这里的气息这么难过,万一妨碍了修行不能成仙怎么办?”
他笑的像只狐狸,血红重瞳泪痣生魅,她忽然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看,便听他笑着抛出诱饵:“我可以与你双修啊。”
“哎?”她茫然。
他的调子又轻又缓,仿佛带着点哄骗的味道:“双修的话,可以提升你的修为,而且不会再受魔界环境的影响,这样好不好?”
“双修?”她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皱着眉努力回忆:“就是少爷说的,相互欣悦之人会做的事情?可我们……”
夜箜听到她口中再度提起的少爷,心底有把火隐隐燎原,然而笑容却越发轻柔,“算是有相似的地方,但凡人的双修很是简单,我们却要复杂些,而且可以提升修为,让你早日成仙,并不一定要互相爱慕,”他望着她:“怎么样,要不要?”
那瞳中影像重重,专注的望着一个人时,最像诱惑神智的妖魔。
久枉呆呆的看着他,良久,点了下头:“嗯……好。”
于是久枉随着夜箜入了魔界,一呆便是十年。这十年间,夜箜一直在耐心的等她成长——成长到因过劫而被伤了底子的身体完全恢复,她在世间的记忆,便是二十载。
夜箜在十年后的某天告诉久枉,明日便可双修。
然而第二日清晨,当魔界那灰蒙蒙而不辨晨昏的天幕微微泛起灰色,夜箜却来寻她:“和我去个地方吧。”
十年中,久枉从未离开魔界一步,一方面只要能提升修为她并不在意身处何地,另一方面也因夜箜暗中约束着她的动向。
于是她有些意外:“去哪里?”
夜箜伸手将她从榻上拉起来:“在双修之前,去看一看那过去的二百年。”
“怎么看?”
“轮回。”
魔界有秘术,可无视记忆存灭与往生界限,占破过往三万年。
术曰,轮回。
26
26、(四)(五) 。。。
(四)
第一次睁开眼,她看到视线中的漫漫风景。
天光熹微,云影浮重。
有并蒂二色的异花自她身周生长盛开,三瓣如凌,白紫双生。
朵朵缀满繁枝,枝如无刺荆棘。
她保持醒来的动作展开右手伸到眼前,看清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的娇小纤细,半面有阳光从指间泻落,半面是昏暗浓重的雾锁天青。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子,向着明亮的方向走去,背对那片阴郁的黑暗。
——在最模糊深刻的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要想达成梦想,就远离那片黑暗,走向明光。
那时她并不知道,明亮的,靠近天界;黑暗的,毗邻魔域。
而她的梦想,该是成仙。
走到越来越明亮的地方,她逐渐看到了许多陌生的生物。有的能够与她交流,有的则完全不知所云。
于是她渐渐知晓,这个地方,叫做蝶途山。
而她的名字,叫做淬蝶。
蝶途山上有汪活水,水中映出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姑娘,这样的年纪很难说究竟是女孩还是少女。随后她看清自己的容貌,七月濛濛烟雨般的一张脸,五分的朦胧五分的清浅,稚气犹存。
身边落下一只雀儿,幻身更形后化作一个浓灰发色的女子:“你……就是那只淬蝶?那只诞生在山顶交界处的淬蝶?”
她认真的想了想:“也许吧。”
雀儿挑了挑眉:“那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成仙,我要成仙。”
她在蝶途山上找了处洞穴定居下来,从此开始半摸索半模仿的,学着如何进修。
蝶途山是个妖仙人鬼混居的地方,而所有认识的灵物都说,淬蝶一族生而不易,凡是活下来的,便是修仙的天才。
然而最初的她,进阶却是极慢,并未继承半分这样天才。
七十年后,在她住处旁边修了一千余年的一棵榆树精终于得出个结论,她不知为何生气不足、灵根泄露,只有正常形态的三成水准。若要修仙,还是先养好身子为上。
她犹豫了整整三日才下定决心采纳这个建议,从此清闲了不少。在专心的修养中,淬蝶的天赋终于渐渐显露出来,不过二十年,身体的残损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然而这二十年的清闲却未让她感到多么愉快,甚至日渐难过。她说不上那种因为无所事事而滋生的怪异感觉是什么,却有预感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最后还是那榆树精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是孤独了。”
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孤独?那是什么?”
榆树精晃了晃身上的枝条:“你可以离开些日子,去找一个伙伴。”
“伙伴?”
“一个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不再孤独的伙伴。”
她本打算走的远一些,按榆树精所说,去从未踏足的地方寻找所谓的伙伴。然而离开山洞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到九十年前自己行来的地方,此时那条小路周围的草已有两成换了模样,她便改了主意:故地重游,向着当初来处走一走。
于是就在当初苏醒的地方、天魔二界天光域色重影相合的迭荼花海中,她第一次,见到了夜箜。
彼时他并非日后那个让神界忌惮万分的魔君,甚至连人形都未成,只是一块泛着血色光晕的石头。千纹万壑交错重叠着贯通石头表层,虚弱无力到只余一丝气息。
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只是目及光暗交接处浩浩花海间那块血玉般魔魅的石头,仿佛天地间最醒目的一抹艳色,是她居于蝶途山以来从未见过的诡默的心动。
于是几乎没有犹豫,她走上前去,自那片交织鲜活与死寂的花棘之间,捧起那块两个巴掌合拢大小的血红石头。
有浅淡光晕在触及肌肤的那一瞬,于石面上微闪即逝。
她感觉到里面传出微弱的挣扎,属于生命的、想要活下去的挣扎。
就如这片不大却久开不败的迭荼花海。
脑中忽然记起,十余年前有只狐狸精笑嘻嘻道:
“你问山上的那种双生花?……那叫迭荼,取自蝶途山的谐音。因为只有淬蝶周身灵气的滋养才能让它生长绽放,且只能开在光与暗的边界、神魔气息相斥的地方……你说由来?自是因了第一只飞升的淬蝶造就这山中灵气灵物,包括这难得的迭荼花。唔,其实那片花木本没有现在这样多的,直到你出现的那一刻,它们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的视线穿过山尖,望向脚下的这片土地。山下有凡人的村落,山间有妖灵的踪迹,山顶虽是空寂,却仍盛开了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鲜花。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在这座小小的山上,轮回往复,生生不息。
(五)
她将那块石头带回了居住的山洞,周围有往日里处的不错的邻里友人前来探访,围着那块石头研究许久,最终也没人认得那究竟是什么。
“你要把它留下?”
榆树精来她洞中道别时,很严肃的看着她,“未知如这般,难保危险莫测。”
他如今已然化作人身,正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样貌,对一千年来无数生灵提及的外界向往已久,打算离开此地出去游一游。
“我要把它留下。”
她认真的答。
榆树精皱着眉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罢了,谁的路上没有些无端的波折呢?你这样一根筋的性子,也不知究竟是助益多些还是阻碍多些。”叹完后又缓下目光看她:“若是还能再见,一定带些有趣味的东西送你。”
她笑着道了谢,望着榆树精的身影消失在蝶途山的朝阳之中。
世间万物云云碌碌,自己的路终究只有自己来走,其余的人,大多擦肩路过,少数相伴同行数步。
至于像山中那对百灵鸟夫妇所说的,携手共进漫漫前路的人,只是寥寥之数。
那块石头被她放在洞中灵息充沛之地,加上淬蝶修行时气泽溢生,市面上的裂痕日渐淡化消没,还原成平滑完整的一片。
闲来无事时,她便凑到石头旁边说说话,边说边用灵气补充石头上的缺痕。她的天赋只是寻常,性子又偏于内向,不善交际,和旁人在一处时更谈不上话多。而日日对着这块空有灵性全无回应的石头,说话的频率与速度竟不知不觉间成了往日的两三倍。
或许,她本就是想寻这么个单纯倾诉的对象,打发此刻无聊的时光,仅此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足足六十年时间,她才将一块石头补回完整的形貌。完整的石头躺在洞中,长有半丈,形如长弓,观之如血,艳如朱砂色,看久了仿佛能将魂魄勾吸殆尽。
直到她一百五十岁生辰那天,天光朦胧未晞,她却模糊的感知到什么忽然醒来。那并非警觉惊醒,却又异于往日——就像做了个平淡的梦,梦尽而醒,却分明时辰未到。
然后她睁开眼,视线有知觉般的偏转过去,对上一双含血重瞳。
——就像那块陪伴身边六十载的石头,勾魂夺魄的光晕流转,魅色三千。
她眨了眨眼,清晰后的视线中,她看清眼前俯身而视的少年。
“你是那块石头?”她很肯定的问他,六十年的相处即使并无交流,却不妨碍她用熟稔的态度对待他。
少年望着她片刻,纤长浓睫轻轻一颤,笑了。
“原来这样看你,是这个样子的。”他见她没有再搭话,便点了点头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是啊。我叫……夜箜,夜景阑珊的夜,箜篌的箜。”他笑着反问他:“你呢?”
“我?”她愣了一下,“大家叫我阿淬。”
这名字是蝶途山上的近邻给她取的,因着她是淬蝶的缘故。而梦境之中有些说不清的模糊印象,让她对这个称呼感到些许亲切。
归根结底,其实她对于姓名,并无过多的执念。
她将这个想法对眼前的少年道出,夜箜想了想,眼底泛起慧黠色彩:“没有名字啊……那我替你取一个。”
“就叫久枉好了……”他略一沉吟,“喻意长久非枉,枉非久长。”
她心底微微一动,仿佛随着这个名字,有什么东西自灵魂的深处苏醒发芽,破土无声。
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到,自己是这蝶途山上的一份子,是这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个体。
——久枉。
久枉……
这个名字在后来五十载的时光中被一遍遍唤起,在心底一次次加深回忆。而所有叫她名字的人中最熟悉的,便是后来五十年里与她扶持相伴的夜箜。
五十年后,她的修行终于到了阶段,此后她成仙的坚持和对夜箜的承诺与他所言无二。闭关之前两人最后一次交谈时,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
“夜箜,此番渡劫我不知耗时多久,你还是先离开蝶途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罢。我画个咒给你,只要过劫破茧你便能感知到,然后你再来寻我,好么?”
夜箜望着她,眼底血色在晨光中逐渐转浓转暗:“哦?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我明白,你和我不同。”
她坦然的望他:“你很强。”
当初带着那块石头回来时,没有谁认得那究竟是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