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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陵:“什么问题?”
我道:“我在想生命从何而来,为何而在。”
“生命绝不会凭空出现的。在人类意识到神的存在之前,曾用科学的手段解释过生命出现的过程:一些游离的无机分子组合到一起,构成一个有机分子,然后简单的有机分子经过亿万年之久的艰难演变过程逐步演化成各种各样的生命形式。”
“然而,这个过程只是简单地描述了生命出现的物理过程而已,期间并没有涉及到生命的内核存在。一只死去的动物和一只活着的动物,它们所拥有的物质可以是完全等量的,可是前者仅仅是一小撮无意识的物质存在,后者却是鲜活的生命。难道说,生命仅仅是物质锁链中的一些可以用电化学来解释的神经冲动吗?”
“没有人能够透彻地解释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愿意把生命和这些原始的神经冲动等同起来。当神的存在得到大多数人类的认同,人们发现进入了一个完全神秘的领域,先前的世界和之后的世界都完全不同了,而这时人类对生命存在的理解却更加混沌。”
“通过神祉,人类发现肉体的死亡并不能使生命真正地消失,那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存在于平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空间里。这时,人类把生命的出现加之于神的功绩上,认为一切生命都是神的给予。然而新的问题再次出现,神从哪里来?神的生命又是谁的给予?生命从哪里来,生命到底是什么,还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说到这里,阿陵插话道:“我们该比普通人更多了解一些。在我们成神之初,意识曾经回掠到宇宙创生的起点,从那宇宙演进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知道生命是精神能量和物质能量的结合,这两种最本源的能量构造了这个千变万化的生命世界。”
我道:“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宇宙在混沌中创生之初,裂变为精神和物质两种属性完全不同的能量,两种能量交叉演变,出现这个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生命存在,从最原始的单细胞体到可以倾覆空间的神祉,都属于这个广瀚无极的生命群落。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只有简单复杂之别。”
阿陵道:“那现在你怎么认为呢?”
我道:“按照这样一个基本框架,可以认定精神能量提供生命的精神基础——也就是俗世所谓的灵魂,或者我们所说的元神,然后物质能量提供生命的物质基础——肉身。我们所看到的宇宙创生过程就是这样的。然而,世界的生命并不是这两种能量的简单组合。据我所知,神祉的存在大多是纯粹精神能量的构成,量级远远超越普通的生命。比如森奥多就是这样的一种生命。但是这中间也有例外,就是由大地所化出的神——蚩尤。大地是纯粹的物质形式,它的能量属于物质运作的形态,怎么会生成生命呢?”
阿陵道:“你想了这么多,有什么原因吗?”
我道:“如果我的预感没有差错的话,这个问题和命运锁链息息相关,更是我们能否飞升阿波罗界的关键所在。”我顿了顿,再吐语时石破天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是被封印的!”
※※※
渥瑞尔和拉维尼娜呆呆坐在车上,怔了好久。
一阵冷风吹来,拉维尼娜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手抱紧肩膀,脸色苍白。
渥瑞尔心中大痛,把外衣脱下,披在妹妹身上,斩钉截铁道:“他们要是敢抢你,即使天王老子亲至,我也要来一个杀一个!”
定了定神,渥瑞尔把那袋金币取来悉数倒进一个碗里,注满水,然后撒进一点淡蓝色的粉末。
半晌,他从水碗里小心取出几枚金币,置于暮色的微光中细细瞧着。
拉维尼娜:“哥,你在干嘛?”
渥瑞尔:“人活着就和打猎一样的道理,要懂得如何与野兽打交道,如何和它们斗智斗勇。只不过现在的野兽和普通的野兽不同,它们的名字叫‘执法者’!这几枚金币上面有追踪粉,虽然无色无味,可要是我们宝贝一样揣着它们,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再找上门来——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你哥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这当拜托于自小打猎磨练出的经验。此后我们当步步为营,否则一不小心我们就会从猎人的角色轮转到被猎者。”
年轻的猎人正在觉醒着。只因那个人的一句话,渥瑞尔的人生将发生彻底的转变。如果那个人能够知道这个年轻人在以后风云变幻的大陆上发挥的作用,他该非常后悔说出那句话。
对任何一个人来讲,决定其人生轨迹的,往往都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只言片语。
此刻,年轻的渥瑞尔正在布局。
正如他所说的,为野兽布局和为人布局往往是同样的道理。
他把金币上的水擦干,从中取出五十余枚和那几枚有追踪粉的金币放在一起,撒在甲板和附近的地面上。用一个特别的兽皮口袋把余下的金币装起来,收在怀里。长刀、弓和弩箭缚在背上,一条黝细坚韧的绳索捆在腰间,几件衣服和药草包成一个小包裹,由拉维尼娜背着。车内外被布置成慌忙逃走的样子,东西凌乱,车窗被他用长刀贯碎,车辕用重手法击断。
渥瑞尔轻轻拍着陀马的背,喃喃道:“老朋友,我们要分手了,去,寻找你的安乐之所吧!”陀马撒蹄向北跑去。
拉维尼娜:“哥,现在我们去哪里?”
渥瑞尔:“他们知道我们要去赛亚,所以,我们改道太极。”
朝阙和太极两个城邦之间直线距离约两千余里,中间是莽莽苍苍的易周山系,走大路约三千二百里。
拉维尼娜:“要从山上走吗?”
渥瑞尔:“当然,否则如何蔽人耳目。我们先从山间小路向南到鬼谷,然后转向东走,经尖中、周亭,最后到太极之城,如果快的话,两个月就能到。我们走的是内陆,即使魔兽来了也不至于这么快——相对来说,魔兽只是传说中的存在,是否出现还不得而知,执法队比魔兽更可怕。”
他们上路了,踩着猎人轻快敏捷的步子,迎着冉冉升起的明月。
历史的目光已经开始烛照在他们身上。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无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无论是狩猎也罢,被狩猎也罢,历史的巨轮已经开始了它的隆隆滚动,再没有什么能够停住它。
※※※
祭祀之塔内。
在我刚刚说完“所有的生命都是被封印的”这句话,阿陵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我的意识空间中炸开:“你明白了!”
我心神一凛。我和阿陵的对话全部在意识空间中进行,灵神没有接触到任何外来力量的进入。除非对方的力量等级远超我数倍以上,否则根本无法这样无知无觉地进入我的意识空间诊听到我的意识波动。
“你是谁?”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世人称我为乾坤定,与你体内的精能封印一样,皆来自于母体。”
乾坤定竟有自己的意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由能量而产生意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和精能封印同源,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进入我的意识——精能封印本就在我的识海里,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知觉。
我道:“母体?”
乾坤定:“一切过去未来,都等待你的探索。等你到了飞升阿波罗界的前一刹那,你会明白一切因果缘由——包括宇宙的来源、生命的根本、爱与恨、生与死……这些,都等待你的探索。”
阿陵道:“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生命确实都是被封印的喽?那是一种什么封印?”
乾坤定:“这个含义无法表达,除非你能领会到,否则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即使你已经是神。这个领悟,已经涉及到宇宙乃至生命创生的本源过程。”
阿陵:“宇宙乃至生命创生?难道说,生命比宇宙还要高一个层次吗?”
乾坤定:“宇宙乃是生命的温床。”
我问道:“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乾坤定:“你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问?你的路,就在你的心前方。”
我不懂。
阿陵:“你是指,我们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成了吗?”
乾坤定:“是的,按照你们自己真实的意愿去做……另外,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我心道:“来了!”
乾坤定:“这些年来,我在自家院子里种了八棵流香树,在西南角的那一棵长了虫,请你们帮我照看一下。”
流香树?
乾坤定:“流香花开的时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刻,香飘万里,举世皆醉。而且,流香是先结果,后开花的……”
我心神剧震。
流香是先结果,后开花的!不知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我心里掀起惊天巨浪,仿佛有什么绝大的隐秘要从我的意识中破茧而出。
我努力抓住意识中闪过的每一个片断,希望能攫取到那里面深藏的含义。
没有什么院子,也不会有什么流香树。乾坤定所言是一个深含寓意的指示,可是那里到底藏了什么呢?
我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腰来。
时间在飞速地流淌。
乾坤定一直静默,我知道他在观察着我的每一丝意识波动。好久,见我依旧在和自己的意识拼死挣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万物皆有根源,生命发展自有义理……”
阿陵也是心神震荡,她小心地抚慰着我的心灵,问道:“流香即已有果,开花做甚?”
乾坤定反问:“生命即已在了,想来生做甚?”
生命不是永恒的,正如宇宙也有穷尽生灭。以神的强横持久,也有湮灭的一天。神也是生命,当宇宙的温床湮灭之后,神也会随之回归混沌。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生灭之理显得那么无情。
生命即已在了,想来生做甚?流香即已有果,开花做甚?
我甩了甩头,不打算再想这个闹心的问题,问乾坤定道:“你要我照看你的流香树,不怕我偷食你的果子吗?”
乾坤定:“我差点忘了,你的识海里有两万余重的剪元之光,那可不是我的流香树能承受的东西,所以,我会替你暂时保管一下。还有,即使没有这剪元之光,光凭你本源的力量也足以把我的树摧枝拔根,所以我会把这棵树的命运和你连成一体——你该不会打自己吧?我还会派冥——这匹可爱的龟头小马——来守护我的果实。”
我的意识开始眩晕。
“还有,”乾坤定的声音依旧那般洪亮震人,“你最好少用你的那把剑,它是双刃的,用多了会伤害你的生命。你也最好少用你的玄水救人,用多了你也会死掉。你最好……”
“行了!你这么说下去,我还没有看到你那棵树,就已经死掉了。”我几乎出离愤怒。
“别急嘛。我的流香树有生命的一切特质——好的明亮的,坏的污秽的,它会帮助你,也会折磨你,其间关窍需你自己小心把握。会有里里外外的害虫想要偷我的果实,你要消灭它们。我会不定期检查我的果实,如果少了十分之一,我就会降灾给大地。如果少了五分之一,我就会降灾给你的朋友。如果少了三分之一,我就会剥夺你的生命……”
嗡!
我的手心窜出一红一绿两团光球,怒声道:“你凭什么要我照看你的臭树?你在威胁我吗?”
乾坤定一滞:“哦,你还没有能力自己聚出剪元之光,想吓我吗?即使你能拿出剪元之光,也不会伤害我分毫。你答不答应,都是同样的结果。”
我怒极反笑:“如果目标是我自己呢?你有能力制止我的元神爆发吗?两万重的剪元之光同时引爆,你能全身而退吗?”
乾坤定:“你太瞧得起自己了,没有你,宇宙照样运转。”
我冷静下来:“是吗?那我们就试试看——自古天机无名……”
乾坤定和阿陵同时大呼叫停。
乾坤定:“臭小子,有这么夸张吗?这些都是你必经的历练,否则如何飞升阿波罗界?这么点困难都不敢承担?”
我愤怒:“这算什么狗屁历练,拿我的朋友威胁我?”
乾坤定:“你知不知道,西南大陆的五百万生命中,有你原世界的父母朋友在?”
晴天霹雳一般,我两耳轰鸣,定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陵:“小楚……”
好半晌,我怒气全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们……都还好吗?”
乾坤定也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对生命的执著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太走极端……至于他们,总有你遇到的一天。另外必须告诉你的是,关于情的历练,无论是爱情、友情亦或亲情,是历练中最深层次的一种,那些直连生命的底蕴。”
我默然片刻,开口道:“我收回刚才的冒犯,并请求你的原谅。下面你要做什么就马上开始吧,我急着想见到他们。”
“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有点任性……我也收回刚才的话。说实话,千万年来,还没有什么能让我的情绪产生波动,你是唯一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