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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开众人,来到萧楚的面前,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我低着头,以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告诉阿陵,说我……说我谢谢她,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
萧楚蹬蹬后退了两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也只有他,才能明白我的话里那层绝别的含义吧。
我抬起头,眼中虽有泪光却不落下,目光依次扫过这些对我关怀备至的人。
我拉着山征杨的袖子,双腿不觉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山征杨大吃一惊,想拉我却拉不起来,脸上惊惶无比。他急道:“小妹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么,快起来!”
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我哽咽着道:“大哥,小妹要走了,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你要好好照顾几个姊妹,不许你欺负她们……还有,不许再惹爸妈生气,爸爸的药一定要嘱咐他定时吃,妈妈腿脚不好,又爱走动……多带老人家四处看看……要自己去,别教人代你……还有……还有,我那小侄子还小,你别那么凶,对自己的孩子要耐心一些……”
山征杨胸中激流澎湃,他难过道:“小妹,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去哪里,大哥带你去还不行,为什么要离开大哥呢,啊?”
扶着山征杨的胳膊,我站起来,拿出块手帕擦擦脸上的泪水。
回首看时,五个姊妹也眼泪哗哗而下,我凄然一笑,一闭眼,一狠心,身形轻动时已出了房门。
山征杨只觉眼前一花,就不见了我的踪迹,大惊失色,待冲出房门时,天地缈缈,哪里寻得见我的痕迹?只余一阵清香,一缕渐渐飘远的低回歌声: “谁说那樱花飘不尽?
谁说那逝水能回头?
谁说绵绵相思无尽处,比翼朝歌花两羞……”
歌声渐渐飘远,萧楚怔怔地听着,脸上的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 不知今日何日,不知此时何时,我游游荡荡地,上了车再下车,进了飞船再出来,然后迷迷茫茫地走了许久,就来到了这里。
此处何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枯守在一处地方,看着花开花谢,日落日升。对那里每一寸草,每一处墙围树木皆了如指掌。老了,就躺在左近,舍不得那三分眷恋。这是一种命。
这界上还有一种人,终其一生要四处游逛,如那无根的花朵,这看看,那停停,遍览三山五岳,只以四海为生。有朝一日,花落了,茎枯了,就停在那里,化为一捧黄土,几茎嵩蒿。这也是一种命。
草原上的子孙后代,命皆后者。
现在,我就来到了草原,来到了草原和沙漠的交界处。
我立在这里,怔怔地看着远方莽莽苍苍的天空大地。
如果我还是萧楚的话,我的血管里流动的该是蒙古族的血液。可我现在已经是山晓楚了,那镌刻在大脑上的诸多记忆正在不断地同化着我的动作、意识、灵魂,连我都开始深信自己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
女人?嘴里满是苦味。
但是,无论如何我的灵魂都是萧楚的,那个从未屈服过的男人,那个颉傲不驯的男人,那个有着正统蒙古血统的男人。
有些精神恍惚地看着远方渐渐黯淡下去的晚霞和笼罩在微光下无边无际的大地,我的心颤抖着。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故乡,我的祖辈们千百年来都是在这里挥汗洒血,繁衍生息。虽然我只到过这里一次,虽然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这一脉的丝毫痕迹,可是只有在这里我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是属于这块大地的。
这里的土地是暴虐的又是慈祥的,是深沉的又是明朗的……很多矛盾的感觉都在草原和沙漠的交界处拧在一起,从而使这里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文化,并养育了粗旷豪迈同时又忧郁深沉的蒙古民族,人类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民族之一。
浓重的夜色逐渐笼罩了大地,我信步由心往前走去。如果有人在旁边,定然会惊奇的发现,我霍然换了另一副样子,先前的痴迷无主已消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个庄重虔诚的朝圣者。
冥冥中有种力量正在牵引着我的感觉,往夜色中某一神秘的所在行去……
就是这里了。
我扶着旁边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榆树,慢慢放平自己的身体,躺在初秋已经冷硬的泥土上。有别于南方的温暖气候,这里秋天已经到来,半沙半土的泥土里还有刚刚枯黄的草芽。
在不远处隐约有白色的沙丘绵延起伏,向世人宣告着大沙漠在夜间的寒冷和死寂,靠近我的这一侧则是草原的边界,有几棵耐寒乔木稀稀落落的散布在这里。
在人类的努力下,草原和沙漠一直和平共处在这条分界线上,谁都无法越雷池一步。这里也象征着生命与死亡的界线,就如我身边枯死的树和泥土里还有些嫩绿的草芽。
在这里,心中那种浓烈的感触达到了最强……我将脸颊贴在泥土上,几株小草以其细嫩的触手轻抚着我的肌肤,土香,草香,沁入心脾,让人久久不能自已。
生命,高贵的字眼,只有生命自己才能体会其中的丰富含义。而这,也仅限于体会,至于生命本身的真实源头、她存在的真义,也许只有造物主才明白。在生与死、得与失之间,一切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因果循环,耐人寻味。
我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来自大地的馈赠,逐渐忘却了无数的苦恼和难过,深入到一种玄妙无边的境界里。
时间在飞速地流逝着。茫茫然之中,我的意识,似被蒸发成千千万万颗细小的颗粒,随着秋风漫无目的地四处扩散而去,遇花附花,遇草着草……
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层次分明的世界,那里光波流转,色彩律动,每一个细节都包含了无法言传的气质。那是充满了生命的汪洋大海,一个一个细小的生命互相独立,又彼此有无形的连接。
那里感受不到任何的差别和对立,有的只是爱,欣悦,对生长的希望,连那即将来临的寒冷都被摒除到意念之外,那是属于生命本身的纯粹领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心灵完全融入那个世界,和其中的无数生命互相交错,再难分彼此。极度的欢愉之后,是极度的静,不,不是静,而是无,一无所有的无。
蓦地,心灵爆炸开来,眼前突现绚丽的七彩光雨,七种颜色的能量在心灵的世界里循环流转,分化组合,最终,一个翠绿色的能量团越众而出,飞射入我的额头。
我回到现实,身躯绿色光芒大作,身下逐渐凝现出一个巨大的绿色七芒星阵。
随着七星芒阵逐渐清晰,我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托着浮空站立起来,在我的意识里由虚而实出现一个身影,她身着淡绿长袍,额头挂着一枚宝石,肩上累累丝绦随风起舞。其皮肤细白,眉发皆绿,一手持一柄墨绿长杖,一手捧着一枚波光荡漾的绿色光球。如火焰般的荫蕴绿气在她周围缭绕着,真如仙女下凡一般。
一个清丽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时光使,我从吾主的神喻,与你结下血的契约,此后你可以召唤我的力量。”
我看着她,心酸上涌,不禁低下头道:“你定和血炎一样,是时光之神座下的七大神卫之一。可惜,我已经不再是你所说的时光使了……你看,我已经换了女儿身。”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竟然柔声道:“我名水影,确为时光之神座下七大神卫之一。至于你的身份,倒是不必担心,神的选择岂是能随便更改。至于是非因缘……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保持本心即可。”
我心下激动,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很多,我至少已经知道,神没有舍弃我。看着亲切的水影,我忽然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眼眶润湿,对水影道:“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我还想寻一处地方了此一生算了,可是没有想到,你们没有舍弃我……”
水影柔声道:“傻孩子,你是神选定的人,有好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你怎么能让我们大家失望呢。没有人舍弃你,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好了,我已经泄露了好多不该说的话,该走了。我把这个光球留在你身上,这是水灵斗气,根源于生命之中流动、滋长和恢复的力量,你好好体会……”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淡去,我急道:“水影姐姐,我该如何再找到你?”
一把含笑的语声传入心脾,“菩提道旨,水魄元神”,随即一股缠绵不绝的力量从丹田处涌起,瞬间走遍全身。正凝神间,水灵斗气冲入心窍,只闻密密麻麻地劲暴声响个不绝,心神稍动,一股元气透顶而出,就陷入一个无比绚丽的世界中去了……
※※※ 余甚力静静地立在舷窗前,轻轻摇动着杯中金红色的液体,偶尔放在嘴边细细品着。
背后忽传来一个粗粗的嗓门:“老大,你快来看,这里很怪异。”
说话的是他的兄弟明一勇,虽然嗓门粗,却也心细如发,是一个外方内圆的好汉子。
明一勇的话激起了周围人的兴趣,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哦?”余甚力端着酒杯,缓缓踱步过来。
飞船的屏幕上有一幅红外扫描地形图。在一大片暗黑色的区域里,出现一个直径百多米的明亮区域。那明亮区域代表大面积的有机生物,或者某种能量体。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这样的区域确实让人费解。
余甚力小小抿了一口酒,道:“放大看看。”
图形放大之后,舱里的人一阵惊呼:“那是草,那是草,半米高的草!”
明一勇盯着屏幕,道:“那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呢,转移画面……嗯,再放大看看。”
一个秀目丹唇、白衣如雪的少女,闭目卧在草中,却不是那山晓楚是谁?
众人大哗,“美女噎!”
余甚力目光扫到那少女脸上,心中一颤,一仰首喝干了杯中的酒,闷喝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把船停下,我们下去。”
※※※ 我现在处在一种极其怪异的状态里。
被水影称为水灵斗气的那一团能量,以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方式,在迅速地改变着这具原本属于山晓楚的身躯。其速度之快,每一眨眼几达上万次,劈啪的劲暴声和不断的在意识中闪现的光团连绵成一股声音的洪流和明亮的光幕。
意识深处能够察觉到那细密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似与先前曾深浸其中的生命世界息息相关。
隐隐约约中有所领悟。
我的思维却没有停留在这里,我现在所想的是,此时的我,到底是一个什么?
从追神号那次梦境开始,我就陷入到一个无法理清的谜团之中。
先是那次梦醒后身体容貌大变,体内梦回真气骤升,额头出现印记,腹部的神秘沙漏时隐时现。
之后,被实验室后密藏的神秘能量体侵入,再次坠入梦境,恶梦中被喻示去寻找九个额头有特殊印记的人,醒来后容貌竟变回原样,除了额头留下那个印记。从那以后,每次大幅度运功,身体模样都会变成那幅蓝眼金发的样子。
有去来兮被袭,灵魂脱体后阴差阳错附入山晓楚体内,更被迫与山晓楚的身体融合,不断改变着意识形态。
到现在为止,分别与两个上古神卫签立血的契约,并被他们称为“时光使”……
那个沙漏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我的身体还是萧楚时,那脑际的封印和后来入侵的能量体是个什么关系?我每次运功都会改变成那幅蓝眼金发的样子,似乎在我的生命背后有一个很长久的历史?隐约觉得,我和那能量体关系非比寻常,仿佛很早以前就很熟悉一般。
我经历了如此多的奇怪梦境,这是不是和我的梦回真气有些关联?
我被称为时光使,难道说,是时光之神的使者?水影说,大家有很多事等着我来做。她所说的“大家”和“很多”让人心疑,喻示着背后潜隐着很多内幕不为我所知。
所有这些,头绪纷纷在紧要处断开,只要有一条完整的线露出来,我就能抽丝剥茧,把发生在身上的事弄个大概。如果水影能多透露一些给我就好了。看她那紧缄其口的样子,好像说多了能害了我一般,下次想问她都不好开口。
这些,我把它们通通放在了一边,开始考虑现在面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是一个女人了!我该怎么处理以后的生活问题?
当然,在山晓楚的大脑里有完整的记忆,她的思维脉络也非常清晰,大多时候,我只需按照那大脑潜意识中的指示去做就成了,就像和山征杨等分别时所做的一样,我想,除了萧楚可能会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之外,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个山晓楚已不是山晓楚。
她的灵魂已被我取代。
但是关键的问题是,我的灵魂还是停留在那个男性的意识形态之中,每当这幅身体表现出女性的行为之时,我那清醒的灵魂就非常的难过。
如果你有这样的体验,你本不想那么做时,你的身体偏偏不听你的使唤,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难过了。
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