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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人间后,他们不曾提起在魔界发生过的种种,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寻找她的那些主人,每回他派出去的式神只要一向他回报,他便会在白日里失踪,但在每夜夜深之前,他定会追上想要返回天问台的她,而后坐在她落脚的客栈房门外;看上一晚的星与月。
她多么想告诉他,不要为她如此做,但那双灰眸中的坚持,却又不是她可动摇的,相反的,动摇的却是她这颗因爱恨重生再也不能安分地待在她胸坎里的心。
掌着一盏灯的雷颐,移步走至窗畔的长椅坐下,似乎并不想打扰她的歇息,可了无睡意的弯月,却一径地瞧着他。
“在想些什么?”带点温柔,他的声音款款滑过幽夜。
弯月深吸了口夜晚芬芳的空气,试着回想起白日在他不在时,她所得知的那个消息。“碧落送来消息,要你别再四处行走,最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雷颐颇感兴趣地扬高了墨眉,“为何?”
她不自觉地绞扭着十指,“她说,魔界因你而死伤惨重,现下整个魔界都团结起来要对付你。”魔与魔之间情分淡薄的魔界,这回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团结,而他们会如此齐心。就只是为了他一人。
“是吗?”他的眼眸问了闪,玩味地勾着一抹笑。
“你真在魔界杀了很多魔?”就她所知,他不像个会伤及无辜的人,可魔界在他们停留的短短数日间,死了不少魔类却是个铁铮铮的事实。
“我没那等闲工夫。”他只找他名单上的目标。
她一愕,“那……”
“看样子,似乎有人想嫁祸于我。”不过片刻即推论出来的雷颐,一脸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
愁眉因此深锁的弯月,心情却无法似他这么轻松。
“你不澄清?”先前听碧落说神界已在追捕他了,现下又来了个魔界……
他淡淡反问:“有谁会信?”他本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只要有人有心挑拨,他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她想也不想,“我去替你说。”
雷颐怔了怔,不一会,俊脸上笑意堆满面,开心得像挖到什么宝似的。
“怎么,担心我?”他走至桌畔拉了张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并顺手移来一盏灯。
弯月很努力想要忽视他脸上的笑容,“你是因我去魔界的,因此我有责任。”
“除此之外呢?”他一手撑着面颊,并不想放过她。“没别的了吗?”自她得回爱恨后,也有一段日子了,虽说待他的态度是有些软化,但表面上她总是一到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让他不禁要想,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爱与如何恨,或者,她是刻意想压抑它。
她的目光,不知该如何自那双灰眸里逃躲。
可能是因近来他异样的温柔,又或许是因与他相处久了,被勾起的回忆也就愈来愈多,使得她很难不回过头去看他,很难不去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她那颗不安定的心,总会在她卸下心防时,忍不住地想靠近他一点,可一旦靠近了,她又怕难以抽身自拔。“雷颐,别逼我。” 她不是浴火的凤凰,死后仍可重生,在某些方面,她和凡人一样,曾经失去过后,就很怕能再次拥有。
他微微苦笑,“不逼你,难不成就这样让你躲我躲下去吗?”
不想面对这件事的弯月,在偏过脸起身欲走时,遭他握住一手,不放她离开的雷颐,仰首望着她那清婉典丽的容颜。
“爱恨并不困难,你以前也曾有过的。”当年的她,裙裾翩翩,发丝翩翩,笑意宛若桃花………这些不是不能重来的。
“就是因为我曾有过因此我才格外明白,爱恨一旦提起,就很难放下。”弯月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向窗口,“我不是个懦夫,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些。”
他站在她的身后问:“躲着我,就能好过吗?”
是不能,在他再次深深介人她的生命中后,她就很难再变回那个对任何事物都视若无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求的弯月了。
站在窗边看向外头夜色的她没有回答,远处的灯海闪烁如夏夜流萤,朦胧的烛光令她想起申屠梦那张总令男人迷途忘返的脸庞,她还记得,那时他曾问她嫉妒吗?当时她的不语不是否认,而是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心头那些来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的七情六欲。
他以为当一个人久沉在水中,在终于能浮上岸时,所呼吸的第一口空气,感觉是很甜美的吗?不,那是种裂肺的痛,是种必须把紧窒的胸口重新放松的苦。
冰冷的体温环抱住她,蓦然自她身后欺上来的身躯与她紧密的贴合,她低首看着他紧环在她腰上的双手,感觉他胸膛里的那颗心,有力的节奏,正透过她薄薄的衣裳、她的背透抵至她的胸腔,一声声地向她催促。
沙哑的低吟徘徊在她的耳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等什么?”
“我想要一弯月亮。”雷颐将她扳过身来,只手抬起她的小脸。背着烛光的他,她有些看不清,但那双灰眸的色泽,此刻看来很像月光,迷迷蒙蒙的,穿过天际的云朵俯探下来,拉她人梦。
“爱我。”他以额抵着她的,渴望地央求,“试着爱我。”
求之不得的音调,静夜中听来格外教人不忍,弯月伸手抚上这张总会将她自噩梦中拉出来的脸庞,他微侧着脸,吻过她的颊,她没有拒绝,带点凉意的唇遂来到她的唇上,轻轻点碰着她的唇,唇上久违了数千年的感觉,令她在心生怀念之外,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她闭上双眼时,雷颐细吻着她的眼皮。
“你已有了爱恨,别再告诉我你不能。”
8
站在燕吹笛家门前的轩辕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门板上叩门用的铜环,每回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铜环之时,总又会无法克制地收回来,如此反复下来,这等举动,他不知自己已重复了多少次。
见他一面,有这么难吗?轩辕岳无声地自问。
是有点难。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起因是一个人。
他记得,那日晴空找上他时,是这么对他说的。
“神界打算派出郁垒、藏冬与圣棋三大高手对付雷颐。”
原本打算赴西域修法的轩辕岳,在半途遭人拦下后,拎着行囊,百思不解地站在城外一望无边的草原上。
“据我所知,他们已脱离神界。”无端端的,神界为何要派出那三神对付雷颐?
晴空点了点头,“是如此没错,但这回事关神界,他们这三位天上神。或许会看在神界的分上出手帮忙。”
“我不懂。”不明来龙去脉的轩辕岳,还是没个头绪。
“佛界与鬼界那边,我可设法,神界这方面,倘若他们三神不插手,尽我全力,应能挡住一两口。”准备主动下去趟浑水的晴空,还是为雷颐的未来感到不乐观。“只是……”
“只是什么?”
“魔界与妖界也插手了。”不希望其他两界插手的晴空叹了口气,“五界若是联手,就算雷颐乃神之器,他也没有胜算的。”
轩辕岳再也忍不住一探究竟的渴望。
“雷颐到底做了什么?”惊动三界不说,还波及了魔妖两界,如此劳师动众,总有个原因吧?
“即使他不做任何事,三界也不会容许他存在。”晴空苦涩地笑,“因为,他是柄足以毁灭三界的神之器,所以这数千年来他才会一直被封镇在剑中。”
这才知道自己放出什么来的轩辕岳,错愕地张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有何反应。
以往,站在人间的立场来看,他根本不该将如此具有危险性的雷颐给放出来,他是该负起主人的责任,立即找回雷颐将他封回剑中,以免雷颐危害三界。但,自从他脚下的立场变得模糊、变得再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他猛然察觉到,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公理正义再也不是他能够笃信不移的信条后,此时此刻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晴空抬起头,看着顶上一望无际的穹苍,淡淡的问句,似在同他,又像在问自己。
“让雷颐重获自由,这对雷颐来说,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错事?”这个问题,至今,他还是没有个答案。随他仰首看去的轩辕岳,在无一丝流云的蓝天间,找到了一轮白昼之月,这让他想起,自他十岁起有了雷颐的陪伴后,他时常陪着爱看新月的雷颐一块仰望天际。
“那晚,雷颐曾对我说,他想圆一个梦。”他忘不了,在说这句话时的雷颐,脸上的表情,除了温柔之外,还有着相思。
晴空淡淡接口,“那晚雷颐则是告诉我,他想去找一个女人。”就是因为看过雷颐的心,知道快瞎了的雷颐,数千年来心中唯一的愿望是什么,因此他才没有阻拦雷颐的离开。
艳阳下,天际那轮失了色的月儿,孤单地高挂天上,总是在夜色中追寻在月儿身畔的那颗无名星子,此时亦被日光掩去了光芒,不知为何,失去月泽的月儿,让轩辕岳直回想起雷颐那双灰色的眼眸。
自离开师门后,他已很久没再将责任摆放在肩头上,不知该如何在夹缝中选择的他,心态上面,一如离开师门时一样,依然摇摆不定,可他却在那晚牢牢记住了雷颐的眼眸,记住了那一双……固执坚定的灰色眸子。
他下定决心,“告诉我,该怎么救雷颐?无论是三界或人间,眼下的他,皆背负不了谁也分不清的对与错,可他确定他能做到一事,那就是帮助雷颐完成他的梦想。
就等着他说这句话的晴空,含笑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若要帮他就去魔界查出陷害他的真凶。”
“魔界?”轩辕岳皱着眉,“恐怕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自投入师门后,他从未到过魔界,而他也不认为,一旦遇上了魔界道高深之魔,他能够轻易走出魔界。
晴空摇了摇食指,“若你与某人联手,应当能办到。”
“谁?”
“燕吹笛。”要上魔界,当然得找个熟悉魔界之人作陪才行。
“大师兄?”轩辕岳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指名那个半人半魔的燕吹笛。
“申屠令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心魔,而燕吹笛乃申屠令的独子,只要燕吹笛肯开口,申屠令应当不会坐视不理。”聪颖的晴空,老早就把厉害关系给分析了个仔细。
轩辕岳一头雾水 ,“既是如此,为何你不直接去找他们父子?”事情若那么简单,那直接找燕吹笛就行了,何必拐着弯找上他呢?
“谁教他们父子俩一见到我,不是躲就是逃?天性如此我也没办法。”晴空备感无奈地摊着两掌,“再加上佛魔两界素来对立,他们不会出手帮佛界的忙。”叫藏冬去找燕吹笛帮忙,燕吹笛不赏脸,说什么也不肯去魔界认爹,因此藏冬叫他干脆去找另一个绝对能够说动燕吹笛的人出马,而那个人,名字就叫轩辕岳。
一想到要去见燕吹笛,没事先做心理准备的轩辕岳,神色顿时显得犹疑不定。
晴空偏着脸看向他,“为了雷颐,你愿去吧?”
“可以问个问题吗?”看着他那副期待的模样,轩辕岳愈想愈不明白。
“请说。”
“身为佛界之人,为何你不帮佛界反帮雷颐?”按理说,他应当也是站在三界那一边的才是,可他没有,不但放了雷颐,还处心积虑地想为雷颐洗脱罪名。
晴空领了顿,笑意看似有些勉强,“我只是不希望传说成真罢了。”
“传说?”
“不多说了。”不愿说明的晴空朝他笑笑,“总之,这事就拜托你,就当还我一个人情吧。”
明白他在讨上回收留之恩的轩辕岳,即使心中有着丝丝的不愿.依然正色地向他颌首,“这份人情我会还给你的。”“多谢。”
天问台上,夏草遭风儿吹得飒飒作响仍旧枯站在燕吹笛家门前的轩辕岳,在婆娑的草音中,静静地回想着那日晴空对他说过的话,但在这时,在他面前紧闭着的门扉,却一骨碌地遭门内人猛力开启。
他愣愣地抬起头,怔看着那个等得一脸不耐烦的燕吹笛,他还未开口叫人时,燕吹笛就莫名其妙地先赏了他一问好吼。
“你究竟要站到何时才愿敲门?”威力在上九重天的怒吼声彻彻底底的把他这个站在太阳底下快晒昏头的客人给轰醒。
老早就知道自家外头来了个客人的燕吹笛,打从自窗口见着来者是他足足等了一年多的师弟后,原本,他是很兴奋又快乐的,但,就在轩辕岳将手抬高又放下,不断重复着想叩门又不想叩门这两个举动后,他先前的好心倩霎时全都烟消云散。
站在门后等了又等、等了再等、等来等去还是筹,可他就等不到这个呆瓜师弟伸手叩一下门上的铜环!这个傻小子…他以为他是来见鬼呀?只是敲个门有必要犹豫那么久吗?实在是气得很想捏死他的燕吹笛,在吼完他后,先是悻悻地大步走回屋里.取了条打湿的绫巾后.快步走回轩辕岳的面前,以湿巾压在轩辕岳晒到都发烫的头顶.趁着轩辕岳还在发楞之际,他又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