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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正常,灭莲便又马上打探起她的往事。不过,考虑到女人的病情,灭莲没有再多逼问,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女人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然而,灭莲等到的,却只有长时间的寂静。
灭莲并未失去耐心,心中倒是有点担心。他一边安抚着女人,一边细心观察女人身体的变化,生怕她再发作;不过女人这回似乎没有犯病的迹象,灭莲只感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抖动,但绝非发疯前的那般剧烈异动,便没放在心上。然而他还注意到女人的表情恍惚不定,眼睛总逃避似地四处张望,像是极不愿提起这种子的事。灭莲正想再等一等,无意间却扫到了一缕异于月光的暗淡红光。他顺着那红光向外望去,竟发现塌屋之外几百条红纹正悄无声息地布界,而自己看到的红光正是红纹受界力刺激所发的异光,显然已布了很久。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
眼皮底下突然出现如此大界,灭莲心中先是一惊,再是一愣,他自然知道布界的人是红月,可他不明白红月为何完全不通知自己;灭莲旋即联络红月,却得不到任何回音。再看那渐已成型的结界,界形并不复杂,为正圆,圆外还有一圈交错的锯齿形界线,配上红纹放出的淡淡红光,倒是和一轮红日极为相似。灭莲心中蓦然大惊,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见不到半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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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难道是……“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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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莲简直不敢相信红月会布下如此强界——这绝不是对付一般敌人可能用的界,然而自己根本没和红月说过有什么敌人。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此时此刻这塌屋之中,除了自己和怀中的女人,Qī。shū。ωǎng。哪还看得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这界不像是对付什么敌人的,倒像是对付——我的……
灭莲静望着塌屋外渐渐明亮的结界,流水般闪动的青光,从那双蓝瞳之中悄然滑过。这一刻,他才又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寻找那个黑影。
……恐怕是耽搁得久了,师姐她以为我让敌人控制了……
当灭莲明白一切的时候,红月的结界也完成了,同是血红的光芒和今晚的月光交相辉映,登时把黑暗的塌屋照得通亮。
唉……到最后,只找到了她么?
看着那美丽的红日结界,灭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低下头;坦露的胸膛中,女人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她也发现了屋外的结界。
“好,好漂亮……”
这是女人的心声,可她刚说完立刻就抬起了头,当她发现灭莲正看着自己时马上又垂下了脑袋,表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而这一刻,灭莲的心,再一次悸动了。
我——我到底在干什么?她和我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说过去的事呢?
没人知道灭莲以前经历的痛苦,但至少现在他是正常的;而女人,却已经疯了。
“不,不好意思……那个,种子……我想,我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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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忘记就忘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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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漆黑的眼睛这时连眨了两下,仿佛不明白为何灭莲会清楚自己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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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想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忘记了,就永远别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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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灭莲缓缓抬头,望向天边高悬的一轮红月,眼中清澈的蓝色溪水般流转着;可谁能想得到,十几分钟前,那里还是一座冰山。知道不会受罚后,女人又孩子似地望向屋外亮着红光的结界了,——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到了一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恐怕把世间最美丽的女人都找来,花上三天三夜,也化不了灭莲双瞳之中的冰山一角。
“那些是……什么……”
女人显然对红月布的界很感兴趣,不过就算把她的想象力发挥到极限,估计也很难猜到这红红的大圆圈中所隐藏的力量。灭莲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深知形势严峻的他自然无法像女人那么轻松,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悄然滑下了一滴豆大的汗珠。
既然红月已经认定我是敌人,以她的性格,至多还有……三十秒……
如此想着,灭莲咽下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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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秒。三十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灭莲必须马上做出选择:是继续这样抱着怀中的女人,还是立刻撒手跑到结界之外。
或者说,是选择和这初次相识的疯女人一起死,还是自己一人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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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灭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缓缓放下了怀中的女人,自己站了起来。
“你——你要,走了吗……”
灭莲没有回答,可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将答案坦诚地告诉了女人——他要走了。女人瘫软瘦弱的身体,似乎刹那间淹没在了眼前高大少年遮挡出的阴影之中,再看不到一缕光明。漆黑的瞳孔总将它主人内心的情感掩盖,可此刻,那里却分明充斥着一股深深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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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是一位……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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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女人急忙抬起头,——或许这就是她最后一次看到灭莲的面容。从那些有形的棱角中,女人除了看到男人成熟的魅力,更看到了风雨洗礼后积淀的经验,它们仿佛在无言地对女人诉说着一件事:眼前的少年会在任何关键时刻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这一切,女人都看到了;但她又似乎,都没看到。
女人真正看到的,只有那一道叫人心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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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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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颗高大的秃树之上,一个纤细的人影此刻竟立于伸出的树杈尖端,一双鲜红的眼睛正凝望着塌屋中赤身而立的灭莲。站在高处,屋外那圈结界更瞧得明白,正是一个直径足有二十米的巨型红日图,成百条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红纹此刻已停止流动,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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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真要为了她和我动手吗……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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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身体,似乎又开始颤抖了。
却只因为,灭莲仍冲她微微笑着。
不过,又有谁见了这少年的笑容能不颤抖,能不动容呢?我很难告诉你那是怎样的笑容,或许,只有天使才知道描绘这笑容的语言。
房屋坍塌时激起的尘埃早已落定,淡红的月光透过残窗,染红了灭莲那张苍白的脸庞。也许是光线昏暗,也许是意识模糊,女人此刻眼中看到的,竟是另一个男子的面孔。
下一刻,灭莲深深吸了口气,决然转身;那蓝色的印线还未从右掌封印中扩散,灭莲就已开始了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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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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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女人的声音,灭莲心中一怔,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对手是师姐红月,灭莲很清楚自己此刻只要稍有迟疑,也许就要和女人一起葬身于这塌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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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黑色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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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灭莲停住了。他所有的神经这一刻仿佛都被剪断了,丧失了任何思考和行动的能力。唯有一个轻微,断续,又夹杂着些许畏惧的声音,仍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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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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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虽然你,不是‘他’,但你真的,真的,很温柔……谢谢……”
女人虚弱的声音将灭莲拉回了现实,灭莲心中没来由地一颤,蓦地转身,登时诧然失色。——只灭莲分神的这一会儿工夫,那女人竟悄悄爬到了背后大洞的边缘,而此刻,她如柴的身子正向着那洞口探去。
“小心——”
虽这样喊着,可灭莲一脚还未迈出,却已收住了步子。——发生了什么呢?若是女人真掉入了洞中,以这少年的性格,估计是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下去;而既然灭莲现在仍站在原地,也就证明了一件事:女人并未落入洞中。
——事实正是如此,女人的上半身虽倾到了洞口之上,可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平衡,即使看上去十分惊险,但只要平衡点不超越坠落线,便是绝对的生死两隔;然而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爬到洞口边缘的女人,却只为了做一个动作——冲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招手。
另一边,灭莲已彻底叫女人古怪的举动搞糊涂了,他完全不明白女人在干什么,可他这时却隐约感到地面有些颤动,仿佛某样沉睡于月林村地底的东西被女人从黑暗的深洞之中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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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报答,你的温柔……再让你,看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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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说话时已转回身,正面带感激地冲着灭莲微笑;而听到她最后的“爸爸”二字,灭莲思绪飞转,旋即想起了那个神秘消失的尸人。大地的震动此刻更加明显了,灭莲几乎已经无法站稳,他下意识地低头注视着脚下颠簸的土石,脑海中却联想到了另一样东西。
……难道是——
未等灭莲回神,一股夹杂着沙石木屑的阴风已冲他迎面袭来。灭莲本能地向后急跳了两步,才勉强躲过这阵怪风,虽并没费多少力气,趴在地上的灭莲却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刚才吃惊不小;可下一刻他却更惊讶地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暗,仿佛什么东西遮住了月光一般。灭莲缓缓抬头,不由讶然失色,就刚刚躲避那一阵阴风的工夫,女人身后的大洞中竟钻出了一根粗壮高大的黑色巨柱,而灭莲此刻正好趴在了这触手所遮挡出的阴影之中。
望着视野中突然多出的那根冲天巨柱,灭莲蓝色的瞳孔疾速收缩,明显是让这巨柱震慑住了。巨柱高约十米,下宽上窄,呈锥形,底部最宽处近一米,顶部却尖锐如矛头。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巨柱并非静止,尤其是靠近顶端的尖细部分,一刻不停地轻晃着,似乎极为敏感。这巨柱整体看起来倒有些像是某种生物的触手,只不知什么生物会长有如此巨大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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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那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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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莲的目光下意识地沿着黑色巨柱的柱体慢慢向上,最终锁定在了那尖细的柱顶。——从红雷青芒之下掠走尸人的,所谓的“细长的黑影”,并非什么天人用的长鞭锁链,正是这一段并不粗壮的柱顶。巨柱虽然遮挡了月光,尖端处却依然存有光亮,借助这些许背光,灭莲竟是看到一个人影正挂在上面,随着柱尖的晃动左右摇摆。未容灭莲想明白,那挂在半空的未知人影已无法再承受自身的重量,从脖根处往下的一大截身子“哗啦”一声掉落下来。单听这声音,倒像是什么液体洒下,而落地时更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水声,哪里还是身体落地的声音。
——这挂在半空中的人影内部,竟已不存在任何固体的物质了。
灭莲静静看着这一切,却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愣住了。一小滴粘稠而腥臭的液体突然沾到了灭莲苍白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擦,又颤抖着将手举到眼前,而掌心上那道蓝色的狼首封印,此刻已被粘在脸上的液体染成了黑色。
……这,这是……
灭莲一个念头还未想完,他胃中不停翻滚的酸液已沿着食道气管冲了出来;另一边,全身沾满黑液的女人反应却截然不同,她仰头望着柱顶,黑眼圆睁,双手高举,兴奋得像要跳起来。
“啊!把爸爸,给我——”
在这巨大的黑色触手面前,女人的声音更显得轻微,然而这触手竟仿佛听懂了女人的话,渐渐降了下来,最终又缩回洞口附近。
然后,女人从触手尖端,缓缓取下了那人影的最后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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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尸人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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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回——眼睛,怪物,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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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回——眼睛,怪物,临战
——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形了。
在灭莲怀里时,那还只是极细微地抖动,但从那根黑色触手钻出来后,女人身体的抖动就逐渐明显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
然后,抖动变为抽搐,抽搐又化成形变。——那是一种不可能发生在正常人身上的畸变。她的后背凸出了一大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女人的身体中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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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它’要……出来……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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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全身剧烈扭曲着,却仍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只为提醒灭莲危险的到来。可惜的是,灭莲什么都没听见,他只感觉一股液体从胃里涌向胸口,占据了他的食道、气管,最终从嘴、鼻子,甚至是眼睛里流出来。他跪在地上,尽可能不去看自己的呕吐物,勉强恢复了一些力量。
然后,灭莲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没听过的古怪声音,如果他现在抬头,就会明白那是肌肉撕裂的声音。
可灭莲下一刻才抬起头,他只看到一朵漆黑的大花从女人后背钻出来,慢慢向半空伸展。大花完全挺直之后足有八米高,比起一旁的黑色触手矮不了多少,而相较于八米的高度,半米粗的花茎已算得上是苗条,只不过上面沾满了女人的血肉,让人瞧着一阵反胃;一张赤黑的烂布此刻正挂在花顶,刚好遮住了花盘,零星的白斑却暴露了它的本色,正是女人之前身上穿的,灭莲那件白色布衣的碎片。
洒落的血水,滴入了灭莲圆睁的蓝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