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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花-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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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大功告成。”紧皱着那双眉儿,霍青蹙着气,沙着嗓子道:“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揉揉面颊,君惟明不在意的道:“你老不喜欢看?”霍青艰涩的道:“小子,我奇怪你的冷酷心性是传自哪里……你师父够狠了,但比起你来却仍难望项背……你父母么?我却一向知道你父母在生前全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大生意人……你这么个歹毒法,都是从那儿学来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就算我是‘无师自通’吧,师叔。”霍青哼了哼,道:“你怎的不通些好玩意?”君惟明一晒道:“这些‘玩意’本来便是好的,师叔,只看用在那一种人身上。一个终生奸淫掳掠的恶徒,到末了被送上法场,挨一记断头刀,那一刀要了他的脑袋,够狠了吧?但却会使天下善良之辈人人额手称庆,心头大快,为什么呢?因为对这种人,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才合适。师叔,惩奸罚恶的目的是一样,我们又何苦非要斤斤计较惩奸罚恶的手段问题?”霍青怒道:“为了人道?”君惟明笑了,又道:“天下对善恶的分野,对人们礼教的约束,固然在于人们自己心头的一点良知,这点良知形诸于外,便成为社稷的整体传统与纲常,这是至善。可惜却偏有人破坏这些,罔顾这些,那么,这少数人便成为恶人了。

“为了要保护礼教的衍绵,善良风气的维系,对这些破坏者便有了制裁的方式,师叔,那方式我们称为‘王法’。不论‘王法’的手段是轻是重,是狠是慈,它的所求只是为了天下好人的安宁,纲伦的常存,而在‘王法’之下,那些受到制裁的恶人,他们所受到制裁的前因后果,也就全包涵在‘人道’之中了。为了人道才斩除这些不人道的,为了人道才消灭这些罪恶的。就算我们为了‘人道’而下手稍微残酷一点,那大前提不是仍然末变么?”霍青一下于被窒住了,好半晌,才气咻咻的道,“你不是‘王法’呀!”君惟明点点头,道:“但是,他们却是恶人。在‘王法’不及达到或无法立时善做处理的时候,我们可按照我们江湖上的传统与规矩来对付这些恶人,‘除恶务警‘天下奸孽人人得而诛之’。问题是,只要你能辨清他是不是恶人,够不够得上受罚的等级便行。师叔,我们有我们自己武林圈子里的律约,是么?”霍青长叹一声,道:“我真老了……连说话也松散得不堪一击啦……”君惟明深沉的道:“师叔,请你老恕过弟子我,或者,我说的道理有些邪,但我相信我还有人性,遵人道……”霍青沙哑的道:“你可要记住你讲的话,小子!”君惟明苦笑道:“当然。”

微微一侧首,君惟明的目光已投注在金薇身上,如今,石洞的四名俘虏中,金薇是硕果仅存的一个活口子,甚至,在他们浩浩荡荡的登山寻宝诸人里,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了。

方才,那一幕血腥的,残酷的,尖锐粗野得不带一丁点人味的惨剧,全已在金薇的眼前徐徐映过,是那么令她窒息寒栗的一一发生,又是那么使她心惊胆裂的一一结束;满地的血,满鼻子的腥膻,满脑海的恐怖,满心腔的颤栗,然后,她的三名同伴,就只余下三团不象尸体的尸体了。好惨碍…面色是腊白的,白得泛出淡青;嘴唇更已失去了它往昔的丰润,变成干枯龟裂;秀发披散着,身上衣裙凌皱,染着血污,沾着泥灰,金薇的美艳刁俏已无从见,现在,她所有的,除了狼狈之外,就只有绝望与悲恐了……君惟明的目光冷凛得如一双利剑般射了过来,甫与他的眼神相接,金薇更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哆嗦,刹时间,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唇角也在不停的牵动,连双瞳深处的意韵,也在那么怜生生的抖索了……那丝毫不带笑意的笑,君惟明象根本不把金薇放在眼中似的,拂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冷悠悠的道:“很值得惋惜,金姑娘,轮到你了。”全身猛一抽搐,金薇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惊悸与伤痛,她一甩头,用这个小小的姿态掩饰眼眶中的泪光,语声凄楚道:“我……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你下手吧……”君惟明冷冷的道:“抱歉了……”站在一侧的霍青,踏上半步,急促的道:“小子,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当然,君惟明是记得的,霍青要求他不要用残酷的方法杀戮金薇,现在,霍青又在提醒他了……摇摇头,霍青又低沉的道:“我,我先出去,小子,我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了……”微微一怔之下君惟明笑了,他颔首道:“你老放心,我会依照你老心意做的。”看了看金薇,霍青又急忙躲过金薇那悲怨凄绝的回视,他略一犹豫,跺跺脚,匆匆转身离开。

君惟明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喃喃的道:

“不错,人心是肉做的,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大天臂’师叔,竟然也不忍看下去了……”自嘲的一笑,君惟明踱到了金薇跟前,注注视着她,她也仰视着他,这情景,嗯,很微妙……良久,君惟明俯望着金薇,道:“你很憔悴,已不复‘红蝎子’昔日的风韵了。”想不到君惟明在痛下辣手之前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金薇怔了怔,惨然道:“这会有什么不象吗?人一死……不论是憔悴还是美:艳,又会有什么相异的?总归是死了……”笑了笑——那笑,十分古怪——君惟明道:“你生的很美,年纪又不大,更成长在一个武林世家之中,你原该有个十分幸福的远景,有个异常甜蜜的梦幻才对;老实说,你不应该死得这么早,那很可惜……”金薇唇角抽搐了一下,幽幽的道:“现在,这些全不足沦了……”君惟明淡淡的又道:“金薇,你对我一直很开朗,很坦率。严格说起来,你还有些照应我——不象他们把我当狗一样对待;因此,我该多多少少的报答你一点。你说,你愿意我怎生个报答法?”犹豫片刻,金薇迷惑的道:“你,真有此意?”君惟明点点头,道:“否则,我何须说出?”金薇一咬牙,道:“那么,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不要叫我死的太痛苦,更不要教我死得一一太难堪!”凝视金摄,忽然,君惟明笑了起来,他缓缓的盘膝坐在金薇对面,在金薇的怔仲与惊疑里,他柔和的道:“告诉我,金薇,你伯死么?”金薇呆了呆,坦然点头道:“怕!”满意的一笑,君惟明又道,“怕到什么程度?迟疑了一下,金薇凄楚的道,“事到如今,君惟明,你为刀组,我乃鱼肉,宰割杀剐任由你,你又何苦再来讥消呢?”君惟明双手抚搓,沉缓的道:“我并非在讥消你,金薇,我只是要和你印证一下,当我们处于相同的死亡边缘时,我们心中的思想以及忧虑是否一样?但显然的,却多少有点迥异……”金薇诧异道:.“什么地方不同?”君惟明澄澈而明亮的眸子一闪,道:“很简单。佛家说,人的身体原只是一付臭皮囊,舍此臭皮囊等于舍弃一件累赘,可以促使轻烟似的魂魄直飘无忧之境;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却又有几个人能当真做到这一步四大皆空,不牵不挂的境界?身体固然是臭皮囊,但大多数人却仍然舍不得抛弃。金薇,你显然也就是那大多数人中间的一个……”金薇毫不掩饰的点头,道:“我承认。”君惟明笑笑,道:“这就是我们迥异之处了。金薇,你之所以不比我强,没有我今天的霸业,其原因也全在于此,因为你看不透生死,悟不清人活着的真谛,你太贫恋人世,太迷醉于感触,又太甘饴于知觉了……”“你可晓得,我也怕死,但我到了必死之时,这一切我全会抛开,不去想它。死亡,是一种解脱,甘心与不甘心是另一回事,它总将人的一切解脱了……”顿了顿,他又道:“在我被囚禁在你们手中的沿路上,你不是奇怪于我的镇定与淡然么?不错,我还有一点希望寄托在我守洞的师叔身上,但那却并非绝对可靠,更不敢说万无一失;我之所以能那般平静,主要的,全在于我把生死看淡了。”

“人有活十年、数十年甚至百年者。但在活着的过程中,却遍尝生之苦果,庸庸碌碌一辈子,到头来仍难逃大限。我肩负太重,心郁太浓,我并不逃避。不过,若是遭到不可避免的厄运时,我更乐于藉此抛掉重担,这也算是一种乐趣。”

“整个来说,到了那一步,我即会看穿一切,不到那一步,我却同样也看不开。只是,这却比到了那一步还看不开的谙君要强多了……”金薇低怆的道:“你是指……我已到那一步,就该看开些了?”君惟明柔和的道:“不错,我希望你能心灵敞朗。”凄然一笑,金薇道;“多谢你的开导与教言。君惟明,你是一个值得人们欣赏与留恋的刽子手!”她哽咽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又逃过那一步劫难,那么,你还看得开么?”君惟明低沉的道:“我已说了,我逃过那一步劫难,我就得再负重担,再尝世间百苦,再感受恩、仇、乐、哀。金薇,我只得如此。”金薇摇摇头暗然道:“我不如你,君惟明,不论要不要死,我的心欲难抛。”君惟明喟了一声,道:“可叹。”金薇仰头悲伤的道:“你可以下手了,君惟明。”沉吟着,君惟明目光怪异的注视着她。半晌,君惟明轻轻的道:“人家说你精明狡黠,金薇,错了,错了,你实在很笨,很愚蠢,也很木讷!”目眶中含着泪,金薇颤抖而迷惘的道:“你是说……”君惟明截住道:“我曾答应过你,我要多多少少对你有一点报偿,我叫你自己提出来希望我如何报偿——。”金薇疑惑的道:“我……我已提出来了,希望你能令我痛快一死……”君惟明嘲弄的笑了,他道:“你真傻,我并没有限定你的内容与范围,换句话说,只要是你想到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猛然愣了,一楞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连串急烈的抖索。金薇有些震惊的,又有些空茫的,有些狂喜的,又有些怀疑的哆嗦着问:“你……你是说……是说……”君惟明点点头道:“我是说,只要你想到的报偿,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譬如你何不要求我恕你一命?”

宛如旱雷殛耳,金薇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加上一阵极度的晕眩,她心跳口噪面红气喘,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她张口结舌颞颥的道:“君惟明……你……你……真的?”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当然。”抖索着,金薇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我……我现在……还可以……提出来不?”君惟明平静的道:“你不要求痛快一死了?”金蔽急急摇头,热泪泉涌,可拎生生的道:“不……不……我想改换另一种要求……”君惟明慨然道:“可以,你说吧?”颤抖着,金薇急切的道:“我不愿——不愿意死……”又是干脆又是爽快,君惟朋用力颔首道:“行,我答允你!”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成串的,自金薇那惨白又带着美丽红晕的面颊上滴落。她哭了,痛快淋漓的哭了,哭得全身痉挛,哭得泣不成声,但是,这又何偿不可称为“喜极而泣”呢?

君惟明不言不动.仅只默默的让金薇尽情哭泣着。他知道,这一哭,可以把金薇心中的恐惧、惊悸、羞辱、悲愤以及惶乱大半发泄出来,而金薇一夜来所受的委屈与折磨,也应该好好发泄一番了……好一阵子——一君惟明悄然递上自己借用师叔的那张麻布大手巾,金薇接过,仍在啜泣不停的拭擦着脸上的泪痕。君惟明温柔的道:“我想,你该哭够了吧?”极力抑止心头的干百感触,无限滋味,金薇一边拭泪,一面抽噎着道:“我……我好难过……”君惟明微微一笑,道:“死里逃生,原该高兴才对。怎么难过?”金薇又流下眼泪,哽咽道:“我……我对不起你……”君惟明有趣的笑了笑。道:“对不起我?哪一方面呢?”拭着泪,金薇拿着麻布的那只白腻柔滑的右手在轻轻颤抖,她仰着脸,那张俏丽脸庞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羞惭,如此歉疚,如此惶悚,又如此不安;现在,这位“大宁河”金家的少主,看上去已完全失掉了平素的泼悍和刁钻,眉宇唇角之间,更找不到那种令人莫可奈何的狡黠与屈傲了。她变得异常的娇弱,异常的柔婉,异常的彷徨、以及异常的使人怜惜,就如同任何一个象她这种年纪的女郎一样,充满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应有的各殷情韵,再也不显得特殊了,再也不显的突出了,是那般怯生生的,又那般软绵绵的……仍在哽咽着,她道:“我……我从来……不向人道歉……从来不……但这一次……我知道我是真的错了。我不该帮着他们来陷害你,不该昧着自己良心来做这种天理不容之事……我象是入魔了……变得那么贪婪,那么残狠……只为了一些毫无生命意义的财宝,却去暗害一个有生命,有意义的人……而那些财宝,又是多么空勾碍…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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