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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剑!”玄墨低呼。玄墨在《列子?汤问》中看过关于它的记载,相传承影是一把精致优雅、有影无形之剑,剑影只存片刻,会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直到黄昏,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才会再次浮现。但如果练至人剑合一的境界,剑的主人便可以随意驱动剑形。没想到,自己竟能有幸见识到上古名剑。
而那手持承影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刺客的,正是那日在太子书房中的战承嶪。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刺客们想是先于殿前制造混乱,尔后趁乱下手,完成刺杀太子和太子妃的任务。好在齐剑奉太子之命,早早地对其掌管的御林军做了周详的布置,玄墨先前见到的将士假扮太监一事,便是齐剑的计策。如此一来,混乱发生不久,这些安插在周围的御林军便如天降神勇,掩护着观礼的皇亲贵胄撤出了殿前广场。玄墨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好心的“假太监”提醒她小心的是什么。
方直一直全神贯注地紧盯着甬路当中正与黑衣刺客激战的战承嶪,脸上的紧绷丝毫没有松懈,战承嶪的剑术一直为朋友们所称道,再加上承影在握,更是如虎添翼,可眼下,那黑衣人不但从容地接过了承嶪十余招,而且至今未与承嶪分出伯仲,这着实让方直有些忧心。
剑招如其人,承嶪出剑招招精准平稳,看似朴实却灌输了深厚的内力在其中,加上承影飘忽不定,虚实结合,杀气凌厉。而黑衣刺客剑招花样百出,诡异复杂,剑花一个接一个,虽无甚内力,可剑势依然能透露出阴狠毒辣,两下相较,承嶪因找不出对方一丝破绽,只能见招拆招。
黑衣人被承嶪缠住,仿佛正中刺客们的下怀,转而齐齐攻向太子和方留书。太子随手抽出贴身软剑,一手环着方留书,空余另一手来应付一群刺客。就在他渐显疲态之时,更衣返回的骆修抖枪杀入重围,白袍银枪,在五彩的花阶上显得尤为扎眼,枪旋如飞轮,所过之处却不见他卷起一瓣落英,让观战的玄墨啧啧称奇。
“承嶪和修他们在下面苦战,你小子怀抱美人儿躲在这儿看热闹?”南靖翩然落在方直身边,照葫芦画瓢地趴下。
“皇宫内一次杀进这么多刺客,大内阁难脱其咎,你小子还有心思说我的风凉话?”方直眼皮抬都没抬,冷嘲了他一句。
“那可真是冤枉啊,你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引去了大红墙,那里不知打哪儿冒出一大帮子莫名其妙的死士,大内阁的弟兄们到现在还在咬牙挺着,我挂了彩才好不容易杀出来,本想找你们搬点救兵,哪承想这儿也干上了!”
方直凛冽地扫了他一眼,厉声问道:“现在没人护驾?!皇上在哪儿?”
“想来圣驾还在东宫,至于护驾么,你那一大家子够用不?两个将军一个大汗,哦,你哥和梅逸也在,先顶上一阵子应该没问题。”
方直死死地盯着下面,双目喷火,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嘣嘣地响。
玄墨听出了局势的紧迫,用冰凉的手轻抚了一下方直引发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唤道: “小舅舅,你去吧,我老实呆着便是。”
方直炽热滚烫的脸颊被这沁凉一激,猛然清醒了几分,深邃的目光在玄墨眼中逡巡徘徊了片刻,沉声命令南靖:“那好,你来温香玉软,我下去助战,可你小子就是把命搭上也给我护好她!”
方直把玄墨塞到南靖怀里,一记大鹏展翅持剑落入场中。南靖搔搔头皮,低头与玄墨大眼瞪小眼,而后望着大殿下与人奋力厮杀的方直,呆楞了好半天,才砸吧出方直话里的深意,不由暗叹:方直你个死小子,你找我就从没有好事!
一时间,南靖对怀里的玄墨是想拥着也不是,想推出去又不敢。
“公……公主,小的,得罪了。”
玄墨心系方直安危,也顾不上搭理南靖,弄得南靖心中一阵忐忑。
太子护着方留书边打边往太和殿这边后退。甬路上的承嶪无心之中往这边瞟了一眼,当即大喝一声:“仔细太子妃!”显然这是喊给太子听的,刺客趁他分身,一剑刺入承嶪的左臂。此剑刺得极深,承嶪应声向后踉跄了几步,马上处于劣势。
玄墨见状,随即命令南靖道:“去,你去帮衬一把。”
南靖犹豫不决,玄墨冷喝道:“两害相较取其轻,你蠢得连国之储君和邻国公主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么?”
“喏,小的遵命。”南靖闻听此言方才起身,却突然回头问道:“公主可有防身兵刃?”
玄墨神色稍滞,硬是咬牙道:“有。”
“拿出予小的一看。”此时玄墨觉得南靖认真得叫人发指,她身上哪有什么兵刀枪剑戟?
兵刃、兵刃……玄墨抓耳挠腮,有了!
掏索半天,玄墨费劲巴哈地从后腰带上抽出堇扇,在南靖面前一晃,企图蒙混过关。
熟料南靖眸中精光一闪,赞道:“甚好的兵器!那公主小心,小的去了!”遂飞身而下。
甚好的兵器?玄墨错愕,挖宝似的急急展开,前后扇面被玄墨反复倒腾了好几遍,任玄墨怎么瞅怎么觉得手上持得不过就是一件女人用的玩意儿,玄墨自嘲地笑笑,随手把扇子举至额前,吊儿郎当地挡住刺目的正午阳光。正是这一无心之举,让玄墨发现了扇子中的门道。玄墨从投洒在碧瓦上的扇影中发现,一般折扇的扇骨顶端都是平的,而自己的扇子扇骨根根都是匕首的形状,利刃尖巧妙地被扇面都藏住了,玄墨心思幽然一动,抬手迎光一端详,不禁别有深意地笑道:“果然是甚好的兵器!”
玄墨正得意,底下却是势乱如麻。方才战承嶪之所以分心,就是因为他瞥见太子身后一道黑影正欲偷袭方留书,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的致命软肋就是方留书,刺客又不傻,自然晓得这个道理。那偷袭之人身手敏捷毒辣,而太子又要顾及不能伤到方留书,招数不能尽然发挥,加之身边还有其他联手对付他的刺客,十几招过后,渐渐有些分心,那人瞅准时机,虚晃一招直捣太子,实意却旨在方留书,太子中计,方留书被掠走。
“书儿!”太子一声又悲又恼的嘶吼回荡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玄墨闻言大惊失色,也顾不上隐蔽自己了,一骨碌翻起身子,单腿跪在屋脊之上,手中摊开堇扇,欲伺机而动。
方直心下一沉,知道情况不妙,加快出剑速度,以便速战速决,一记横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落一颗头颅,旋身向太子飞去,玄墨的腿有些发软,她从没见过这么毒辣的方直,脑中不由回想起方直的训话“习武之人哪能不沾血腥?”
“谢铮,自古以来,江山美人,便如鱼或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如此,你便做个决断吧!”偷袭之人扼住方留书的喉咙,迫使她出不了声音,太子神色凛然,也不言语,举步向他逼近。
“你若再敢向前半步,我便先掐死她,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果然,方留书的面色更加惨白,太子拧紧了眉毛。
“主上,太和殿上有人!小心他们使诈!”有刺客看见玄墨,大呼一声,方直勃然大怒,飞身刺穿多舌之人。不久前南靖的现身就已经等于告知了方直:玄墨现是孤身一人,所以他边战边忧心,就害怕会有刺客发现她的存在,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一众满含杀气的目光纷纷向玄墨探去,方直的心悬了空。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太和殿之巅的冤怨相报
玄墨正在飞速转着脑瓜子,精打细算着如何才能既不给方直添乱,又能巧妙地从歹人身后救下姐姐,偏偏就有个该死的家伙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行迹。见方直一剑刺穿那家伙,玄墨差点兴奋地在太和殿上高唱一曲赞歌。眼见着方直开始全力搏杀欲向自己动手的刺客,玄墨情急生智,妙睛一转,转过骆修,当下盘算出个一石二鸟之计——玄墨最拿手的——把人变成,笑柄。
说干就干,玄墨四肢尽数攀上身侧用来装饰殿脊的石兽,佯装十分惊恐地仰天浪叫一声:“该死的姓骆的——”骆修闻声脚下一滑,一种不妙的情绪瞬间游走于体内各处。众人的动作也纷纷放缓,待听下文。
“老娘要回万花楼!回万花楼你听见没?!”公子们一边打一边嗤嗤地笑着看向骆修,骆修的俊脸一日之内再度垮了下来。
“姓骆的!”玄墨又强调一遍,骆修挺枪一挑,气势汹汹地就要飞身上去堵住那个女人的嘴,却被又杀上来的刺客团团围住。
“你是故意的!知道人家怕高你才这样的!选哪儿做不行非要到个鬼屋顶上来!老娘不干了!”玄墨不堪入耳浪荡至极的话果然放松了刺客们的警惕,却也泄了公子们的劲儿——笑得——都拿不稳兵器了。
“原来是个野合的!”
“啧啧,那位可是宁安侯家的?”
“可不是,宫里姓骆的小子仅此一位!”
“那小子真有情调,真能造!”
“赶回去,咱们也试试屋顶的滋味!”
听到他们的议论,除了方直和骆修,公子们更是控制不住地想爆笑。那不顾羞耻的话让方直耳根子一阵发热,别忘了,玄墨可是他全权负责的,把个清纯的小丫头教成这样,他怎么向姐姐姐夫交待?!手劲一抖,连剑柄也没入刺客的体内。得空偷瞥一眼骆修,完了,心头肉惨跳,不住地替玄墨感到担心——骆修比刺客还不好对付。
骆修倒真是火大了,他攥着花枪的手青筋暴突,仿佛手里头握着的不是枪,而是玄墨的小细脖儿,枪法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怨气和杀气,癫狂般狂刺一通,转眼间就贯穿了两名刺客,看得方直汗颜。
玄墨在太和殿之巅这一喊,后劲儿无穷,一回荡,连同周遭的三宫六院也一并听得清清楚楚。从东宫那边闻讯赶来相助的梅逸刚赶到承文门的角楼,就听到玄墨急哇哇地这通“厚颜无耻”的喊,差点从角楼上栽下去,停稳了身子后不禁摇头苦笑:玄儿,你这娄子可捅大发了,自求多福吧!
玄墨见刺客的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转移了,瞬间收敛住表情,立在殿脊之上,右手虎口夹扇,蓄势待发。玄墨在风中茕茕孑立,紫袍翻飞,尚未绾起的黑发在身后四散扬起,如一朵缓缓绽放的黑莲,饱含森然杀气。公子们边打边留意着玄墨的动静,当看到她眼下的举动时,不由自主地都有些窒息。
太子这边,已是剑拔弩张,玄墨睥睨着挟持方留书的歹人的后背,夹扇之手以扬镖的起手之势举到眼前,瞄准刺客后颈的死处,将内力悉数运至右手。
“主上,留心后——”战承嶪眼明手快地一剑封其喉,玄墨见机甩出堇扇,同时朝靠姐姐最近的骆修大喝一声:“骆修,救人!”
骆修当即会意,旋身扔出长枪,电光火石之际,那被唤作“主上”之人觉察情况有变,猛然回头,堇扇飞速从他眼前旋转切过,血喷如注,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堇扇深深没入楠木殿柱之上。另一侧,骆修的长枪刺过方留书的礼服,力道之大足以把方留书从歹人手中挑开,太子飞身上前接住了飞起来的方留书。三人配合默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恰如天作之合。
“太子,他瞎了!”
战承嶪不顾肩头汩汩流出的血,挥剑上前,承影直抵他咽下:“赵显那老贼在哪?”
“想找国舅,就凭你?”
战承嶪大怒,抖腕便刺,太子箭步上前钳住他:“承嶪,留一个活口!”
战承嶪偏头一看,果然,刺客们不是在搏杀中被杀,便是见主上被擒后自戕。战承嶪悻悻地放下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别开脸。方直上前紧拥了他一下,以示宽慰。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骆修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雨燕破云窜上殿顶,方直大呼不好,紧跟其后,在半空中只捞到骆修的衣角。太和殿之巅,骆修面无表情地朝玄墨步步紧逼,方直挺身横在他与玄墨之间。
“修,你冷静点!”方直知道自己这方理亏,很小声地哼哼了一句,试图劝住骆修。
“冷静?”骆修稍稍偏头,逼视方直,都快贴上方直的脸了,威胁之意弥散。
“修,公主也是情急之下狗急跳墙不得已而为之呀!”方直向后挺挺脊梁,试着离火炮筒子远些,赔笑着为玄墨辩解。骆修闪身绕过方直,方直没法子,被逼无奈地从骆修身后劈上一记手刀,自己人在殿上交了手。打斗过程中,两人都冲着玄墨而去,一个抢一个护,一众人在下面看得是惊心动魄,却也是津津有味。这群没良心的看客!
玄墨心中有鬼,一心后退就想躲过骆修,都退到了飞檐边上也无觉察,惊慌失措间,突听底下方留书娇喝一声:“妹妹小心!”
慌中出错,玄墨以为方留书是在提醒她小心骆修的阴招,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就退了一大步。这一脚,踩空了。脚底下虚飘飘的感觉激起了玄墨求生的本能,双臂像大水车一样前三圈、后四圈地抡,去还是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