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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墨小声辩解一句:“你都嫌疼还扎我?”
王太医见机立马给方直的手指覆上一块纱布,替玄墨解围道:“呵呵,贤侄啊,公主说得不错,针是粗了些,老夫再换根细点的,你委屈委屈,就当是给公主试试针了哈。”
方直翻了个白眼,噢,自己倒成了试针的了,随后一记凌厉的眼风扫向玄墨,玄墨慌忙上前踮起脚来,笨拙地亲了亲方直的脸颊,讨好地说:“亲一下就不疼了哦。”方直不屑地哼了一声,吃瘪的玄墨识趣地向王太医再度伸出了一只爪子。
“给我伸直!”方直没好气儿地命令道。
玄墨苦着脸又稍稍伸开点儿。方直死死地从背后箍住玄墨的身子,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防止她逃跑什么的。趁王太医再次烧针之际,方直低声附耳一句:“你最好老实点,这次再不成功,你也不用吃鱼丸了,就等着吃熊掌吧!”
玄墨一个冷战。
玄墨的血一滴一滴又一滴,滴滴答答地顺进一盏小盅里,玄墨的腿肚子不住地哆嗦,要不是方直死箍着她,她早就出溜到地上去了。滴满了大半盅了,王太医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玄墨的手痛心更痛,随着滴滴珍贵的红珊瑚珠离开自己的身体,头壳里一朵原本盛放的小芙蓉花,慢慢地凋零枯萎掉了,玄墨觉得,自己就是那朵小花花。终于盼到了小盅快满的那一瞬,玄墨被那盅殷红晃得头晕目眩,可倒也是如释重负,因为,玄墨自觉大功就要告成了,鱼丸就要到嘴了!可眼睁睁地,王太医不紧不慢地从他的小木箱子里又取出了一支空盅,玄墨晕死过去。
再醒来,玄墨就觉得手指尖钻心地痛,抬手一看,当场放声尖叫,五根手指头上,根根上面裹着厚厚的布条子,手指头并都并不到一起去,活生生的一盘芭蕉。紧接着,方直赔笑讨好的脸就在正上方放大,再放大,玄墨嫌恶地向被子里扭扭身子,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被窝里,开始委屈地抽泣。
“好啦,小玄儿,你放点血就能救活一个大你一个半的壮男人,很划算不是么?”方直笑意融融地拍拍蚕茧。
玄墨听他毫无“忏悔”之意,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抽搭:“你又骗我!小舅舅我最信你了,你却总骗我!”
方直叹了口气道:“舅舅也是迫不得已呀,你承嶪哥哥是舅舅最好的朋友,他身世坎坷,头些年遭恶人陷害,全家惨死,他一人流落边塞,好容易再回京师,怎奈那场战争让他身中奇毒。舅舅当年重伤身边还有小玄儿悉心照料,可他呢?舅舅当然不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死,你王世公说,你的寒冰血可以解他身上的毒,可舅舅知道小玄儿最怕疼了不是,没法子,舅舅只能骗你,是舅舅错了,舅舅不该欺骗小玄儿,舅舅向小玄儿赔不是还不行么?”
玄墨沉默了半晌,方直的话她不是没听进去,刚要爬出被窝,却又碰到了行动不利索的“芭蕉手”,玄墨的气儿又来了,她暗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方直,借机撒撒娇、拿拿乔是应该的。于是愤怒地从被子底下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被缠得又蠢又笨的手,向方直无声地抗议着。
方直望着这块像“美人姜”一样的“手”,不禁失笑出声,轻轻地抓住,就势把玄墨从被子里捞出来,当着玄墨的面逐个指头轻啄一下,坏笑着照搬玄墨的原话哄道:“亲一下就不疼了哈。”
玄墨气急,又要往被子里钻,方直连忙搂住她,拿出杀手锏:“热乎乎的炸丸子小玄儿还要不要吃?”
玄墨的动作当下打住。
方直轻笑两声,扬声向外面吩咐道:“来呀!”
方舒喜滋滋地擎着一个大如锅盖的青花大瓷盘,应声进屋,踩着刀马旦小碎步就来到玄墨跟前,拖着唱腔开始念白:“炸鱼丸、炸虾丸、鲜蔬水果五谷丸,丸子们请公主大人品尝——”
玄墨趴在床边,猫着身子往盘子里低眼看去,方舒描绘的一点儿也不夸张,白底青花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啥色也不缺,兜得尽是胖嫩嫩娇艳艳,尚还挂着油泡泡的丸子们,喜庆极了——
玄墨吃得满嘴挂油,方直试探着问:“小玄儿,好吃么?”怎么会不好吃?!事实上哪有什么狗屁大叔,这丸子明明就是方直特意为玄墨现“偷来”的御厨做出来的!
哪知玄墨还是不领他的情,往床里挪了挪,又抓起一个丸子塞到嘴里。
方直紧跟着往她身边凑凑,如玄墨所料追问道:“吃了舅舅的丸子还生舅舅的气?”
玄墨塞得两个腮帮子都肿了起来,听方直这么一问,气儿又从七窍里喷了出来,扬着她的“生姜手”含含糊糊地呜噜着:“客!能不客么?!吾个昂梗么干仍?!”她这一呜噜,喷了方直一头一脸丸渣子,方直擦也不是不擦又觉得恶心,可赶着玄墨正在气头上,两下相较取其轻,方直想想还是忍了,又赔笑道:“眼下小玄儿也不用见什么人,大冷天儿的,就在家好吃好喝地养上一段时日,舅舅也不上朝了,就在家陪玄儿好么?”是,王太医早给他报了病假,他是不用上朝了,说得可真好听。而且,方直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你养吧,养好了也好有体力继续挨宰。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被方直一盘破鱼丸就勾搭上贼船的玄墨哪里知道,更悲痛的还在后面等着她。
伤透心的欺骗(上)
年关将至,公子们又聚到了一起。
方直垂头耷耳,情绪低落,独自在一旁喝着闷酒。
宋庆卿用胳膊肘子拐拐他,问道:“直,你有心事?”
“唉——”方直粗重地叹了口气。
“喂喂,直,莫不是你被哪个姑娘甩了?”齐剑没正形儿地笑言。
方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差趴到桌子上了,闷闷地开了口:“还不是为了承嶪?”
战承嶪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方直,想起他在自己跟前儿叫卖外甥女儿的把戏,认定他又在逢场作戏。
“怎么了?怎么了?”齐剑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
“王世叔说,要想为这家伙配制药丸,尚需从玄儿身上获取一味‘五味水’,我正愁怎么才取得到呀!”方直狂拍脑门子。
“什么五味水?”左寒不解。
“粗人!”齐剑鄙夷地瞥了左寒一眼,开始卖弄自己的“学问”,“人身上的体液无非就是血、泪、汗、尿、口水几种,但真正有药用价值的首推血和尿,人食无味,排泄自也是五味,如此,那‘五味水’就非尿莫属喽!”齐剑一脸得色。
“啊?这不就等于让承嶪饮公主的尿么?!”宋庆卿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砸到桌子上,那神情,仿佛已经嗅到了尿臊味儿。
“喂喂,你就不能含蓄点儿?”齐剑小心翼翼地偷窥了一眼战承嶪,见他神态自若,才见风使舵地接道:“童女尿怎么了?物美又价廉!再者说了,义华公主的尿可不是你想喝就能喝得到的!”
“哦,这样,我当怎么了,直,这个简单,叫公主多饮些水不就全有了?来来来,别愁眉苦脸了,苦着脸可影响形象哈!”脑子短一截的宋庆卿往方直的手里硬是塞进了一杯酒。
“你们就别闹腾直了,根本就不是你们猜的那样!”梅逸的话叫大家又安静了下来,“中医里,‘五味水’又称‘五情水’,是指由‘喜、怒、哀、乐、嗔’五情引出来的泪水。”
听了梅逸的解释,左寒把鄙夷的白眼又还给了齐剑。
方直喟然叹道:“逸说得不错,光这还不算什么,更为难的却是要一次接满一茶盏泪水谈何容易?”
“一茶盏?!”公子们异口同声地乍舌道。
“当人家公主是泉眼呀!”宋庆卿转而开始替义华公主抱不平。
“直,这说难也不难,你想公主从前都因为什么而痛哭过,再如法炮制一番就是了。”骆修淡淡地说道。
方直努力地回想,喃喃道:“挨打——”
“挨打?!这太简单了!找个借口再给她一顿结实的好揍不就全有了!小孩子吗,我就不信她能老实到一天到晚不闯点祸!”左寒大大咧咧地建议道。
骆修给了他一记白眼,意为:投胎做你的儿子那可真是不幸!
“明知自己理亏还打她真是难为情。”方直在桌子底下对着他的爪子,有些心虚地小声说,显然,方直的脑子里也是这么琢磨的。
“真看不出来,直,你这么有爱心,简直天生就是块当爹的料!”一心唯方直马首是瞻的孟旷并没听出方直话中的真正意图,满是崇拜地称赞了一句。
公子们捂嘴吃吃地笑,齐剑不由小声道:“旷可真是爱屋及乌,估计在他眼中,直身上的虱子也是双眼皮儿的!”
“义华公主其实很乖,也明晓大义,你就跟她照实说吧,别尽想歪点子诓她,以免到头来弄巧成拙再生出些什么枝节来!”梅逸料定方直在玄墨身上又没打什么好主意,很是于心不忍。
“现在我说什么不是白说?!头先我把她骗去放血,她至今都不肯原谅我,现在在府上,她宁可跟只狗诉苦,也绝不搭理我!”方直的话听着又涩又苦,“还有,最关键的是,她天性使然,整天傻不呵呵,除非遭遇大恸,你让她流点泪简直比叫她请你吃顿饭还难一百倍!”
“啊?义华公主这么抠儿?”齐剑大惊。
方直郑重地点点头,他也不怕闪着他那像骏马一样的脖子,玄墨的私房钱哪一回不是叫他以各种由头剥削个精光?!
看来,玄墨拜名字所赐,天生就是背黑锅的料!
“直,小孩子记不了多久的仇的!”梅逸不甘心,又跟进一句劝,
“直,你这个香菜饽饽竟也有臭筒子的一天?!”骆修突然斜过一记调笑的眼神。
“她昔日的纤纤玉葱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五根发育不良的白萝卜,都那样了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被我骗了,想她不记恨我都难。”原来方直也承认自己的手段有些“卑劣”。
公子们悉数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尤其是方直,凤眼迷醉,思绪飘走很远,迷离间,那浴血雏凤仿佛再次幻化到眼前。
“有啦!”方直猛然一拍大腿,勾勾手指,公子们疑心重重地聚拢到一起听方直如此这般那般地布置了一番。
“直,这可行么?义华公主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好骗,我们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么?”宋庆卿最先质疑道。
“给承嶪解毒成败在此一举,到时候大家多费些心思全力配合我便是了,丫头又不是人精,我就不信,咱们一群大男人弄不过她。”方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给公子们打气。
“直,你不嫌晦气么?”左寒对方直自己“作践”自己的计划很是不理解。
“直,你又要骗她,你不能总是利用公主对你无间的信任!”梅逸皱着眉头正色劝阻道。
“不错,我不同意你骗她。”主角战承嶪接过梅逸的话也表了态。
听公子们三言两语地唱反调,方直急了,手指扫过众人,喝道:“谁要是再泄我的气儿,拖我的后腿儿,我就跟谁急哈!”公子们一看方直是铁了心了,全被噤声。
又到阳春三月,也不知方直私下里用了多少好处才终于换回了玄墨的笑脸。王太医也终是筹齐了解毒丸的所有药材,就只差取自玄墨的“五味水”了。方直瞒天过海轰轰烈烈的大计也全面部署好了。
“小玄儿,舅舅今儿个要去赛马,你想不想去看看?”
“啊?——可是舅舅,我的奔要生小奔了,阿爹新送来的腾小哥跟我还没混熟耶!”玄墨面露难色。
“男人们跑马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方直笑她自作多情。
“可上回——”玄墨是指她替方直跑赢骆修那次跑马。
“上回那是舅舅没用心跑,又赶上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小玄儿帮忙,”方直又给自己瞎找借口,“这回不同,他们都知道义华公主来京了,所以你要以公主的身份出现,而且,舅舅一定要跟他们跑出个高下来!小玄儿不去给舅舅鼓劲儿么?”
“唔——那我——可是鼓劲儿一点儿也不刺激哎——”玄墨一脸的不情愿。
“舅舅要是跑赢了,就是你立头功!京城的馆子仅着你挑!”方直捏捏她的脸颊,俯身哄道。
“唉!都吃过两遍了!”玄墨无精打采像个虾米。
“那好吧,舅舅不勉强你,你就自己呆在家里玩吧。但你在家可要乖乖的哈,舅舅回来再陪你玩。哦,午饭晚饭都甭等我了,舅舅赛完了可能在外边野餐——”这叫欲擒故纵,懂么?小兔子。方直斜着眼笑。
果然,他“餐”字还没完全脱口,兔子就跑了,边跑边喊:“我去准备!舅舅你一定要等着我呀!”
身后,玄墨未见,方直笑得牙露森然白光。
等玄墨随方直赶到上回赛马的潭柘山时,其他公子早已陆陆续续地到了。暧昧的春风吹呀吹,吹到了每个公子的心坎上。比春风的煽动力更强劲的当然还是假面如花的义华公主——给那妩媚秀美的假面一迷惑,公子们似乎早把义华公主“长得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