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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玄墨刚把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别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过了身子。
“吧嗒。”玄墨一见唤她名字的那个人,当即垮了下巴,尚在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块臭豆腐也极其配合地自动自觉地投身了大地。
“凌——嗯?”玄墨眼珠子一转,“书玉”二字还没脱口就夭折了,因为她发现身前杵着的这个貌似凌书玉的男子,其实跟凌书玉又大大的不同——凌书玉是风流的燕翅眉,他却是坚毅的剑眉;凌书玉的红唇厚薄适中,而他的唇色偏紫,薄唇紧抿,显得有些薄情,总而言之,如果说凌书玉是一个温润如玉的风流公子,那么眼前之人完全就是一个面带杀伐之气的硬朗男人。就在转念之间,玄墨手心叠手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脑子里筛来筛去就筛剩下三个斗大的字:战什么!玄墨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几日前在梦中屡屡向战承嶪挑衅宣战的嚣张气焰当场就被战承嶪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冽尽数给封冻住了。玄墨头一个儿反应就是拔腿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吓得都不听使唤了。
心慌慌的玄墨使劲抽了一下脸皮,本是想赔笑却“笑”得比哭更难看,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故作镇静地变了调调地开口道:“这……这位……公,子,您……怎知……奴,奴家的……闺名?莫……莫不是……您,您……暗恋奴,家,已,已久??”也不知玄墨的脑子触动了哪根自作多情的筋,此话完全就是无心之说,随口就溜了出来,但这话冲口一出,叫玄墨突然来了主张,当下也不再结巴了,故作娇羞地续道:“若是如此,还是烦请公子去请个媒人吧,奴家……唉,这事儿羞人答答的,奴家也不好自己做主——”言及至此,玄墨就是想借坡下驴,然后借着害羞的由由为幌子,脚底板儿也好抹油。哪知她回过身子刚撒腿儿,战承嶪一把将她薅了回来,顺手点了穴夹到腋下,转身几个箭步跳上了一驾早已候在巷口的马车,头朝下的玄墨自然也没看见,车夫正是炸臭豆腐的“大叔”……
及近中午了,弄玉见玄墨这顿臭豆腐吃得愣是把自个儿给吃没了,便有些忧心,赶紧去找罗勒商量。
“小罗,我方才出去看,巷口那炸臭豆腐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也不知公主去哪儿了,咱们分头找找去吧?”
“弄玉,你别急,我头先哄公主戴了一个‘追影香’的香囊,循着香味儿就能找到她,你在家守着,我出去找只鼻子灵的畜牲回来!”
“嗯……小罗,你看咱们还是知会三公子一声儿吧,毕竟公主丢了不是小事儿!”
“我的祖宗,你不要命了?!公主吉人天相,可不等于咱们也跟着都变成吉人内!你用脚指头想想方大人那个脾气,你还敢去给他说?!万一公主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跟着谁去玩了,咱们却告诉方大人她丢了……弄玉,青春大好,我未婚你未嫁,你舍得就这么死么?”
“嗯嗯!”弄玉惶恐地点着头,手脚并用地把罗勒推出门去。
玄墨被战承嶪软禁起来了,软禁在一间只有一扇天窗的阁楼里,而且那窗,只比头大一点点,这就无疑增加了玄墨越窗逃跑的难度,而且,此难度,基本难于上青天。玄墨绕着屋子溜达了一圈,才发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软”禁——不仅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就连墙壁也被毡子包了起来,而且屋子里唯一貌似可以睡觉的塌,也是由好几床软垫摞起来的。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陈设,所以除了可以在地上撒欢地打打滚儿,玄墨就再也想不出还能干点什么了。玄墨大字躺在地上,仰望头顶那“孔“天空,不由感慨:井底青蛙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唉!自怨自艾了半天,玄墨眯了过去。
方直书房。
“承嶪,我有一事相求,不过事先得先告诉你个秘密:如今被满城通缉的那个‘三三’,其实就是玄儿。她惹出来的这场祸事背后的利害,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叫旁人先于我找到玄儿,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承嶪,我现在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却仍感力不从心,所以我无比严肃郑重地求你帮忙,我知道你的密报网那是百无一疏的,承嶪——”方直焦虑忧心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战承嶪。
战承嶪灼灼的目光里闪烁着方直看不透的东西,好半天都没吭声。
“承嶪,我知道你还介怀于上次我逼你娶她,可这回不一样,我的确是走投无路了才求你的!丫头心思单纯,大祸临头了她也许都还不知道,所以我必须得想法儿保护她!承嶪,你嫌她胡闹聒噪、你不喜欢她甚至不想娶她都可以,好歹看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帮帮我好么?”
战承嶪沉沉地凝视着方直,开口却问:“直,帮你可以,但你必须先跟我说实话,你对玄儿究竟有没有动心?”
“战承嶪!”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方直有些气急。
“在。”
“你……你气死我了你!你没投胎到我爹肚子里还真是老家伙的遗憾!”
“我不遗憾就好。”战承嶪一本正经地打断他,投胎到个男人肚子里还能出世为人么?
“娘唉,您显显灵吧!战承嶪,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别以为我是在揭你的痛处哈!你自小到大没有祖亲,可能体会不到这种血浓于水的滋味儿,我对玄儿好,那完全是始动与我们的血缘!你若是还不明了,那就赶紧回家找个女人生个闺女好好‘明白明白’!话我就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爱帮就帮不帮拉倒!”方直恼了。
战承嶪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道:“哥哥是怕你走歪路……弟弟开口哥哥什么时候说过不字?”
方直眼皮儿一翻,爪子伸向战承嶪的脸就是一通又捏又揉,惊诧地问道:“承嶪,这可不像是打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耶?你不是向来厌恶称兄道弟么?”
战承嶪一巴掌拍掉方直的爪子,站起身淡淡地丢下一句:“你小我四岁,叫我一声哥还委屈你了么?跟长辈说话这么没大没小!……走了,有玄儿的信儿自会知会你。”出了门,战承嶪露出得意的一笑,心道:直,等你找到玄儿,粪都凉了!
方直一脸看见公鸡下蛋般的错愕,瞪着战承嶪的背影喃喃道:“自诩长辈也不怕折寿!……等等,你刚才叫她什么?……呵呵,有进步哈,终于不尊称义华公主改叫玄儿了,死木头,纯情的玄儿我可给你留了四年了,就等你去开她的窍了!”方直嘴边滑过一抹比狐狸还老道狡猾的笑。
君子报仇,十三年不晚
睡得朦朦胧胧的玄墨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叮在自己的脸上,警觉地睁开眼,正对上战承嶪幽深的眸子,玄墨后脊梁一毛,立马清醒了许多,转转脖子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从地上睡到了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床夏被。玄墨顿生一脑子阴影,顺手在被子底下探了探,还好,身上衣服裤子都在。于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慌张,就跟被子缠到了一块儿,越扑腾反倒越发地挣脱不了,战承嶪只顾坐在塌旁静静地看着玄墨折腾,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终于,他还是把视线别开了,前胸后背都有了明显的起伏。
“弄好了没?弄好了就过来吃饭。”战承嶪语调平平,在玄墨耳中却听出一丝嘲笑之意。盛怒之下的玄墨实在是很想高风亮节地拒绝吃战承嶪提供的饭菜,可是,她饿了,还饿得慌,香飘四溢的肉骨头确实比传说中的骨气实在很多。玄墨的小腿儿拧不过肚子,一步一挪地蹭过去。
屋子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张矮案,角落里也支起了一盏灯,柔和的烛光透过灯罩,洒在一案子的饭菜上,竟有一丝家的温馨。玄墨站在案子这边,怔怔地望着战承嶪自然地在案子的另一边席地坐下,烛光似乎将他刚毅的线条融化了几分。不过玄墨却开始犹豫,毕竟冲着一张木脸吃饭,管它什么好饭都能嚼出木渣味儿来。
战承嶪略抬眼皮儿,沉沉地扫了玄墨一眼,仅这一眼,就是威严压迫感十足,玄墨识趣的赶紧在他对面坐好,埋头扒饭。糖醋排骨、孜然小羊肉、鲜虾春笋船……样样都是玄墨喜欢吃的菜,可玄墨吃得——没味儿。说战承嶪是个几棍子都敲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那都是在抬举他。可也正是他的沉闷,才让玄墨觉得忐忑,她真的不知道想不出猜不透自己为什么会被他软禁起来。埋头又胡乱扒了几口饭,不安的玄墨偷偷地飞快地斜溜着小桃花,撅着挂米粒儿的嘴,贼兮兮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他,只见他垂着眼睑,举止稳重地嚼着饭菜,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玄墨越发地觉得心底没谱儿,吃到嘴里的饭菜又都变成了蜡味儿,不知不觉中,玄墨已经开始愁眉苦脸地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数。
战承嶪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嘴,玄墨见状也赶紧跟着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眼睛却在无比心痛地巴巴地瞅着剩下的那大半碗白饭,狠狠地咽口水,本想战承嶪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应该问点“你吃饱了么”之类的话,那样的话自己也好再接着吃点,可是战承嶪似乎全然不在意玄墨对饭菜执着的留恋之色,拍拍手,几个下人悄声进来就收拾走了。玄墨心里一片绝望:完了,半夜又得饿醒了!面子上也真的都快哭出来了,这个时候,委屈至极的玄墨开始大大地怀念凌书玉的温柔和体贴。
案子一撤,空留战承嶪和玄墨面对面地坐着,玄墨不自然地悄悄地往后腾了腾屁股,企图离他远些,再远些。
“你吃饱睡足,该有力气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战承嶪仍是不带一丝感情地开了口。
玄墨憋屈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尽写:我还没吃饱呢!瞥完就又垂下头去拧衣角。
“你叫什么?”
“三三。”
“可是卧梅春的人?”
“不是。”
“四天前,镇国侯府羞辱朝廷重臣的案子可是你犯下的?”
“不是。”
“嗯?!”
“……奏不是。”
“很好,那你总该知道,我捉到你的那条巷子里的第六座宅子里,住着几个‘三三’吧?”
玄墨闻言大惊失色,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那里?!惶惶之下玄墨一时失了主张,只能抬脸干瞪着战承嶪。
“三三姑娘,那晚你从镇国侯府后门出去的时候,正巧被赶来祝寿的我撞见了,见你形迹可疑,我便尾随于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玄墨火了,也顾不得藏马脚了,一个高儿从地上窜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鼻子气急败坏地问:“你你你,竟然没有列席?!你你你,竟然没中我的‘九曲幻音’?!你你你,竟然漏网了?!”
“正是。”战承嶪交手回答,一脸云淡风清。
玄墨那个气呀,气得直想摔东西好好发泄一下,她能不气么?!她最想报复的正正主儿压根儿就没在场,妄她还喜滋滋乐呵呵屁颠颠地美了好几天,做梦吃饭都能笑出声儿来。看来这一回,她算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了。眼下叫她更怄气的是,她非但没报复得了战什么,反倒被他跟踪了尾随了以至于软禁了!她,方玄墨,又栽了!又赔了!“二踢脚”在屋里蹦跶了一圈也没寻着有啥好摔的,抓狂的她只能狠狠地把自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可是一点儿也不疼。玄墨这才知道战承嶪的手段有多老道、多卑劣、多毒辣、多没人情味儿,他弄这么一个四处软塌塌的破屋子把自己关起来,估计就是想逼自己抓狂招供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照实把刚才的问题答一遍。”
玄墨不搭理他,冷嗤一声把脸扭到一边。
沉默,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一屋子的沉默。
战承嶪起了身,一直暗中绷着劲儿的玄墨睇着小桃花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是要走了。哪知战承嶪几步逼了过来,大掌捏住玄墨的脸颊稍一用劲儿,就迫使玄墨张开了嘴,未及玄墨反应,一颗药丸子就进了嘴。
“你卑鄙!竟喂我吃毒!”玄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还呛出了眼泪。
“随你怎么说,这药治说谎话的有奇效。”战承嶪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墨的双眸。
嗯?玄墨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只片刻,玄墨的眼睛便开始发直,眼睑上的羽毛扇扑扇得也慢了下来,战承嶪贴近玄墨的脸,低沉厚重的声音伴随着他嘴中呼出的温润的热气一道吹进玄墨的耳中。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报复战什么,他弟弟欺负我,他的马色诱我的马,我跟他没完。”
“他弟弟对你做了什么?”
“他诓我吃葱,熏跑了我的意中人,他还藏了我的肚兜不肯还我,好无耻。”
“你到底是谁?”
“……方三三。”
“是么?”战承嶪深深地望进玄墨的眸子,炽热的呼吸努力压抑着什么尽数拂过玄墨的脸庞,玄墨心里咯噔一下,却没防备战承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