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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中了你么?对不住了,我却还是要开心的。”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免又惊又气。他不顾我的龇牙咧嘴,继续道:
“你啊…有时候儿毛毛躁躁得好似还没长大,有时候儿却温温柔柔地好像要钻到人心里,有时候儿循规蹈矩看着像个淑女,有时候儿又毫无顾忌地出其不意,唉!”
我撇着嘴,心想我在现代的时候本就是一没什么个性的女人,经常被叶子说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现在到了这清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迈开一步之前总要深思熟虑,却又不甘心一味地安分守己,所以本来模糊的性格只能更模糊了,怪不得十三……——我摇摇头,没精打采地说:
“是啊,我这种女人,真真是莫名其妙没什么好的。”
八阿哥噗哧一笑,道:“是么?可是奇怪,无论什么时候,我看到你,都舒心得紧。”他正了正神色:“所以,兄长也罢,知己也罢,那是今天之前的事。从今往后,你不会再觉得一样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竟会知难而上,索性狠下心来,冷冷地说:“你明知道,已经有人了,而且,我不会忘了他。”长痛不如短痛,让他就此死心,好过以后不清不楚地拖下去,何况,想到那位出众的八福晋,我恐怕还不至于让他多痛呢。
然而他却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将我垂在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我警惕地退后一步。他耸耸肩,轻声道:
“那就看是他的心里先有了你,还是你的心里先有了我了。”说着,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欲行,却又蹙眉问了一句:“是四哥,还是十四?”
“啊?”我本就已为了他的执著无计可施,现下一忽听到他猜的这两个男人竟是完全不靠谱,反而都是和叶子纠缠不清才对,不禁张大了嘴。
他见我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抛下了四个字:“谁都一样。”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已经不知道翻了几百个身了,脑子里闪现的不再光是睡前惯常回想的十三的笑、十三的气,却掺杂了些许八阿哥的影像。我晃晃头,却甩不去这两个人的脸,甚至一个也甩不去。我又翻了个身,却一眼看到奂儿早就点起的那盏熏香灯,紫色的烟雾缭绕着上升,可是今天却无法再帮我静气宁神——八阿哥是对的,从今晚开始,是不一样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我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十三画的那幅长河落日图,才略微平静下来。对十三的心,是变不了的;而八阿哥,他对我的“感情”,好像不似十四对叶子那般炙热,他质问我,他和别人是否一样,可是他对我却也未见得多么与众不同。如果他是一时的兴趣,那么我等,等他回到原地,等我们做回知己;如果不幸他动了真情,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
深呼吸三次,我做了个决定,感情的问题,让它自生自灭去吧,现在,我要填饱我的胃了。刚一转头,我却一眼看到回廊处一个人影一闪——又是那个小丫鬟菊喜!上一次十阿哥送来薰香灯,就是她在偷偷监视——我倒吸了口凉气,几乎脱口想叫人把那丫鬟叫来给她点警告,对别的小丫头们也算是敲山震虎,可话没出口就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关丫头什么事呢?顶多是让她们更难做罢了。
偏头看看身边的奂儿,她显然也发现了那人影,现下正紧张地看着我,刚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去。我无奈地坐下,吩咐她传膳。
我一边慢慢地呷着茶,一边拼命回想那些大侦探们是如何跟那些老妪少女们套磁的,却发现自己白白看了那么多侦探小说,此时竟然一招半式都学不来。罢了罢了……
我转头叫奂儿把针线房的菊喜叫来,要叫她绣条帕子送给德妃娘娘。奂儿微微一怔,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带进来那丫鬟。
那菊喜身穿普通的宫装,乍看去不若奂儿秀丽,可却站得笔直笔直——这个女孩子很不一样,若是在现代与她擦身而过,我也会忍不住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怪不得记性奇差如我,当天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我心中一叹,叫她到身边,问起针黹之事。她低眉顺目,站在旁边为我细细讲解,声音悦耳却毫无温度,态度恭顺却略含冷漠,始终不看我一眼,我心里略感凉意,迅速结束了问话。
菊喜向后退去,仍是低着头。我忽的有个主意,便笑着对奂儿说:“怎么你们主子今天骇人么?这丫头竟是半日不敢抬头?”
奂儿应道:“主子若是骇人,怕是天下的美人儿都成了女鬼了。”说完不动声色地看向菊喜。那丫头却不为所动,语调更是未变,只低声道:“格格说笑了。主子玉体,岂容奴婢纵目。”
我就等着她这句话,笑着接道:“果然懂得规矩,是守礼的好丫头!我问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格格,不算今年,五年了。”
我站起身走近她,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仍是笑道:“到底是跟得久,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似那些小丫头们毛毛躁躁不知进退。”
她的肩膀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虽是随即恢复了正常,却打破了她全身的冷静,这就够了,我挥挥手,让她下去。
我无意识地看着她向门口走去,心里有些沉重——只是一个丫鬟,我都要费尽心思地与之周旋,那她背后的人,我又拿什么去对抗?“走得逍遥自在”,说这话的女孩好像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了……
忽地,我被一道目光刺得回过神来,冷冷的带着几分不屑——竟是菊喜。她恰恰对上我的眼睛,迅速收回目光,只一迈步,便出了门口。
我不禁好笑,想来她没料到我会盯着她的背影,才会投来如此饱含“感情”的一瞥。刚刚的勉力自持,换来的却是临走的功亏一篑,我摇摇头:
“这丫头!”
这句话很适合我的奂儿填空。
果然,奂儿替我换上热茶,撇着嘴说:“格格您太大量,她又懂得什么规矩了?从前她拿眼角看人,是仗着您宠她;现下她却还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谁又想亲近她呢……”
我心下纳罕,宠着她?芷洛就算再漠然,却绝不迟钝,怎么会宠一个眼线?除非……
我急急地向慈宁宫走去。今儿个太后摆家宴,说是请了所有的后妃女眷,却不知道叶子在不在列。真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运气,嫁人也就罢了,却偏偏只是做了个侧福晋,半点自由没有不说,还要和一堆女人作战;又白白地落在四阿哥府中,看现在这架势,非但乾隆不能指望她生,让她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好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已经迈进了慈宁宫,丫鬟把我引到正厅,只见虽是人已基本齐全,可太后未到,席也未开,一时间厅里仍是人声鼎沸。
我正抻着脖子乱找,忽地一个人拽住我,轻轻搂了下我的腰,果然是叶子!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却不说话,我张大了嘴想按老规矩抱她一下,可这里到底不是北京的大街,我只好按捺住心情,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好家伙,总算不那么瘦了。要不然可别来见我,我嫉妒。”我斜睨着她轻声笑道。
她冲我吐吐舌头,竟然不回嘴,仍是笑呵呵地,径自拉着我就坐在一桌女人中间。
刚一坐下,我就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我小心地慢慢地依次看过去,只觉得越看越晕——叶子的身边坐着八福晋,正微微笑着看着我;她旁边却是十福晋,斜了我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和旁边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笑;我们正对面坐着一个年纪不轻的女子,身边的那拉福晋和十三福晋都陪着她闲话,似也没注意到我。
我根本不想再看不下去了,只把杀人的目光射向叶子。她悄悄地看着我,虚张声势地说:“喂,我是为了看你才费尽心思跟了那拉福晋来,你敢不陪我?”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哼着说:“陪!哪怕是什么刀山火海油锅,只要是你叶子拽着,我都陪!”她自知理亏,只是兀自作可怜状。
看她那副样子,我不禁噗嗤一笑,压着声音道:“不和你闹啦。得,不就是女人么?只要咱俩一起,任谁都得给爷儿让路!”
她看我故作凶恶,撇着嘴说:“就你?你这半辈子和人吵过架么你?我看还是得我保护你,你就放心吧。”
嗯?这家伙返过劲来了是不是?我刚想悄悄掐她一把,只听得有人宣道:“太后驾到!”忙起了身和众人行礼。整个大厅忽地静下,太后在主位落座,笑道:“说了是家宴,快都坐了吧,别拘了性子。”
太后的家宴的确讲究不多,一时众人归位开席,言谈声四起。
忽地太后笑道:“舒伦,怎么竟是坐在那里?不爱陪我这老婆子了?”
舒伦?耳熟得紧啊。只见对面那个女人笑着站起,回道:“老祖宗别说笑了,舒伦是因为好久没和姐妹们见面,这才在这儿闲话。”
我忽地心中一动,原来这就是太子妃,石氏舒伦。在宫中,一提到太子妃,人人都是交口称赞,说她深居简出,贤良淑德。可我今天竟然和她同席而坐,仍免不了心中打鼓。
只见旁边的八福晋也站起来,笑道:“老祖宗,今儿个孩儿们可要大胆和您争了,舒伦姐姐可是难得和我们一聚,您可不能抢了她去。”
太后呵呵一笑:“这老八媳妇,我不过只说一句,你就来抢人啦。得,我争不过你那张嘴,你们姐妹坐着罢!”说完扫了一眼,却又续道:“连洛洛都去那儿凑热闹了?嗯,现在坐那儿……也好,也好。”
我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再回过头来,只见全桌的女人都是神色微变——好家伙,老祖宗您一句话,我多了一桌子情敌啊!
叶子在一旁看着我直咧嘴,又轻轻拍拍我的手,我倒吸一口凉气,冲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这些福晋们成天担惊受怕的也不容易,今天就算有哪个沉不住气的冲着我来,我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不定还要笑着问上一句——您舒坦了么?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想罢,心里反而一松,冲叶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举筷。
席间的气氛平和得让人难以置信。
八福晋虽然忙着和太子妃、那拉福晋几人闲话,却也不时回过头来和我们打趣几句,惹得太子妃也笑道:“洛洛真是越发出落了,我看着都喜欢。”
我自做娇羞状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发毛,却听她又道:“旁边这位妹妹眼生得紧,是……”
那拉福晋却不答话。
叶子呼了口气,起身回道:“回太子妃,是四爷府上的,杜衡。”
我暗自憋着笑,几乎听到她说到“四爷府上”时暗暗咬牙的声音。
谁知,太子妃却又道:“嗯,确是水灵。无怪那拉妹妹偏带了你来。”说着侧脸看着那拉福晋。那拉福晋淡淡地一笑,道:“这衡儿的确乖巧。”叶子站在那里拼命矜持地微笑,可依我看她几乎要翻白眼了。幸好那边那拉福晋已又不露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我和叶子同时松了口气,却也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苦笑。我掉过头,忽地看到十福晋飘过来的一双冷眼,我索性把脸上的苦笑抹去,灿烂地对她露出牙齿,呵,随你瞪,又不会少块肉……
十福晋一时被我吓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转过头去。我这才仔细留神她旁边那女人——脸上始终带着有分寸的微笑,和每位福晋应酬往来都进退得宜,甚至对十福晋,她也是静静听着,之后只说上两句话,便逗得十福晋笑逐颜开。
我刚想问问叶子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女人,却见她无意识地咬着筷子,也定定地看向那边出神,眼里盛着的尽是缥缈的我说不清的东西。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谁知那女人却也发现了我们颇为莽撞的“偷窥”,她微微一愣,随即含笑举杯,轻轻颔首。我心中暗赞,也端起杯子还了个灿烂的笑容,可身边却传来轻微的“砰”声,只见叶子正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我怀疑地偷眼看着她的脸,苍天啊——假笑!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叶子乱了方寸?
我们三人同时一饮而尽,那女人便又去听身旁的九福晋高谈阔论。
我静静的看着叶子,只见她兀自低头沉思半响,终于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耸耸肩,冲我一笑,道:“十四福晋。”
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孔,心中一痛,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他说了,你是他的杜衡。我想,他也是你的十四阿哥。”
叶子一时愣住。好半天,她眼中燃起一簇小小的光芒,喃喃道:“我傻了。这却是在和谁较劲呢?”
我看着她嘴边噙笑,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心里也暖了起来,却同时想起另一个男人——想起狩猎时他的那张纸条,想起他森然抛下的话,不禁有些踌躇:要不要告诉叶子,其实四阿哥,的确也不是没有丝毫情意。可是到头来终究咽下了嘴边的话,我怕四